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牧就這般百無聊賴地抄著手, 看疏長喻去給他買糖葫蘆。

這種感覺頗為奇異,看著他的背影, 便覺得心裏被一股暖而甜的感覺充斥著,愉悅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時,一個捧了一捧杏花的小女童撞進了他眼簾。

他抬手, 把那小女童招呼過來。

“你這些花多少錢?”他問道。

“回這位公子,二十文。”小女童跑過來, 聲音脆生生的。

景牧隨便從腰間掏出一塊銀子,把她那一捧花都接過來, 道:“行了,回家去吧。”

“公子, 我不夠錢找給您……”

景牧見疏長喻拿著糖葫蘆走過來, 趕忙擺了擺手遣小女童回去:“不找了,趕緊回吧。”說著,便一手抱著酒, 一手捧著花,走向疏長喻。

“少傅,”他笑著將花塞過去。“送給您。”

疏長喻剛將糖葫蘆遞過來, 便被塞了滿懷的杏花。他愣了愣, 接著清香便從枝頭上渡到了他鼻端。

“你買這個做什麽。”疏長喻皺眉。

“那小姑娘拉著我, 非要賣給我。”景牧道。“我看她可憐, 也沒什麽辦法,隻得買下來了。”說到這兒,他壓低了聲音, 笑道。“她讓我送給心上人的——我便照做了。”

疏長喻不知道自己的臉為什麽有些發燙,許是因為景牧這廝太不要臉了。

原本一個男子懷裏抱著花就顯得陰柔娘氣,再聽他說什麽心上人,疏長喻登時便要翻臉了。他皺著眉頭冷著臉,便要把那花塞回給他。

景牧卻一手拿著糖葫蘆,一手抱著酒壇子,兩隻手都被占著,怎麽都接不住。

“你再不接,我可就扔了!”疏長喻怒道。

景牧便哄道:“別,少傅,你就當先幫我拿一會,我吃完了便拿回來。”

疏長喻無法,隻得黑著臉抱著那捧嬌豔欲滴的杏花,走在長寧街的夜市上。

他前世要麽是跟著疏將軍長在北地,要麽就是在家中養病苦讀。此後入了朝堂,每日都忙,得了空也是運籌交際,不然便是同那些文人設宴吟詩。

他從未見過這樣市井中的熱鬧夜景。

天黑下來,路邊的小攤便蒸起做食物的白色霧氣,朦朦朧朧地散進夜色中。路上人來人往,兩側燈火輝煌,還有些店門口掛著五顏六色的彩燈。在他前頭幾丈遠的地方,還圍了一圈人,在看街頭雜耍的藝人。

那邊鑼鼓聲和交談笑鬧聲混成一片,與遠遠近近的叫賣聲和交談聲交織在一起。耳畔眼前都是一片熱鬧,便是好一副太平盛景。

疏長喻不動聲色地左右看著,一時間都忘了自己懷中抱了一大捧新鮮嬌豔的杏花了。燈火映在他黑亮剔透的眼中,熠熠生輝。

就在這時,有幾個小孩子從他身側跑過去,險些撞上他。

疏長喻還沒反應過來,旁邊便有個人伸手把他的肩膀一攬,護在了懷裏。

疏長喻抬頭,便見是景牧。

疏長喻愣了愣,接著便觸電般一把拽開他的胳膊,將他推開。接著,便把懷裏的杏花朝他手裏塞回去:“你這會吃完了,便自己拿吧。”

“還沒吃完呢。”景牧說著,將那專程留的一顆紅豔豔的糖葫蘆遞到疏長喻麵前。“少傅嚐嚐?這物酸甜可口,你定會喜歡吃的。”

疏長喻抿嘴躲了幾下都沒躲開,隻得將那糖葫蘆吃進嘴裏。

果然是一股酸甜在舌尖蔓延開,一瞬間津液便爭先恐後地從他的味蕾中竄出來。

疏長喻慢慢嚼著,將那糖葫蘆咽下去,便鍥而不舍地將那捧杏花塞回給景牧:“自己拿著!”

景牧卻沒聽到一般,抬頭朝前望去:“少傅,前頭那幾個街頭藝人在噴火呢!”

疏長喻下意識地看過去,便見其中一個壯漢站在高椅子上,手裏拿著個火把。他朝嘴裏吞了口**,對著那火猛地一吹,便噴出好幾尺遠。

周圍一片叫好的聲音,疏長喻也看呆了。

景牧看著他愣愣看向那處的模樣,一時間竟像個好奇的稚童,一時間單純可愛得讓他心都化了。

他自知疏長喻自幼便規矩自持,也不愛溜出來跑著玩鬧,故而沒見過這些市井把戲。他拉住疏長喻的袖口,笑道:“少傅,那個把戲好生有趣,您可想去看看?”

疏長喻正朝那邊張望著,身側嘈雜,他也沒聽清景牧在說什麽。不過,他剛“嗯?”了一聲,便被景牧半摟半扯的,擠到了圍觀的人群中。

疏長喻原本也覺得有趣,心下隱隱想去近前看個究竟。景牧這麽一扯他,他便也沒有拒絕,便隨著他的動作,跟著鑽進了人群。

人群中的人擠來擠去地,頗不舒服。可疏長喻卻一直被景牧護在胳膊下,周遭人熙熙攘攘,卻沒一個撞到他的。

疏長喻心口又沒來由地發燙了,漲漲的那般燙。

周圍人群又是一陣**。他抬頭,便見那賣藝的壯漢又吐出一道火焰,直衝雲霄。

火光照亮的那一瞬,他看到夜色中景牧的側臉。少年當真生副英俊的好相貌,尤其那副眉眼,道是無情也有情,偶一看向他時,眸中火光明滅,直燙進人的心裏。

疏長喻一時晃了神,接著,他便見景牧嘴動了動,同他說了句什麽。

可他們此時離那幾個賣藝大漢有些進,周圍皆是敲鑼打鼓的聲音,景牧說話根本聽不分明。

他“啊?”了一聲,景牧搖了搖頭,扯他往江湖藝人那邊看。

他抬頭,便見那大漢已從高椅子上跳了下來,又從一邊的器物堆裏翻出了一把劍,一把將劍從鞘中抽出來。

一時間,寒光熠熠,輕輕一動,便折射出周遭燭火的光輝,清熠熠地閃著光。

周圍又一片叫好聲。

那壯漢拿著那把劍,便繞著周邊看熱鬧的眾人走了一圈,將那筆直鋒利的劍展示給眾人看。

“他要吞劍呢!”景牧低頭,在他耳邊大聲說。

溫熱的氣息落在疏長喻耳畔,教他耳根有些癢癢的。

就在這時,景牧腰側一緊。他一垂眼,便見自己的玉佩不知被誰一拽,偷走了。

他剛一愣,便見景牧的手拐上了他的腰,重重地往自己那邊一帶。

他抬頭正要發火,便見視線裏一道銀白,狠狠地耀在他眼裏。竟然是那賣藝的壯漢,本是向眾人展示劍鋒時,劍尖一拐,直刺向他!

這壯漢竟是個武功高超的高手,電光火石間,那劍便又穩又準地刺向他。隻一瞬,疏長喻來不及反應,周圍的人都來不及尖叫,那白刃便破空而來,瞬間到了近前。

就在這時,那劍停在了疏長喻頸前三寸。

接著,他便見景牧一手摟著他,一手竟就在他麵前,死死握住了那劍鋒。

鮮血頓時淌下來。

疏長喻瞳孔驟縮,便見景牧絲毫不覺得疼一般,手指一用力,將那劍撇斷在手裏。接著,他用那隻滿是鮮血的手一把抽出腰間的繡春刀,直將那人斬殺在麵前。

血濺三尺。

周圍頓時一片尖叫驚呼,眾人兵荒馬亂地四散奔逃。

那幾個江湖藝人像是受了指揮一般,紛紛暴起,各執武器攻向他們二人。

景牧一手死死地把疏長喻護在懷中,一手執刀,鮮血順著刀柄往下滴。

便就是如此,那幾人都被他的刀攔在了數尺開外,不得近身,還有兩人未及進攻,便被他斬於刀下。

疏長喻此時眼前一片猩紅,唯一能感覺到的便是那具緊貼著自己的、結實溫熱的軀體。他骨節泛白,死死握住景牧腰側的布料。

而那杏花,不知什麽時候落了一地,落進渾濁泥濘的血泊裏。

就在這時,長寧衙門守衛的士兵紛紛趕到,將此處圍了個水泄不通。那剩下的幾個藝人見狀,其中一個飛蛾一般拿著大刀撲向景牧,被景牧捅了個對穿。最後剩兩個人飛身要跑,卻被死死押住,眼一番翻,竟咬破了牙齒裏藏的毒,死了。

景牧這才停下來,輕輕將刀丟在地下,鬆開疏長喻,問道:“少傅,可有受傷?”

疏長喻仍緊緊抓著他腰側的外袍不放手。那服帖的官袍,都被他扯得從腰帶裏拽出了些。

疏長喻抬頭,麵無表情,臉色蒼白地死死盯著他。

景牧失笑:“少傅……”

疏長喻神色冰冷地一把拉過他那隻執刀的手。

方才他攔住那劍鋒凜冽的劍,手上用了十成的力,劍刃已經狠狠楔進了他的掌心,深可見骨,血流如注。

他方才又執刀殺人,如今手已伸不展,手心裏是血肉模糊一片,翻出的皮肉中隱隱可見森森白骨,看起來駭人極了。

“……豎子!”景牧聽疏長喻的聲音裏冷得帶了冰碴。

但他托著景牧手背的那雙手,卻是指尖冰涼,顫抖得幾乎托不住。

“少傅?”景牧見他這副模樣,都顧不上疼,連忙問道。

下一刻,他便見疏長喻抬起頭來。他麵如寒霜,嘴唇緊抿,一雙清亮的眼睛眼眶通紅,在夜裏的燭火下顯得波光粼粼。

“豎子!”

他又咬著牙,聲音顫抖著罵了一聲。

隨著他聲音落下,一對淚珠也奪眶而出,直從他麵上滑落,停在他下巴上。

作者有話要說:景牧get新技能——空手接白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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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傅罵人就會豎子豎子的,我在考慮要不要教他我傳女不傳男(?)的祖傳素質十八連←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