天色暈黃的時分,白韶卿遣散隨從,獨自在宮中遊**。

白天的事,終因李富及時趕到而收場。跟在太監身後進宮覲見地的是田青。白韶卿任了他鐵軍督司之職,從一個小執事一躍而起連升數級,他自然是格外勤勉外加十二分地細致小心,又因白韶卿決定重振鐵軍,加強京都守衛,所以這些日子,他都在忙著此事,一有進展都會進宮稟報。

鐵軍內底層將士們對他的升遷歡呼支持,高層官員雖然略有微詞,也都隻是因為一時放不下他賤奴的身份,不過當年慧後讓他做執事,已經開了錄用賤籍的先河,所以今日月王又許他高職,就不是那麽難以接受了。皇室的態度使大家持著觀望態度,沒有銳利地反對彈核,而私底下,白韶卿暗訪得知,田青地口碑向來是不錯的。他此次進宮,是為了鐵軍中的一些事宜,要親自向皇帝稟報,卻沒想到遇到如此**的一幕,自然不改造次,停留了片刻,也就匆匆告退了。

而雲妃那邊也沒什麽動靜,據白韶卿派去的人回稟,這個雲妃確實是喜歡做香的,她的院子裏總是芬芳四溢,奇香迷漫,她是翰林院侍讀學士方軒興之女,名門閨秀,自小在家裏愛養花弄香。她送香過來,自然是一番討好取悅之意,更何況白韶卿臉上的精油是月重錦不小心潑上去的,與她毫無幹係,何況事後她也沒再出現。

因此這一切都在說明,此事,不過是個巧合而已。

可是,她的心裏為什麽還是這麽不安呢。

尤其是那個吻,一想到這裏,她的臉就漲起紅潮,他那溫柔地纏綿之意,好像還在唇齒間徘徊不去,她依舊能感覺到他的氣息,那樣貼近時,她的身體所產生地戰栗,忽冷忽熱,好幾個時辰過去了,那種酥麻卻始終沒有完全褪淨。即使她現在獨行良久,身邊卻像是依舊環繞著他的味道。

這感覺讓她不安卻又並不陌生,就像是當初在秦國,與秦嘲風兩情相悅時,當他注目她,眼神中流露出眷戀微笑,喜不自禁地神色一樣,她也會有這種渾身酥麻,情難自禁地感覺。隻是,她與秦嘲風也始終隻限於擁抱,何況還有更大的分別,就是那時的她對秦嘲風懷有依戀。

她依戀他地信任,依戀他欣賞愛慕地眼神,依戀著他寬厚地能令她忘記過去地溫暖胸膛,那時的她,甚至相信承諾。她的心會因此而柔軟,變的能夠觸摸,可以憐憫。即使是現在,她甚至有時還會想起他來,隻是這其中如今滲雜了父輩的恩怨,不再是曾經地情懷罷了。

但她能分清這情緒,和她對月重錦的應該不同。對月重錦,她始終感到內疚,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出現,他身上的悲劇不會演變在這個地步,不會有這麽深的身體和精神地雙重傷害。她竭盡所能在扮演他,甚至不惜拚上自己的性命。她想補償,更是發自內心地想保護他,這種感覺也許起緣於他的病與失憶,卻是因她由此卸下防備,和他自然相處之後更為堅持,她想保護他,也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可是今日的那一吻,使得這層自信中的什麽東西悄然碎裂了,回想起他的眼神,他嫻熟地挑動舌尖輕吻她地生澀時,她忽然有些害怕。她所熟悉地有著單純眼眸地月重錦忽然晃**起來,讓她失措,令她心悸。她感到害怕,又有些自嘲,自己所認識地是病中的他,難道她竟不知覺地天真地以為這是他的本來麵貌麽?

本來麵貌?她驟然停步,呼吸都為之一頓,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他恢複了!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支持自己的推斷,可她的直覺告訴她,他已經恢複了。甚至也許在更早的時候,就已清醒。是她自己的糊塗,一直在扮演這出鬧劇的獨角戲而已。

她覺得全身發冷,夜風吹在身上竟令她開始發抖。她暗暗握緊拳頭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前些日子的連續變故令她專注於朝政上的紛亂,那麽此時此刻,確是分辨此事的真假的時候了!她不會去埋怨他的隱瞞,可是一旦查實,她必須立刻離開。

她暗下決心,將慌亂地思索整理了一番,才抬眼四望,打算回宮,哪知這一看之下,卻發現自己身在一處密林中,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四周沒有亮光,更不聞人聲,腳下也看不到小徑。原來她一路隨步而行地想事情,竟然迷路了。

她極少有這閑情在宮中漫步,平時進進出出也都是太監宮女一大堆,自然不識得宮裏曲折分散地道路,她歎了口氣,四下打量片刻,便朝著右側樹影略為稀少一些地方向走去。

腳下是綿綿青草,落足無聲,隱約可見的黑暗中,隻有夜風輕輕拂動樹梢的細碎聲響,林中的空氣十分清新,倒讓她原本不安地心緒得以平複。

這樣走了一會,眼前的林子果然愈發稀疏了,透著樹杈,似乎前方是一座高牆,黑漆漆地看不到門戶,白韶卿走近牆邊打量片刻,隻得順著牆麵朝南走去,轉過彎時,才見到了正門。

門前倒是有一條石徑,彎彎曲曲地通向另一片林中。她朝著那方向看了一眼,本想順著這小徑走,可身後高牆內似有亮光,也不知是什麽宮殿,不過找到太監宮女或哪怕是火把也是好的,省得在黑暗裏摸索了,皇帝在自己家裏迷路,說起來總是笑話,於是她折轉方向,朝那正門走去。

門是虛掩地,一推就開,借著殿前兩個青銅鶴燈頂著的紅燈籠地照耀下,眼前一目了然。正門內是一個小院,左側種有一株紫愧,右側則是幾張石凳,地麵上打掃地一塵不染,對著正門的中間,數十步地青石路麵過去,裏麵就是一個小巧地殿堂,堂前長幔低垂,檀香漫漫,似是祭殿。

門外的燈即亮著,裏麵便應該有人,白韶卿順著青石路走進,目光四下打量,並沒瞧見一個人影,可隨即轉至殿中地位置時,不但是她的目光,就連腳步,也觸電般地立刻停了下來。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