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奔赴東北的長途跋涉中,譚友林一行耳聞目睹,日本無條件投降的消息像萬鈞雷霆在長城內外轟鳴,慶祝抗日戰爭勝利的歡呼聲山搖地動。龜縮一團的日軍,在揚眉吐氣的中國人麵前舉起白旗,垂下腦袋,惶恐不安地等待著失敗命運的安排。

在中華民族曆史的這一輝煌時刻,蔣介石再次把黑暗強加在自己的同胞頭上,再次把戰爭強加給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下的武裝力量。為了搶奪抗日戰爭的勝利果實,蔣介石居然下令國民黨政府的800萬軍隊,向全國各個解放區展開武裝進攻。

蔣介石一手發動的全麵內戰打響了。

憑著職業軍人對硝煙的敏感,譚友林和他的戰友們清楚,在東北大地上他們將要迎接一場新的較量和搏殺。

東北——中國的大糧倉和重要工業基地,無論是對共產黨還是對國民黨,都是舉足輕重的。得東北者得天下,這是國共兩黨的共識。但東北鹿死誰手,尚待分曉。

8月下旬,譚友林等人率隊從晉北出發,一路步行,穿越各種地方勢力混戰中的封鎖線,10月底才到達錦州。為了如期趕到哈爾濱報到,一時征集不到客車的幹部挺進隊顧不上氣候寒冷,臨時搭上拉煤車,頂著風霜趕路。到達目的地時,個個全身通黑,煤塵蒙麵,若不開口說話,幾乎分不清張三李四。

黨中央運籌帷幄,決勝千裏。蘇聯出兵東北、日本關東軍潰敗後,陳雲、高崗等人先期抵達哈爾濱,為開發建設東北作準備。日軍剛剛舉起白旗,黨中央便先機製敵,彭真、張聞天、李富春、林彪、羅榮桓、肖勁光、黃克誠等毛澤東倚重的文臣武將,先後出關亮劍。一萬多名八路軍、新四軍幹部不畏艱險,晝夜兼程,相繼到達東北。東北人民自治軍改編為東北民主聯軍。

11月16日,譚友林被任命為鬆江軍區哈北軍分區司令員。

譚友林就任新職後,麵臨的突出問題是兵力不足,沒有戰鬥力很強的建製部隊。黨在東北的抗日武裝,被日軍分割擠壓,缺乏統一指揮和嚴格整訓。譚友林把組建擴充部隊當作首要任務。從1945年11月至1946年上半年,全力以赴地收攏抗日武裝,培訓戰鬥骨幹,發展士兵黨員,健全黨的各級組織和政治工作製度。經過半年多的錘煉,一支全新麵貌的革命隊伍,開始在哈北大地上降龍伏虎。

東北匪患十分猖獗,嚴重危害我軍的行動和政權安全。剿滅土匪,成為東北我黨我軍的當務之急。譚友林躍馬揮戈,率領部隊縱橫馳騁,如同一群出山猛虎,撲向敢與人民為敵的每一個目標,再一次創造出新的傳奇。

用兵之要在於用將。在原始森林剿匪,不僅要有大勇,還要有大智;既要有軍事指揮經驗,又要有政治工作經驗。1946年4月,東北民主聯軍總部選定,譚友林兼任三五九旅副旅長,即刻趕赴駐防勃利的三五九旅上任。此後一年多時間,譚友林同賀晉年一起,統領剿匪官兵,穿林海,跨雪原,向百年匪巢射出一支支利箭。

東北匪患肇始於何朝何代,史無公認,但抗戰後期,被稱為“胡子”的土匪,竟有10萬之眾,史界確未見爭論。土匪裝備精良,地形熟悉,匪性剽悍,能打、能跑、能藏、能吃苦,成為東北地區名副其實的第三武裝。號稱合江地區“四大旗杆”的大匪首謝文東、李華堂、孫榮久、張雨新中,前三人是東北抗日聯軍的叛徒,張雨新則是國民黨軍統特務。他們以“有奶就是娘”為信條,在抗日聯軍、日偽頑軍和進入東北的國民黨軍隊中投機鑽營,謀官蓄勢,成為共產黨在東北建立戰略後方的心腹之患。

蔣介石把上將、中將、少將、總司令、司令、軍長的官銜加封給這些匪首之後,其為害之烈,甚於以往。然而,猖獗的“胡子”沒有意識到,他們的“胡子”正麵臨著被連根拔除的命運。

“挽弓當挽強,擒賊先擒王”。在殲滅牡丹江地區土匪的戰鬥中,譚友林把目標首先指向“第五集團軍第一先遣軍上將司令”謝文東。這個接到蔣介石委任狀沒多久的“上將司令”,高興得嘴巴還沒有合攏,其主力就被譚友林親率三五九旅兩個團和友鄰部隊殲滅。謝文東及李華堂等殘匪化整為零,鑽進牡丹江地區的老爺嶺,在神秘的茫茫林海中收攏殘部,伺機東山再起。

1945年年底,國民黨第十三兵團五十二軍在秦皇島登陸,向據守山海關的我軍發起猛烈攻擊,國共兩軍東北決戰打響。

國民黨軍隊上門挑釁,先機出關的東北民主聯軍隻好調轉槍口還擊。但是,東北我軍的後顧之憂沒有根本解除,匪患攪得軍民不得安寧。

1946年9月,合江省軍區剿匪指揮部成立,賀晉年、譚友林分任正副總指揮。中共中央東北局要求,在決定中國命運的大決戰即將開始之際,對百年匪患必須除惡務盡,從根本上解除東北決戰的後顧之憂。

為配合國民黨軍隊向東北大舉進攻,各路土匪氣焰囂張,瘋狂掙紮,頻繁地進行暴動和叛亂。他們炸鐵路,斷交通,造謠生事,蠱惑人心,先後占領東安、雞西等地,襲擊基層政權,屠殺共產黨人。1946年10月鳳翔叛亂事件中,我鶴崗獨立團一次損失了兩個連,20多人被俘,縣長被土匪殘殺。在這之後,土匪還多次襲擊我獨立分隊或縣區政府。賀晉年、譚友林作為剿滅土匪、安寧後方的兩員戰將,深感責任重大。

牡丹江的初冬,平原上光禿禿的樹枝,在呼嘯的寒風中發抖,泛黃的荒草在寒流中搖擺。山上的森林已被積雪覆蓋,遠遠望去銀浪翻滾,林濤呼嘯,通往林海的條條小道全被大雪封住了。譚友林靠前指揮,親自勘察地形,部署兵力,指揮部隊堵死土匪出入路徑,切斷土匪一切給養渠道,張開天羅地網,讓土匪在饑餓的驅使下鑽進羅網。

一切部署就緒,譚友林帶領剿匪部隊進入老爺嶺林海,搜山覓跡,引蛇出洞。

在追剿謝文東的日子裏,譚友林和指戰員冒著零下30至40攝氏度的嚴寒,吞雪充饑,臥穴禦寒,在原始森林中與土匪周旋了將近兩個月。嚴寒、饑餓和死亡,隨時都在威脅譚友林和他的剿匪分隊。勇士們迎難而上,不顧饑寒交迫,連續搜山,沒有停步。11月21日下午,喪魂落魄的謝文東逃到四道河以北林區,虔誠地跪在金身小菩薩前占卜吉凶。正在這時一位老獵人帶領剿匪分隊將其抓獲。死到臨頭,這個十惡不赦的匪首還沒有放棄求生的欲望。

曆史是至高無上的法官,逆曆史潮流的人,終會受到曆史的嚴正審判。

謝文東曾經是曇花一現的民族英雄。1943年他領導了轟動滿洲的樺川土龍山抗日暴動,也曾擔任過東北抗聯第八軍軍長。但他淪為叛徒漢奸後,卻成為關東軍的忠實幫凶,幹了許多喪盡天良的壞事。

謝文東被處決,殺一儆百,殘餘土匪心驚肉跳,在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怖中,躲避末日的來臨。

12月的牡丹江兩岸,滴水成冰,氣溫越來越低,有時竟達到零下50多攝氏度。

剿匪戰鬥的艱苦跋涉,寒透骨頭的冰天雪地,把賀晉年累病了,連他的東洋馬也凍死了。指揮剿匪的擔子全部壓在譚友林肩上。

謝文東被殲後,國民黨軍統特務出身的東北先遣軍中將軍長張雨新也成了驚弓之鳥。張雨新受過特務訓練,警覺機敏,行蹤飄忽不定,部隊幾次圍剿都未將其殲滅。譚友林總結前兩次撲空的教訓,親自帶人偵察,判明其窩點的大體方位後,組織幾個小分隊來回拉網排查。經過兩天兩夜地毯式搜索,終於掏了張雨新的黑窩子,活捉了張雨新及跟隨其多年的慣匪。

謝、張兩股匪患被殲後,“四大旗杆”中還有國民黨“東北先遣軍”中將司令孫榮久、“挺進軍”第一集團軍上將總指揮李華堂沒有拿下。沒過多久,譚友林便讓他們明白了自己的最後結局。

李華堂經常在他的屬下麵前吹噓,他得過高人真傳,能刀槍不入,可逢凶化吉。12月13日就在他裝神弄鬼、讓殘匪垂死掙紮的時候,被剿匪分隊發現擊成重傷,沒過兩天便永遠結束了他的土匪生涯。1947年3月26日,叛徒、漢奸孫榮久在樺南縣閆家區深山密林裏的神仙洞被活捉。4月1日,隨著清脆的槍聲,孫榮久在勃利公審大會上被處決了。

打從踏上東北黑土地開始,譚友林與魯方就聚少離多。魯方工作要強,雖然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但完成任務從不含糊。在巴彥縣婦委會工作初期,部署哈爾濱的蘇軍已陸續回撤。鬆江軍區請駐木蘭的蘇軍支援一些槍支彈藥,多次派翻譯交涉,都被負責管理關東軍原來倉庫的蘇軍少校拒絕。後來有關方麵得知附近巴彥縣政府的魯方懂俄語,便請魯方出麵交涉。

魯方了解到蘇軍少校與俄羅斯文學家托爾斯泰是同鄉,便同少校交流閱讀《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複活》等作品的心得,交流閱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靜靜的頓河》、《青年近衛軍》等作品的體會。幾個回合下來,俄語流暢、愛好相同的異性文學女青年,讓遠離故鄉的少校激動不已。鬆江軍區加倍地拿到了槍支彈藥,蘇軍少校首次領略了中國女兵的風采。

魯方的俄語專長總算派了一次用場,但沒有幾個人知道語言可以換來武器。時任三五九旅副旅長賀慶積端著酒碗說:“魯方出彩不賣彩,關鍵時刻一句話能換一支槍!老譚作陪,我喝三碗慶賀!”

譚友林回到魯方身邊的時候,百年匪患終於連根拔除,剿匪任務畫上了句號。

春天在不經意中來到北滿平原。牡丹江已經解凍,**的柳樹冒出嫩芽,叫不上名字的野花野草爭先恐後地沐浴在融融的春光裏,享受剿匪勝利後第一縷朝陽輝映下的溫暖。

40多年後,昔日剿匪指揮部的總指揮、副總指揮賀晉年、譚友林,已分別從裝甲兵副司令員和蘭州軍區政治委員的崗位上退下來了。在301醫院,兩人笑談當年東北剿匪的往事,都不禁感慨:東北“胡子”比日軍、蔣軍都難纏。同土匪打交道,簡直是攥著拳頭打跳蚤,對指揮員的意誌、韌勁、體力、戰術和指揮能力都是繞不過去的考驗。他們認為,《林海雪原》和《智取威虎山》都不錯,但都隻寫了剿匪中的幾個小故事,如果有人能把這一段曆史寫成電視連續劇,他們這些親身經曆的人就不遺憾了。可是,他們還是帶著遺憾走了。

根除為禍百年的匪患,解除東北戰場的後顧之憂,功勞之大,舉世矚目,東北民主聯軍總部為此多次嘉獎剿匪指揮部。譚友林和他的戰友們沒有鬆氣,決戰東北的衝鋒號,激勵他們投入新的戰鬥。

東北決戰的序幕,在譚友林剿匪期間已經拉開了。

1947年7月,匪患甫定,譚友林被任命為合江軍區第一軍分區司令員。在這之前,1946年12月,譚友林在新四軍的老戰友、鬆江軍區第一軍分區司令員溫玉成,受命到新組建的獨立二師當師長。上任之前,溫玉成就向林彪建議譚友林到獨立二師當政委。當時剿匪正處在關鍵時刻,賀晉年又在病中,譚友林獨當一麵,林彪沒有同意。

獨立二師是以哈東軍分區機關一部及第一、三團和哈北軍分區第四團組編的。這個師不同於東北民主聯軍原來的老部隊,也不同於剛剛擴編組建的新部隊。其幹部隊伍的基礎和主體是新四軍挺進東北的骨幹。在林彪心目中,這是一支可以打硬仗的部隊,師長、政委寧缺勿弱。

溫玉成能打仗,敢擔當,但對政委人選不輕易苟同,唯有譚友林讓他無可挑剔。到獨立二師當師長不久,溫玉成又給譚友林寫信,希望他到獨立二師當政委。譚友林了解林彪的脾氣,沒有貿然答應溫玉成的要求。

首任師政委張池明和續任師政委李世安出缺後,林彪找譚友林談話:“你去獨立二師當政委。”

林彪背向譚友林,一邊講話,一邊看著牆上的地圖,連身子也沒轉過來。

林彪其人向來話少,譚友林心裏也明白,看來木已成舟,不可逆轉。但這幾年的軍事指揮實踐,確實讓他的思維空間和知識領域都得到了新的拓展。於是他硬著頭皮報告林彪,從當教導員起他就做政治工作,做軍事工作時間不長,希望繼續做軍事工作。林彪不等譚友林把話講完便說:“目前司令員好找,缺政委,你譚友林必須去獨立二師當政委。”說完便接電話去了。

林彪沒有同他這位湖北老鄉寒暄一句。在他看來,讓譚友林去獨立二師當政委是對這位抗大學生的最好器重。林彪是個言出法隨的帥才。譚友林一出林彪辦公室的門,政治部的同誌便告訴他,獨立二師政委的命令在他來之前林總已簽發過了。

譚友林同溫玉成率領獨立二師,在白山黑水之間揮戈亮劍,一展雄風。

在三下江南的戰鬥中,獨立二師因英勇頑強,受到東北民主聯軍總部的嘉獎。四戰四平的殊死搏殺,更讓獨立二師經受了血與火的洗禮。

又是一次曆史的巧合。1947年7月,就在譚友林受命擔任獨立二師政委之際,邱雲同取道蘇北前往上海的錢瑛不期而遇。“十年生死兩茫茫”。一對不是姐妹勝似姐妹的戰友終於見麵了。見麵那一刻,邱雲幾乎是撲上去抱住錢瑛的,鬆開手時仍然滿臉淚水啜泣不已。錢瑛嗚咽著用雙手為邱雲擦淚,之後又拉住邱雲的手仔細端詳。那一夜錢瑛為邱雲死而複生高興得睡不著覺,邱雲也終於弄清了譚友林結婚的謎底。

錢瑛把譚友林聽到邱雲犧牲後的悲痛如實告訴了邱雲,勸慰邱雲把那一段情感經曆藏在心底,重新尋找屬於自己的愛情。

錢瑛懊喪地對邱雲說:“你犧牲的消息是我到延安後說給譚友林的,在那之前他一直在等你,延安的女青年嘲笑他是個刀槍不入的老幹部。譚友林給你寫過兩封信,第一封是通過熟人帶到西安寄給你的,第二封是通過延安返回湖北省委的同誌轉給你的。看來兩封信你都沒有收到。也難怪,到處兵荒馬亂,哪有不丟失信的呢?”錢瑛說完,堅毅的目光又一次被淚水朦朧了。

錢瑛的述說和勸慰,讓邱雲對譚友林前嫌盡釋,思念的**更為強烈。邱雲告訴錢大姐,她的感情空間太小,已經沒有第二個男人的位置了。同時她懇請錢瑛務必保密,絕不要告訴譚友林她還活著,還孤身一人。

錢瑛含淚承諾。她知道癡情女子是不會見異思遷的,因為她錢瑛就是這樣的女子。但是,邱雲一刻也沒有放棄過對譚友林的關注。她的心,她的魂,還在年複一年地牽掛著譚友林……

在邱雲眼裏,譚友林是盤旋雲天的風箏,雖然看不見,但連接心中的那根線是剪不斷的。

1948年3月,獨立二師被冠以東北人民解放軍第十二縱隊第三十四師,成為東北戰場上我軍一支叱吒風雲的勁旅。連蔣介石的嫡係七十一軍,都驚歎獨立二師創造的奇跡。

新換番號的三十四師,披著硝煙風塵,自1948年3月18日至4月18日,借鑒關內部隊的做法,按照東總的統一部署,在全師開展新式整軍運動。譚友林以豐富的政治工作經驗,精心組織各級幹部帶頭憶苦訴苦。在一○一團的訴苦大會上,譚友林像普通戰士一樣,用自己少年時的切身體會和耳聞目睹,控訴惡霸財主對窮人的剝削與欺壓,揭露國民黨軍官對士兵的盤剝與淩辱。師政委的控訴與揭露,激發了全師指戰員對舊社會的仇恨,對舊軍隊的仇恨。憶苦訴苦活動的深入進行,讓指戰員的精神受到洗禮。昨天還為蔣介石賣命的士兵,今天一場訴苦會,明天馬上掉轉槍口,殺向昔日效命的營壘。第十二縱隊政委袁升平曾讚揚:“譚友林讓解放戰士吐出了苦水,挖出了苦根,跳出了苦海。”三十四師上下鬥誌昂揚,在舉世聞名的遼沈戰役中一展雄風。

遼沈戰役是從我軍攻克錦州打響的。此次戰役,三十四師扼守在沈陽和長春之間的要道上,一根棍子頂兩頭,南阻沈陽守敵不敢北援,北阻長春守敵不敢南逃。

錦州的勝利,讓國民黨縮在長春城的10萬精兵成了困獸。在死與生的抉擇中,守城的國民黨六十軍起義,敵第一兵團和新七軍宣布投誠,長春於10月29日宣布解放。

奪取長春之後,三十四師奉命北上,執行東總圍點打援的部署,防止廖耀湘兵團伺機搶占營口,從海上逃走。

部隊出發時,溫玉成師長正在哈爾濱參加軍事會議,譚友林率領三十四師指戰員與強敵在正麵遭遇中展開。

10月26日,揮師北上的三十四師與廖耀湘兵團一部殊死搏殺。全副美式武裝的廖耀湘兵團,用大口徑火炮傾瀉炮彈,三十四師陣地被炮彈翻了好幾遍。炮彈掀起的爆炸熱浪,烤得陣地發燙,吸進去的熱氣和吐出來的熱氣讓人喘不過氣。

譚友林的望遠鏡裏,硝煙彌漫,殘肢拋落,屍體遍野,炮彈的呼嘯與爆炸聲中,敵軍的衝擊與我軍的反衝擊一波接著一波,殺聲山崩地裂,血肉騰空橫飛。

當陣地重新沉寂下來時,日曆已翻到10月28日。將近50個小時的死打硬拚,三十四師配合主力部隊,全殲廖耀湘兵團。廖耀湘——一員抗日遠征軍的名將,被釘上了曆史的恥辱柱;一支蔣介石的精銳部隊,從國民黨軍隊的序列中消失了。

譚友林帶領三十四師指戰員,掩埋好烈士的遺體,帶著渾身斑斑血跡,連日向沈陽方向開進,參加一、二、十二縱對沈陽的最後合圍。

10月31日,東北人民解放軍對沈陽發起總攻,11月2日,沈陽回到人民的懷抱。

三十四師從獨立二師開始,參加了遼沈戰役的所有主要戰鬥。在譚友林和溫玉成的打造下,三十四師成為一隻名副其實的鐵拳頭。

遼沈戰役,國民黨47萬大軍被消滅,蔣介石搶占東北的宏願,成為癡人說夢的笑柄。

1948年11月28日,東野十二縱隊奉命改編為步兵四十九軍,第三十四師改編為步兵一四五師。浩浩****的南下大軍,把山海關的門閂撥開了。

譚友林同溫玉成率領一四五師,隨同東野主力,把鐵拳砸向平津外圍的堡壘。1948年12月30日,東野大軍兵臨天津城下。

國民黨天津警備司令陳長捷,仔細研究了東北諸城相繼失守的教訓。陳長捷沒有認識到國民黨反動派氣數已盡,而是認為陳誠、杜聿明、衛立煌等人,隻謀一時之利,不做長遠準備,缺乏為黨國效忠的大仁大義。

陳長捷為固守天津,征集傾城之物,在市內修建了上千座大小碉堡,在城牆上架起電網和鐵絲網,在市外修建了50公裏的環城河,環城河外布下地雷陣,形成以碉堡群作支撐的環形城防工事。國民黨天津13萬守軍和他的陳司令長官一樣,相信天津是銅牆鐵壁,相信目中無人的林彪和他的麾下,會在固若金湯的津門樓前丟盔棄甲,頭破血流。

陳長捷失算了。從1949年1月3日東野部隊掃清天津外圍守軍開始,到12日午後炮手小憩,天津外圍作戰順利結束,天津已成為四周無援的孤城。

天津回到人民手中的日子不遠了。

1949年1月14日10時,天津戰役打響,從500門大炮炮口飛出的炮彈,劃破大霧,在守敵的工事上開花。40分鍾的炮火準備,像天煞布下的火網,覆蓋了守軍的大部分工事。一四五師在炮火延伸中,向敵重兵布防的尖山子攻擊。溫玉成、譚友林指揮部隊,冒著敵人密集的火力,鍈過冰冷刺骨的泥水,在主攻方向撕開了一道400多米寬的突破口。本來擔負牽製任務的一四五師,反倒擔當起主力部隊的角色。

29個小時的激戰過去了。到15日15時為止,天津守敵被東野全殲,陳長捷及其以下29名將官被俘。天津宣告解放。

天津解放第二天,東野參謀長劉亞樓代表林彪、羅榮桓,專程來到一四五師,嘉獎慰問全體官兵。一四五師的曆史又翻開了輝煌的一頁。

林彪沒有食言。打下天津不久,譚友林被中央軍委任命為三十九軍副軍長,溫玉成調任四十一軍副軍長,譚友林重新回到軍事指揮員的崗位。

離開一四五師前,譚友林到師直屬隊和各團看望指戰員,譚友林的心情是悲壯的。他麵前的官兵中,很多熟悉的麵孔看不到了,很多熟悉的聲音聽不到了。那些在硝煙炮火中衝在最前麵的指戰員,有些已長眠在他們用生命換來的津門土地上。

“打仗總是要有傷亡的,勝敗總是在傷亡中見分曉。但遼西打廖耀湘,這次打陳長捷,一四五師付出的傷亡都很慘重啊!我們雖然消滅了5800多名敵人,可代價也不小呀!我這個副軍長心裏怎麽能不沉痛呢!”晚年的譚友林將軍,每想到犧牲的戰友,常常哽咽難言。在他看來,中國革命勝利的輝煌曆史,是用烈士的鮮血寫成的;拔地而起的萬丈高樓,是用烈士的生命奠基的。

1949年3月25日,已經更名為第四野戰軍的原東北野戰軍200名師以上領導幹部,在北平受到黨中央、中央軍委主要負責同誌的接見。毛主席那雙大手傳遞的巨大熱流,在譚友林心中湧動。周總理與他握手時笑容滿麵,眼神裏透出關愛,口中還低聲念叨著譚友林的名字。曆史在這一刻輸入譚友林體內的能量,是任何數學公式也無法計算的。

4月20日,國民黨政府拒絕在國內和平協定上簽字。4月21日,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人民解放軍總司令朱德發布《向全國進軍》的命令。四野南下部隊如同風卷殘雲,不到年底,便掃清了在中南六省苟延殘喘的蔣軍餘部。

四野揮師南下期間,隸屬於十四兵團的三十九軍同十三兵團的三十八、四十七、四十九軍,於7月初進至鄂西,在宜昌、沙市、江陵地區發動宜沙戰役,計劃一舉殲滅國民黨宋希濂部。

戰役7月9日打響,16日攻克沙市,18日解放江陵,19日戰役結束。

飽受磨難的故鄉,被譚友林和他的戰友們親手解放。譚友林日夜思念的母親,卻再也看不到她牽腸掛肚的兒子了。譚友林利用部隊休整時間祭奠母親,盡了兒子能盡的一點孝心。

譚友林沒有去沙市,那裏的碼頭會使他觸景生情。譚友林也沒有去宜昌,那裏的江水會使他心潮洶湧。他答應過錢瑛,答應過魯方,他不能去。

譚友林眺望沙市,他相信邱雲能理解他。

12月中旬,三十九軍一一五師抵達廣西憑祥地區。譚友林作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個高級將領,登上祖國南陲的鎮南關。

五星紅旗在鎮南關上空招展,紅旗展現出血染的風采。紅旗下的譚友林思緒起伏,新中國誕生了,他的下一個戰鬥崗位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