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 哄好了妻子的疏將軍下定了決心,要把自己這個勾引儲君的孽子關在府上, 直到他知錯改錯了,再將他放出去。
疏將軍向來是個行動派。他這般想著,便要這般付諸實踐, 第二天早上,便命令將軍府中的下人, 死死盯住疏長喻的院子,不許他踏出院門。
見證了這一切的李氏暗中歎了口氣。
這種手段, 自己三年前就用過了。當初便沒什麽作用,如今景牧身為儲君, 那便更起不到作用了。
不過, 她這麽想著,卻沒有說出口。
果然,第二天早上, 疏長喻的早飯還沒吃完,聖旨便送來了將軍府。
儲君操勞國事,有諸多問題拿不定主意, 故而請恩師疏長喻疏侍郎進宮麵聖。
——雖說疏家上下都知道景牧不樂意做這個皇帝, 但是聖旨在那裏, 景牧一天不禪位, 他便一天是這個皇帝。
疏將軍,可是從來沒做過抗旨的事情的。
於是,疏將軍早飯都顧不得吃, 便黑著臉,目送著自己穿戴整齊的兒子坐上進皇宮的馬車。
他看著那馬車絕塵而去,一時間感覺像是把上好的白菜失手丟進了豬圈裏。
疏老將軍兀自氣得吹胡子瞪眼,卻也沒有辦法,餓著肚子便回到院中練劍去了。
結果沒練半個時辰呢,湖州來的馬車又停在了將軍府門口。
空青帶著疏尋梔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疏尋梔身上裹著一件粉粉嫩嫩的披風,襯得那小臉愈發白嫩可愛。
疏尋梔被空青從馬車上抱了下來,站在將軍府前的青石板地上,抬頭看著將軍府巍峨的大門和匾額。她有些害怕,伸手拽住了空青的衣角。
“來了這裏,就可以看見爹爹了嘛?”疏尋梔小小聲地問道。
空青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發,說道:“是的呀,爹爹就住在這裏呢。這裏不僅有爹爹,還有爺爺奶奶,也在這裏。”
疏尋梔小小聲地噢了一聲。
待身後的仆役將馬車上的東西都卸了下來,空青便牽著疏尋梔進了將軍府。
剛進府門,便迎麵撞上了穿戴整齊,正陰沉著一張臉要去兵部的疏將軍。
兩邊人麵對麵遇在一起,都停下了腳步。
空青連忙跪下身去行禮,對疏將軍道:“奴才給老爺請安!”
疏將軍停下腳步,剛看了空青一眼,便將目光挪到了旁邊那個粉粉嫩嫩的小姑娘身上。
那小姑娘見了他也不行禮,隻怯生生地用一雙黑亮剔透的眼睛打量著他。疏將軍常年征戰沙場,通身都是不怒自威的氣勢和駭人的殺氣。疏尋梔看著他鐵麵煞神一般的模樣,小心翼翼地後退了一步,又後退了一步。
“這是誰家的孩子?”疏將軍皺眉問道。
分明是個不知來曆的小丫頭,但那模樣著實有些討人喜歡,讓疏老將軍一下子想起來疏長嵐小時候的模樣,心都化成了一灘。
但是他麵上卻仍舊是陰沉的,一雙眼更是落在疏尋梔身上,移都移不開。
空青小心翼翼地說道:“是……少爺他……”
“疏長喻的孩子?!”疏老將軍頓時怒道。
“不……不是的將軍!隻是少爺他……”
但是疏老將軍已經顧不得他說什麽了。他當初兩年沒有回京,好不容易被乾寧帝召回京城的時候,疏長喻已經去了湖州。
算起來,自己不在的日子,夠這個小子生個這麽大的孩子了。
疏老將軍越想越生氣——原本疏長喻這小子從小就聽話,不像他兩個哥哥那麽不省心,甚至比他那個從小就皮的姐姐還文靜。
卻沒想到,這小子是個悶著壞的崽。
他……那邊勾搭得景牧都不做皇帝了,這邊又自己生了個這般大的兒子!
這……這能忍嗎!?
疏老將軍隻顧著自己生氣,麵上的神情越來越嚇人。他自己沒意識道,隻顧著對著空氣和想象中的疏長喻鬥智鬥勇,早就在腦中讓他狠狠吃了一頓皮開肉綻的軍棍。
緊接著,他便聽到了一聲細而清脆的嗚咽聲。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把疏尋梔嚇哭了。
那麽個小蘿卜丁似的小姑娘,矮矮圓圓的一小隻,站在那裏,抬著頭,看著自己,臉上濕漉漉的都是眼淚。她嚇得渾身顫抖,還不敢哭出聲,隻咬著下嘴唇,小聲地抽泣著。
——疏尋梔舟車勞頓走了幾千裏的路,終於到了這個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到了這個高門大院的大宅子。卻不成想,自己來了這裏沒見到自己爹爹,反而見到了一個這麽又高又凶、手裏拿著武器,第一次見麵便冷著臉,惡狠狠地等著自己的爺爺。
疏尋梔嚇壞了,站在那裏便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喊爹爹。
她這一下兒,嚇得疏老將軍頓時亂了手腳,手忙腳亂地蹲下身來,抬手要擦這小姑娘臉上的眼淚。
那小姑娘的一張小胖臉,嫩得像水一樣。他手上皆是持拿武器落下的繭子,碰到她臉上,跟砂紙似的,刮得小女孩生疼。
但小女孩卻怯生生地不敢躲。
一時間,疏老將軍對疏長喻所有的怨氣和憤怒全都被疏尋梔幾滴眼淚衝得無影無蹤。
他膝下隻有疏長恪留下的那個兒子一個孫子,而那小子小時候也和疏長恪當初一樣,是個閑不下來的泥猴子,一個字的書都讀不進去。於是,四歲多的時候,便被疏長徹帶到玉門關去了。
而如今,麵前也有一個粉嫩得雪娃娃似的小姑娘,也是他的孫兒,這會兒哭得梨花帶雨。
疏老將軍顧不上其他,手忙腳亂地“當啷”一聲將手裏的槍丟在地上,蹲下身來,便將小姑娘一把抱了起來,在懷裏小心翼翼地一邊拍,一邊哄。
那亮亮的眼淚鼻涕,全都蹭到了疏將軍一品武官的衣袍上。
——
疏長喻走進永和宮的時候,景牧正皺著眉頭坐在書桌後頭。他案頭堆滿了連日來積攢下的奏折和案牘,此時厚厚地摞成了幾摞,滿滿地堆在那裏。
見了疏長喻來,景牧眉頭一鬆,麵上露出了正在做沉重功課的孩子一般的撒嬌神情,像是在抱怨課業太多了一般,朝疏長喻伸出了手臂。
“少傅,我想你了。”待疏長喻走近,景牧哼唧道。
疏長喻隨手拿起一本他剛批示好的奏折看,還沒翻開,便被景牧攔腰一截,抱在了腿上。
“你一來,就光顧著看這些玩意兒。”景牧不滿道。“我說我想你了,你個沒良心的,沒聽見嗎?”
疏長喻單手拿著奏折,騰出一隻手來便在景牧臉上狠狠擰了一把:“不過一夜沒見,我昨天才進了一次宮的。”
“都一夜沒見了,你就一點都不想我?”景牧哼唧道。
疏長喻哼笑了一聲,用那奏折拍了拍景牧的腦袋。“你成日裏做著正事,腦袋裏頭便隻顧著想這些?”
景牧耍賴道:“我想你有錯嗎?”
疏長喻摸了摸他的臉頰。
朝中亂了月餘,如今有景牧坐鎮,總算是稍稍穩定了下來。故而,這一個多月積攢的各項事務,可謂是繁多至極。疏長喻一低頭,便能看出景牧眼下有些濃重的陰影,想必也是為了處理這些事情,一夜都沒有休息好。
“累不累?”他摸了摸景牧的眼底。
景牧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放在自己唇邊吻了吻:“累死了,一日都不想做。”他捏著疏長喻的手,又在自己頰邊蹭了蹭。“但是,也活該我倒黴,愛上了這麽一個要做大良臣的薄情人。沒辦法,為了討他歡心,我隻得做個明君了。”
“你呀……”疏長喻低頭在他眼皮上吻了下。
景牧噘嘴:“你看,獎勵我都這麽敷衍。”說著,他抬起一隻手按著疏長喻的後頸,將他的腦袋拉下一些來,抬頭便吻住了他的嘴唇。
兩人便在這處理國家最高軍政要務的書桌前,你來我往地唇舌勾纏了起來。
景牧猶覺得不夠似的,吻到情動處,將疏長喻裹在自己懷中,手便已經探入了他的衣內。疏長喻早就習慣了這樣的親密,暈頭轉向之間,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待景牧喘息著將案頭的奏折推到一邊,將他抱起來壓在桌上時,疏長喻迷蒙地睜開眼,背後是又硬又涼的觸感,眼前是情動了的景牧,還有金碧輝煌的蟠龍殿頂,他才反應過來。
他連忙將已經擠到他腿/間的景牧推開,道:“你可別胡鬧了,你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景牧卻是滿不在乎:“自然是我的地方。”
“休得胡鬧,快起來!”疏長喻聲音中帶著喘,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景牧在他耳邊低聲道:“少傅,我忙碌了一夜,此時總得討些甜頭,才有精神去做正事呀。”
此時,也心旌動搖了的疏大人也沒撐住自己的原則底線,跟儲君陛下胡鬧了起來。
待胡鬧過後,再在儲君懷中監督著他又一本奏折一本奏折地處理起國事。
當時,麵上潮紅未退,盯著儲君處理朝政的疏大人心想,這樣做,就算是將功折罪了吧。
……不然,也太像霍亂朝綱的妖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