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見遲姍姍的麵貌,腦海裏卻不受控地一遍遍閃回她清晰的容貌,從剛回國的種種,到方才身處危險之際。

遲姍姍跌坐在地,困境之下麵容沒有絲毫狼狽樣,如平日般,塗著豔紅的唇,白皙的臉蛋,看向他的眼眸滿是笑意。

不能,他堅決不能將她留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不能將遲姍姍置於凶險之中,這般還算什麽男人!

顧輕舟的腦子裏一團亂,漆黑的空氣本就令胸膛內的空氣稀薄滯澀,彼時更甚,他粗喘著氣息,試圖鬆開脖頸處的紐扣。

噠。

一聲清脆的響動,伴隨著“嗖——”地一聲響,那枚紐扣瞬間蹦出老遠,消逝於茫茫黑色中。

隨著那彈走的紐扣,還有滴落在他手背上的一月殳炙熱的溫度。

遲姍姍,哭了……

顧輕舟的思緒戛然而止,與此同時,周遭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沉寂下來,意識也變得渺茫。

顧輕舟來回掙動著身體,也能意識到遲姍姍濕熱的手指接觸著的皮膚,隻是這陣感官隻有一陣,便一下子被拉扯著進入昏黑。

麵前茫茫黑色倏忽間亮起,一盞盞明滅的燈照亮著一張桌案。

他就站在桌案前,上麵擺放著熟悉又陌生東西,桌上擺著一個相框,相框裏是一個兩鬢斑白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警服,一隻手臂上的肩章缺失,空曠了一塊,另一枚還躺在肩膀上,熠熠生輝。

中年男人的臉色堅毅硬挺,喜怒不形於色,腿上卻坐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小男孩,男孩看起來不過七八歲,小小的一隻,穿著一件英式貴族的紳士服,和中年男人的扮相格格不入。

那中年男人看似不苟言笑,眉眼卻暗含笑意,看向腿上的男孩,那男孩似乎毫不知情,手裏把玩著一隻肩章,隻有一顆亮閃閃的星星。

顧輕舟眸光顫動,那不是他和顧鸞又是誰。

突然間,桌案後出現了一個身影,他背對著顧輕舟,在桌案後溜達著,在案幾上瀏覽者什麽,看似在尋找著什麽,他漸漸回過神來,眸光落在相框上,眸光裏滿是未加掩飾的希翼與渴望。

那人影不是曹岩又是誰。

顧輕舟這才意識到,眼前這間被光照亮的房子,正是他家!

曹岩的手輕輕蹭過案幾上,摸索著桌上陳列著的鋼筆、檔案,甚至伸手撫摸著屬於顧鸞的椅子,他微微咂舌,突然向後倒去,坐在了屬於顧鸞的位子上,長呼出一口氣來,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顧輕舟站在桌案前,雙手緊攥成拳,耳畔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響動。

一道光乍然而起,夾雜著沉悶的聲音,衝破他的耳畔,映在曹岩的半邊臉頰上,隨即是第二聲轟鳴和光束一同映在那人的麵色中,曹岩臉上卻滿是欣喜若狂,囂張的笑聲驟然響起。

嘩啦啦的傾盆大雨墜在地上,顧輕舟一時間被拉回了那天夜裏。

電閃雷鳴,滿屋血色,奪門而出,還有曹岩的笑裏藏刀。

顧輕舟悄然轉過身去,原本身後空****的黑霧化作一扇門,門外是淅淅瀝瀝的雨水墜落在地,天空中乍然而起的一道雷閃過,屋子裏的光線跟著暗了暗。

再一睜眼,他的麵前便是隻是曹岩放大了的臉,他明明唇角揚起和藹的笑,顧輕舟卻看見了他眸光中的猙。

虛偽的笑容被顧輕舟識破後瞬間變幻為一張“青麵獠牙”,曹岩微微抬眸,眼眸間滿是陰冷和低沉的笑,他哼笑著,那隻大手箍住他的脖頸。

他想要逃離,卻避無可避,身後的那扇門倏然之間變作冰冷的牆壁。

脫力,窒息,喉嚨處甚至漫上一月殳血腥味。

他的腦海裏暈眩不已,眼前一黑,便要墜入黑暗。

……

“顧輕舟,顧輕舟,”一道女聲一遍遍呼喊著他,“醒醒。”

好吵。

他眨了眨眼睛,掙動著身體醒來,眼前依舊是沉浸於漫長的夜色中。

顧輕舟的心髒驟然一顫,寒意從脊背蔓延而上。

身側的遲姍姍卻晃了晃胸前的雷管:“看我,看我顧輕舟。”

隱隱約約能看清在黑暗中的紅色光亮,他腦海裏的恐懼稍稍緩解一些。

“我知道哪裏能離開這裏……”

一陣溫熱的觸覺貼近顧輕舟的耳畔,遲姍姍放低了聲線。

“你會拆彈嗎?”顧輕舟置若罔聞,一夕之間想起了在進入幻覺前,遲姍姍說的痛徹心扉的話,他咬了咬牙,堅定地又問一遍,“我問你,你在警校時學過拆彈嗎!”

他突如其來的嘶吼,讓黑暗中的遲姍姍也慌了神。

遲姍姍猶疑一下,喃喃著,聲線卻十分沒有底氣:“我差點忘了,我學過……”

話音剛落,顧輕舟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撐著地麵坐起身來,朝著那紅色的燈光湊了過去。

“說吧,怎麽拆?”他的聲線異乎尋常的冷靜。

“顧輕舟,我說我知道怎麽離開這裏,你卻不走,你要把整副身家性命都留在在我身上,你不後悔嗎……”黑暗空間裏,遲姍姍倒吸一口涼氣,淒慘地嗤笑一聲,“警校學的拆彈,我忘的差不多了,而且我現在手抖,整個地方太黑了,什麽都看不見怎麽拆彈?!”

“你什麽都不用管,就好好坐在這裏,告訴我怎麽拆,我來拆……”顧輕舟卻長舒一口氣,伸手試探著撫摸過她光滑的臉頰,輕聲安撫道。

他淩厲的眸子望著她的眼眸,遲姍姍卻在他的眼眸裏看到了堅定。

“可是你……”遲姍姍的身體還在顫抖,能明顯能覺察到顧輕舟身上的不安,她卻不敢動,怕影響到身上的雷管,導致突如其來的爆炸,心有餘悸地說著。

後麵的話她沒有說出來,被顧輕舟所打斷。

顧輕舟有黑暗恐懼症,她和顧輕舟被反鎖在地下酒窖時,就被她發現了,地下酒窖還不算黑,眼前這樣的環境,更有甚之。

“我可以。”顧輕舟咬咬牙,伸手摸向了口袋,沉聲道。

滴答滴答惱人的響動中傳來突如其來“叮——”的一聲響動。

黑暗的屋子裏似乎有一個閃著白光的東西微微搖晃著,湊到了紅色的光芒下。

遲姍姍的呼吸一滯,微微愣怔:“……你怎麽還隨身帶了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