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曹岩目前的狀況後,顧輕舟下定十足的決心,沒有理會他,便快步離開。

如果不是曹岩放縱袁宇,亭亭玉立的宋如玉,本應該從北平的大學畢業,是個教書育人的女教育,而不是神誌不清地坐在昏黑的屋子裏不見天日,再無法和男人接觸,成了宋致的拖累;而卓風本應風度翩翩,而不是躺在醫院裏,一輩子都會被那隻跛腿所牽絆,還有那麽多上海城的百姓……

顧輕舟長呼出一口氣,溫熱的呼吸融匯在冰冷的空氣中,日頭暖融融地灑在他的臉頰上,他邁著腿,走進首都警察廳。

“這次麵見的人是上次那個督查長的上司,”顧輕舟走在樓梯上,低聲回應著遲姍姍的疑惑,“這次我做足了功課,翻看過南京的報紙,這位督查處處長任職多年,一向作風品質優良。”

聽他說著,遲姍姍微微點頭,疑惑地緊鎖著眉頭:“那曹岩突然來幹嘛?我們上次找督查長的事,被督查長告訴他了?”

顧輕舟搖搖頭。

他不知道,但最壞便是如此,督查長和上海局長之間的勾當,見到督查長的樣子,便也能猜測到他內心的想法了。

顧輕舟並不想在意這些事,在一個小警察帶路下,顧輕舟和遲姍姍才來到督查處處長的辦公室。

一個小警察引著二人進屋,在聽到屋子裏的答複後,輕輕推開門。

顧輕舟看得有些錯愕,和督查長共處一個屋簷下,督查處處長的屋子要比督查長的屋子素雅些,屋子裏沒有擺放任何奪目之物,辦公室的主人理應頗有深度。

書案邊的主位上坐著一個鬢發微微發白的老者,從文件裏抬起頭來,臉上還帶著和藹的笑,如南京的幾張報紙的報道所說——督查處處長就是個平易近人的小老頭。

他鬢發花白,臉上帶著褶皺,比督查長頗有些資曆。

看著顧輕舟和遲姍姍進門,他自書案邊站起身來,身形有些顫巍,指了指一旁的沙發上,見到二人年紀輕輕,渾濁的眼眸間露出淡淡的笑容,行為舉止沒有半點官架子,不像個處長。

“二位小友,找我有何貴幹?”

顧輕舟不想彎彎繞,直接眨眼看向遲姍姍,遲姍姍從手包裏掏出那張聯名信,遞向老者手中。

老者微微凝眉,接過那封信,展開細細端詳,越往後看,臉色愈是難看,泛黃褶皺的臉有些陰沉,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消失褪色。

良久,他才抬起眉眼,一本正經地問道:“這封聯名信上的確有其事?”

顧輕舟點頭應答著,將事情原委一一說與老者聽,他緊攥著信紙的手隱隱泛著青白,胸膛快速起伏,他眼眶中滿是怒意,鼻尖不經意地低哼一聲。

“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當初曹岩升為局長,我持反對票,如今曹岩坐在局長之位,上海竟是如斯局麵,民不聊生,苦不堪言,聯名信字字誅心,如果我調查屬實,我會依法查辦的!”

顧輕舟一直以來的緊張與焦灼,在督查處處長的一番話中徹底放下心來,他沒準備隱瞞自己的身世,將顧鸞的事盡數說出。

老者卻長歎一口氣,攥著聯名信的手指微顫:“原來你是顧鸞的兒子,他在世時,上海城尚未有此番混亂,曹岩身為他師弟,卻在上海城粉飾太平,真是令人寒心……”

和督查長不同,這位臉上滿是皺紋,看似老眼昏黃的督查處處長,眼眶上夾著一隻厚厚的老花鏡,遲姍姍卻看到了他渾濁眼中的通透。

“顧鸞年輕時和你很像,一樣固執,一樣冷漠,看起來不近人情。”

他自顧自說著,歎息一聲,卻沒在顧輕舟身上多做停留,老者攥著聯名信,一遍遍的看著,重新做回了座椅上,似乎還有話想要問顧輕舟。

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循聲看去,曹岩站在門外,向老者鞠了一躬,偏頭看見顧輕舟和遲姍姍時,眸子裏寒光閃過,唇齒張合間想要說什麽,又被壓下。

“你來得正好,”老者見曹岩來了,揚聲道,“我正好有事問你。”

曹岩端著手裏的禮盒,湊了過去,皺眉看見桌上的聯名信。

“這可是真的?”

老者聳著眉,看向曹岩的眼光中盡是冷厲,連同那張泛黃的臉頰都因一夕之間的陰寒變得蒼白,他低聲問道。

曹岩的身影背著顧輕舟和遲姍姍的視線,看不清神色,他淡定自若地將手裏端著的禮盒放在桌上,聲線有些發顫。

“淩處長,三天前他們就到南京來了,麵見過督查長,督查長未理此事,卻和我說了,督查長深知他是我師兄的兒子,”他偏過頭來,指了指顧輕舟的身影,“我師兄是個貪汙犯,這個顧輕舟一直對我師兄的案子不滿,質疑首都警察廳的辦案水平,想要為我師兄平反,我勸過他很多次,可就是勸不動,而這次他來南京,是因為他一直覺得我的位置隻能是他爹的,所以特意隻做了假的聯名信,隻為了將我調離這個位置。”

“你這是血口噴人!”遲姍姍聽得胸膛裏怒意翻卷,咬得牙根咯吱作響,實在忍不住,急迫地打斷他,“輕舟從來沒想過動你,分明就是你徇私舞弊,為非作歹,處長大人,如果您不知究竟孰是孰非,可以親自到上海城一趟,聽聽百姓對他的侄子袁宇是如何評價的!”

曹岩捂著額頭,低歎了一口氣,沉聲搖頭:“輕舟啊,我總是覺得我將你送到洛杉磯治病,是放任自流,是害了你,如果沒送你離開上海,讓你見到你爹的最後一麵,你便不會如此恨我……”

“如果你想讓我讓出這個位子,我完全可以讓給你,你也可以對我實施報複,但袁宇還是個孩子,身體孱弱,我求你不要帶上他……”

他哀歎一聲,那滄桑的眼眸間露出一絲悲愴之色。

“輕舟,你誹謗侮辱我可以,你也是我的侄子,親自逮捕你們,我於心不忍,難道你真的要逼我親自發通緝令逮捕你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