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雲二年冬，小寒，大雪封城。萬物凋敝之計，唯有流言欣欣向榮。
就在一位默默無聞地死去的命婦之後，一些流言，就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開始如病毒般蔓延開來。
流言的內容豐富，俱是簡單粗暴，有理有據的八卦。
最後，流言升級，變成了一個高度概括版本，名曰“細數皇後幾宗罪”：
其罪一，出生青樓，生父母不詳，有辱皇家；其罪二，本是妾，卻趁王妃不在，爬上後位，此為不義；其罪三，與二皇子有染至孕，此為不貞；其罪四，插手朝政，殘害忠良，此為不賢；其罪五，陷害貴妃，此為妒……
後麵還羅列了一堆。
本來這事兒是傳不到皇宮裏頭的。這都是在民間流傳的事情。但是到底涉及到了皇後，皇帝麵上也不好看啊。所以，就下令徹查。原話說的很好聽——皇後身正不怕影子斜，查完了證明清白了，不就能堵住天下幽幽眾口了麽。
可是，這一查就查出事兒來了。
尼瑪！這多麽多蹤罪，幾乎大部分都屬實啊！朝野上下，一片嘩然。
好了，龍顏大怒，按律當斬！然而，我們皇帝感念其多次救駕有功，便隻廢了其皇後之位，打入冷宮。
一時間，街頭巷尾都在討論這件事情，有說皇帝重情重義的，都這樣了居然還不殺了她。也有說皇帝沒有男子氣概的，遇上了這事情，應該直接賜死！反正，說什麽的都有。
隻有累月城中，流傳的起了一首童謠，有幾句詞是這麽唱的：“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如此，四海皆然，奈何無情總把有情傷……”調子淒婉哀傷。
而後，朝中也發生了大的變革，不少原先皇後的黨派被清洗，一支新的隊伍注入進來……
與權力交替同時發生的，還有一件大事件。那就是——
民間居然集體請願，讓貴妃娘娘做皇後母儀天下。皇後是廢掉了，但是，國家不能沒有皇後啊。民間的聲音特別的樸實，貴妃娘娘人漂亮，又聰敏，還賢德，這不當皇後，簡直對不起這麽風華絕代一佳人。不當皇後，就對不起她那一身謀略，皇上和皇後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幸福結局。
朝中大臣也紛紛上言，勸皇帝另立新後，甚至有直接點名說夜玲瓏不錯的。
然而，夜貴妃高風亮節，生性淡泊，一連拒絕了幾次。說不願卷入奇怪的流言中去。
但是最後，卻還是架不住全天下的呼聲，勉為其難地坐上了皇後之位，母儀天下。
前後時間，不過一個月。
大雪下下停停，京城銀裝素裹。一日清晨，城門下的雪剛掃完，化凍的開水才澆下，外麵已經有一人一馬在城門外等著了。
守城的士兵不敢耽擱，快快打開了城門讓那人進來。
那人翻身上馬，拍馬而去。
冬日裏人多起的晚，這會兒，街上，就隻有這麽一串馬蹄印，一直延伸到了宮門口。
宮門外，那人翻身下馬，從袖子裏拿出了自己的金牌，守門的士兵看了看他的金牌之後，就讓他等一等。結果，他等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將那侍衛等回來。侍衛讓他跟他走。他便依言跟在了他的身後。結果，卻是被領到了禦書房來。
等眾人都退下之後，龍十三冷聲道：
“越飛揚，別來無恙？”
那人不等皇帝說平身，便自顧自地站了起來，起身後，將手攏在了袖子裏：“她呢？還好麽？”
“解藥呢？”龍十三也不含糊，如是道。
“我要帶她走，才能給你解藥。”越飛揚從口中哈出了熱氣。
“先給我解藥！”龍十三道，“國師說，沒發病一次，就對身體的傷害多一次，今晚，玲瓏就快要發病了，你先拿出解藥來，然後，你們愛去哪兒去哪兒。”
越飛揚頓了頓：“金口玉言，我豈有不信之理？”說著，就衝懷中掏出了一個小瓷瓶，“一次一顆，發病前兩個時辰吃。吃完為止，便痊愈了。至於發病時間，你也有國師，就不用我留下測了吧。但是，我要先見見她，才能給你。”
“沒問題。”龍十三說著，便讓宮人引他去冷宮見月娘。
自從廢後之後，月娘就一直住在冷宮裏，若是她要走，隻怕世上也沒有人能攔著她，但是她就是呆呆待在那兒，有時候哭，有時候笑，人都道她瘋了，但事實上，她很清明，她隻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罷了。
越飛揚來的時候，她的眼神自廢後來第一次有了聚焦，她委屈地扁扁嘴：“你怎麽才來啊？”
“對不起，我來晚了。我來接你出去好不好？”越飛揚柔聲道。
“不好，你不是回來幫我奪回皇後之位的麽？”她還是放不下，“宮外這麽冷，我也不喜歡下雪，更討厭在雪地上走路……”
後來，越飛揚和她說了很多很多。終於勸住了她，說好，明天來接她出宮，馬車帶她出去。
說好之後，月娘就趕他走了。
越飛揚無奈，隻能先離開。
出來的時候，看見龍十三在冷宮外的青石板上等候，他冷哼一聲，便將瓷瓶遞給他：“給你！我明天一早來接月娘。希望你不要去見她。”
龍十三不知道說什麽好，就將一塊金牌遞給他：“這個給你，明日進來，用這個就能直接進了。”
越飛揚這才想起，來時候，自己用的那塊金牌，是以前月娘給的。
他冷笑一聲，道：“你這裏算是什麽地方，有我一躍不能上的樓，還是有能困住我的牆？”言畢，甩袖子而去。
龍十三手中握著冰冷的瓷瓶，看了一眼冷宮的方向，抬腳離開。
第二日一早，龍十三和夜玲瓏就被一陣歌聲喚醒了。
歌聲清亮，但不失婉轉，十分動人。隻是，這聲音卻是有些耳熟。
夜玲瓏和龍十三起身後，便循著聲音去尋，便在宮裏最高的那座城樓上，看見了這樣的一幕——
百尺城樓之上，一人紅衣翩躚，時而溫柔，時而喜悅，時而悲戚，時而冷冽地唱：“有美人兮，見之……願言配德兮，……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她反複地吟唱最後兩句，聲音淒涼婉轉，道不盡的怨慕，訴不完的苦戀。
回風舞雪，卻更顯悲涼。
夜玲瓏和龍十三一見慌忙朝城樓而去，等登上了城樓後，夜玲瓏推了龍十三一把，示意他說話。而自己則刻意往後麵站了站。
“月娘，你在做什麽？”龍十三問道。
“我在唱歌跳舞啊！你沒有看見聽見麽？”月娘停了下來，嘴角揚著的是從未有過的純真笑意，“好看麽？”
龍十三
回頭看了一眼夜玲瓏，夜玲瓏朝他眨眨眼，於是，他回頭說：“好看，這裏太冷了，你回屋去吧。”
“不行！我今天就要走了，所以特意來跳給你看的。”說著，便又唱著最後的那四句，然後跳起來。她的腳光著，穿的也很少，已經凍得通紅。但她還是唱，還是跳。
“月娘……”龍十三眼神有些複雜，“很多的事情，我都很抱歉，但是，我希望你能幸福。”
月娘聞言，再度停了下來。
然後微笑著問：“龍十三，你的心呢？可有愛過我？”
龍十三頓了頓，繼而回答：“朕的心，在天下！”
月娘看了一眼平靜的夜玲瓏，抬手指她，淒婉笑：“這個時候還撒謊。分明在她那。”
夜玲瓏歎了一口氣，道：“他沒撒謊，因為，我的心，也在天下。”
為帝為後之人，怎麽可能將心放在除了天下以外的地方呢？多高的地位，就會有多大的責任，他們改變不了世界，所以隻能努力不讓世界改變自己。為了在一起，為了匹配，就算交出了心也沒有關係，因為靈魂始終是一體……
月娘怔住，繼而瘋笑，一邊笑一邊退，隨後，一腳踏空，飛身而下……
龍十三迅速接過夜玲瓏臂上的飄帶，以內力加持甩出，拉住了她。
神醫一大早就有些心神不寧，所以早早就起來去了皇宮。然而冷宮卻遍尋不見月娘的身影。這讓他慌亂起來，等他循聲找到這座比較僻靜的樓的時候，就看見了這樣的一幕——
月娘半掛在空中，而維係著她的，是一根飄帶，另一頭，是一身明黃的龍十三，還有一臉焦急的夜玲瓏。
他看見月娘和龍十三似乎說了什麽。然後，月娘就拔下了頭上的簪子……
“不！！！！不要……”越飛揚點足飛身驚叫著衝去，然而，那抹鮮豔妖嬈多姿多彩的紅，就這麽如失了線，沒了風的風箏，直墜而下，差一步，真的隻是差一步……
她重重摔在他的腳邊，血液染紅了那片皚皚白雪。
她說，我用盡一切一步步走到你的身邊，為愛你付出了一切，所以，今生寧可死別，絕不生離開。
她說，若有來生，願不要在遇見。
他說，若有來生，定不相擾。
刺啦，碎裂……
飛身而來的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痛苦地喊不出聲音。
再睜開後，他小心翼翼地將她從雪中挖出來。喊著：“馬車，哪裏有馬車啊……小月，你等等啊，我一定能治好你的，絕對可以的……馬車！！！誰能給我馬車啊……”
當那輛馬車在風雪中漸行漸遠的時候，龍十三將夜玲瓏擁進懷裏，他說：玲瓏，我最愛你。最愛的是你。
所以，你也有動心，對麽？
我們，能算扯平麽？
因為，我也最愛你。
後記：
龍雲三年十二月，龍雲皇子出生，龍皇大赦天下，賜名佑。取天佑龍雲之意。端淑皇後加封為端淑孝賢文德皇後。
五年後，佑皇子加封太子，聘雲遊文豪嶽清桓為太子太傅，嶽清桓接到聖旨的時候，正在南疆遊玩，遂快馬而回……
十五年後，太子佑登基，娶越氏長女文慧為後，文慧，小字月。豔若桃李，冷若冰霜，不失為傾城之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