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京中政變, 景紹將疏老將軍急召回京。他原本是擔心乾寧帝死得突然,這老將軍會有怨言, 便幹脆將他召回京城控製起來。
他聖旨寫得並不清楚,隻一個勁讓老將軍回京。疏老將軍從沒做過抗旨的事情,收到聖旨, 便從邊關急急地趕回來。
他守衛大啟王朝幾十年,從沒讓大啟的邊關亂過, 卻沒想到這一次,大啟是從裏頭亂起來的。
疏老將軍急匆匆地將雁門關丟給自己的女兒趕回京城, 但那個寫詔書召他回京的皇帝……人都沒了。
疏老將軍回了京城,進宮見到的是先帝遺詔中要立作新帝的景牧。見他的時候, 景牧沒穿龍袍, 穿的仍舊是他當親王時的冕服。
眼看著乾寧帝還有些許時日才下葬,疏老將軍見著景牧這番打扮,心中也頗為欣慰。
這新帝看起來謙遜又孝順, 想必先帝立他為新帝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新帝”景牧見著疏老將軍,態度頗為熱情。疏老將軍禮還沒行下去,景牧便上前將他扶了起來, 請他在一邊坐下。待親切交談了片刻後, 景牧還留了他在宮中用膳。
疏老將軍看著這個少年俊傑的新帝, 越看越滿意, 心道大啟此後幾十年,定能有個太平盛世。
卻不料,酒酣之後, 新帝卻說起了胡話。
“疏將軍。”景牧笑眯眯地問道。“你說我這五皇弟景淙如何?他雖則年幼,但聰明機靈,也不受什麽條框束縛,我覺得由他來繼承大統,是再好不過的了。”
疏老將軍聽到他這話,嚇得手一抖,半杯酒都灑在了衣袍上。
“陛下這……說的是什麽話?”疏老將軍問道。“先帝早已擬下聖旨,且待先帝下葬,陛下您便要登基了。五殿下就算再優秀,也不可亂了長幼尊卑啊!”
景牧笑著搖搖頭:“我誌不在此。”
“那陛下誌在何方?”
景牧笑著搖了搖頭。
疏老將軍這才隱約想起來,自己家的三兒子還給景牧做了一年多的少傅。此番湖州告急,還是景牧親自去救下的自家兒子。
疏老將軍問道:“這……陛下,莫不是犬子思維過於跳脫,引得陛下誤入歧途了?”
景牧聞言,笑著搖頭道:“少傅很好。”
接著,他舉杯道:“無論疏將軍您同意與否,我都已經下定了決心。日後景淙登上皇位,還請老將軍不吝襄助,我便感激不盡了。”
說完,他一仰頭,將杯中的酒喝盡了。
疏老將軍待吃飽喝足搖搖晃晃回家的時候,都覺得此情此景太不真實了。
這……哪裏有人將到手的皇位拱手讓人呢?當初乾寧帝奪嫡那會兒,他還年輕,可是在京中見證了那般血雨腥風的。結果到了景牧這裏,一路領兵殺回京城之後,居然學起孔融讓梨那一套了?
疏老將軍實在是想不通。
疏老將軍就這麽揣著滿肚子疑問回了家。
將軍府裏上下眾人都等著老將軍回來。將軍戍守邊關,時間久的時候可是三年五載都不回家的。待他進了府,府中早已備下宴席。老將軍雖然在宮裏已經吃了一遭,但是還是要讓家人迎接一番,喝口茶的。
疏老將軍回來,便坐在主位上,陪著夫人和兒子、長媳又吃了幾口。
“這陛下實在奇怪。”疏老將軍坐在席間,皺著眉頭說道。“明明先帝聖旨都下了,他今天卻同我說,要讓景淙做這個皇帝。”
疏長喻坐在席間,看著自己的親爹,有些心虛地眨了眨眼。
接著,他便發現自己的母親聽了這句話,眼中滿是意味深長,側過目來看了自己一眼。
“孩子大了,自然是管不了了。”李氏慢慢道。
顧蘭容和疏老將軍皆是麵帶疑惑地看著她。
李氏看了疏長喻一眼,接著看向疏老將軍,慢條斯理地說道:“這二殿下不做皇帝,是為了給咱們疏家做兒媳婦呢。”
疏老將軍:“……???”
他麵帶驚疑環顧了一圈席上的幾人,一時間沒說出話來。
作為一個比自己手中的長/槍還要筆直的男人,疏老將軍一時之間沒聽懂李氏的意思。
片刻後,他愣愣地道:“……陛下……看上咱們家蘭容了?”
原本也是一臉懵逼的顧蘭容聞言,嚇得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公公明鑒,妾身從沒跟二殿下有什麽苟且,妾身心裏眼裏都隻有長恪啊!”
疏老將軍愣了愣,看向疏長喻。
“那咱們家裏的孩子,不就隻剩下敬臣了嗎?”
李氏垂著眼沒出聲,疏長喻看著疏老將軍,也沒有出聲。
登時,疏老將軍的神情精彩萬分。
從疑惑。到不可置信,再到暴跳如雷。
他從椅子上蹦了起來,手指顫抖著指著疏長喻。“他是……他是個男子啊!”
疏長喻垂眼:“還請父親恕罪。”
“他是儲君呐!!”疏老將軍怒吼道。
疏長喻垂眼嗯了一聲:“是我高攀了。”
這下,疏老將軍氣得說不出話來。
他指著疏長喻,張著嘴卻不知道說什麽,隻瞪圓了眼睛,一隻手抖抖索索的。
“來人!我的槍呢,取我槍來!”片刻之後,老將軍才找的回自己的聲音。他怒道。“我今天,定要要了這孽子的命!”
疏長喻沒有言語。
就在這時,李氏輕飄飄地開口:“剛回家就喊打喊殺的?你若是殺人沒有殺夠,便回雁門關去,拿你武功都不會的孩子開什麽刀?”
疏將軍的氣焰頓時下去了一半。
他聽到李氏的話,不敢置信地瞪圓了眼睛。他一手抖抖索索地指著疏長喻,一邊轉過頭來,看著李氏:“可是……可是他?!”
“而今二殿下已經是做儲君的人了。”李氏道。“疏家人不願意還有什麽用呢?”
疏將軍看向疏長喻:“你是被迫的?”
“……不是。”疏長喻低聲道。
接著,他便見李氏投來了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你……!”疏將軍抬手恨不得要打他。可是看他這絲毫算不上強壯的身段,手抬到一半,卻打不下去。
疏將軍一肚子怒火沒地方發泄,隻好接著發脾氣。
“我不回來,你們一個二個是不是都要瞞著我?!等孩子生了一窩了,我都不知道他倆的事情是不是?!”
疏老將軍怒道。
顧蘭容從沒見過老將軍發這麽大的火,她又從頭到尾不知情,此時嚇得渾身顫抖。
李氏卻老神在在地,一邊抬手撫了撫顧蘭容的後背安撫她,一邊慢條斯理道:“不會的,他們兩個又生不出孩子來。”
這三年的杳無音信,李氏在家中早就後悔了。她心道自己又不差這麽一個孩子傳宗接代,若真分不開他們兩個,便由他們去吧。
自己一大把年紀了,不可能管著他一輩子。他要做什麽,以後承擔什麽後果,都由他自己吧。
原本李氏的這個想法還不夠堅定,但是到景牧趕回來救下她的那一天,她實在找不出別的借口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她不願意再操那個閑心了。
但是,她花了三年時間想通,疏將軍可是被在鼓裏蒙了三年的。如今這驟然的消息,將他劈得暈頭轉向,更是狠狠痛擊了疏老將軍的三觀。
這……男子和男子之間,怎麽就能……嗯??
聽到生不出孩子來,疏將軍一時間又被弄得啞口無言。
片刻後,逐漸消化了這個消息的疏將軍接著訓斥道:“你不要孩子,便連帶著陛下……二殿下,都沒有孩子?!”
“二殿下都不在意,你何必替他操這個心?”李氏慢悠悠道。
“你不許插嘴!”
疏老將軍轉過來,破天荒地對自己的妻子吼道。
李氏看著他。
疏老將軍自己也一愣神。接著,他便見到李氏將沒吃兩口的筷子往桌上一放,看了他一眼,起身便走了出去。
“我不是……都是他……哎!”疏老將軍慌了手腳。
但李氏卻不理他,她轉身便自顧自地走了出去,看都沒看疏老將軍一眼。
疏將軍沒有辦法,轉過身來惡狠狠地瞪了疏長喻一眼:“我以後再同你算賬!”說完,便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一時間,廳堂裏隻剩下疏長喻和顧蘭容兩個人。
顧蘭容這才慢慢回過神來,看向疏長喻。
疏長喻慢條斯理地拿起酒杯來抿了一口,對顧蘭容笑道:“父親他就是脾氣暴躁了一點,嫂子不要怕。”
顧蘭容卻是看著他,猶豫了片刻,輕聲問道:“母親說的……都是真的嗎?”
疏長喻頓了頓,接著點了點頭。
顧蘭容輕輕歎了口氣:“也難怪當年你去湖州那幾日,家裏氣氛那般奇怪,也難怪爹會這麽生氣……”說到這兒,她又輕聲問道。
“二殿下他……畢竟是寫在聖旨上的儲君。敬臣你就算是喜歡男子,就不能……是別人嗎?”
疏長喻聞言,絲毫沒有猶豫。他放下酒杯,笑著看向顧蘭容,溫聲道:“嫂嫂,我不喜歡男子。但是,隻能是景牧,我所傾慕之人,唯獨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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