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滾了)
雲姝出宮來,其實是有別的事情。
所以第二日,她一早就去了聚寶樓。
聚寶樓,恰如其名,匯聚了天下各式各樣的寶物,且定期會舉行拍賣。
今日就是他們三月一拍賣的日子。
雲姝今日穿得低調,但也不俗,混在一群非富即貴的人群裏,並不引人注目。
隻是她沒想到會遇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雲太後獨女,長樂公主楊靈瑤。
雲姝帶著麵紗,隻露出了眼睛,但身邊卻帶著半煙,兩人遙遙對望一眼,看到女子眼裏升起的熟悉的厭惡,她便知道了,對方這是認出來了。
雲姝沒有理會,冷淡地轉過眼,進了自己的雅間。
楊靈瑤討厭她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在雲姝的印象裏,她是個天真得過頭的人,她喜歡雲荼與楊珩之間的愛情故事,而雲姝就是這個故事裏的惡毒角色,自然地被她厭惡著。
從以前開始也沒少與雲姝作對了,隻是兩年前嫁了人,進宮時間少了些。
坐在雅間裏,雲姝往楊靈瑤那邊看了看,碰著她了,怕是今日要波折些。
不過這姑娘腦子不複雜,也不礙事。
她重新看向了台上。
聚寶樓倒是不負它的聲望,拿出來拍賣的,個個都是寶貝。雲姝手指漫不經心地輕點桌麵,到一個芙蓉石蟠螭耳蓋爐時,她手指停下,微微示意,旁邊的半煙馬上了然,開口叫價:“五百兩黃金!”
這個價錢,已經比前一個叫價翻了兩倍不止。
場上馬上安靜下來。
隻有長樂公主,提起了精神。
哪怕已經嫁了人,與雲姝接觸也少了許多,跟她作對的習慣卻似乎是刻在了骨子裏。
如今一看那蓋爐,通體粉紅,晶瑩剔透,確實好看得緊,當即也叫了價。
“五百五十兩黃金!”
雲姝毫不意外,示意半煙繼續往上加。
如此三個回合後,價錢已經到了七百兩黃金。
這已經是讓眾人不能輕易下決心的數字了。
長樂公主緊緊盯著雲姝這邊,隻見對方沉吟半晌,像是在猶豫,眼裏閃過一絲不舍,卻終究是沒有再開口。
公主臉上浮出得意的笑容,她贏了。
此後雲姝又如法炮製,挑了幾個叫價,無一例外長樂公主都要爭一爭,例外的是途中又來了一人。
皇上剛封的鎮國大將軍唐旭。
他來得晚,黑色燙金條紋的男人一出現,就引起了一陣小小的轟動。他是如今這京城風頭正盛的人,又一身肅殺,一進來,就宛如往暖房裏吹進了一陣冷風,氣氛陡變。
好在他坐下後不久,氛圍這才又慢慢熱起來。
唐旭的視線略一搜尋,就落在了雲姝身上。
雲姝垂眸,又多了個變數。
果真,當她再叫了價,長樂跟上時,唐旭那邊叫價的聲音也響起了。
雲姝點桌子的手指已經停下來了。
她往唐旭那邊看了一眼,對方也在看她。視線相對,他對著雲姝微微頷首,就算是打過招呼了,看不出什麽異樣。
隻有長樂氣得要死,這唐旭來搗什麽亂?
於是杠上的兩人,就變成了唐旭與長樂。
到一件玻璃蓮花托盞,這兩人幾乎是將價錢提到了雲姝都皺眉的程度。
長樂肯定是不會理會她的,所以她看向了唐旭,不論關係如何,到底是相識多年,一個眼神便能理解的默契還是有的。
那托盞確實好看,流光溢彩,玲瓏明豔,宛若一朵藍色的睡蓮。但明顯已經不值這個價錢了。
雲姝覺著唐旭應該理解了自己讓他停止競拍的意思。
唐旭那間裏,有一會兒的沉默,旁邊的侍衛也拿不準他的想法,正猶豫著,就見他擺了擺手:“算了吧。”
直至最後,是此次拍賣的重點,場上的老人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拿出一本泛舊的書。
“此書乃醫聖張鶴儒窮畢生所作,雖然隻有上冊,但僅僅是這個,如今世間已然失傳,僅此一本。現在拍賣競價,起價八百兩黃金!”
現場一片嘩然。
這個壓軸寶物已經足夠讓人失望了,這個價錢便更是匪夷所思了。
八百兩黃金,在場的人大多還是拿得出來的。隻是且不說那東西是真是假無從考證,一本醫書而已,用處也不大。
雲姝在這一片嘈雜中,再次動了動手指。她今日,便是為了這個來的。
半煙於是叫出了價。
隻是這次並沒有往上升,八百兩便八百兩。
那邊的長樂公主正要不甘示弱叫價,卻被身側的丫鬟急急忙忙攔住。
“夫人!您今日的花銷已經……”
丫鬟不敢明說,但也不得不攔了,方才長樂已經競拍了不少價值不菲的寶物,為了與雲姝爭個高低,又加上唐旭的摻和,價錢還都提得不低。
她們已經是聽得心驚肉跳了。
這回去,可不得被老侯爺、老夫人念叨。不敢罰這位公主,卻饒不了她們這些下人。
於是另一名丫鬟也勸:“是啊夫人,就一本破書而已,哪裏值這個價?”
聽了這話,長樂也遲疑了。
若說雲姝先前叫價的東西她正好也喜歡,那這本破書,確實提不起她的興致。
若是買了回去,免不了又是與侯爺爭執。
罷了,最後一本破書,就讓給她好了。反正還是她贏了。
她收了手。
雲姝沒有往那邊看,卻能猜到對方怎麽想的,最後,她自然是如願拿到了想要的東西。
至於旁的,無非是她故意拋出的障眼法。也隻有長樂那傻丫頭……
出樓時,又與長樂碰了麵。
“皇……”她原本是想叫皇嫂的,大概是意識到場合不對,又改了口,“這位姑娘,真是抱歉,像是搶了你不少東西。”
“無妨。”雲姝淡然的聲音表示她並不介意。
長樂一陣氣悶,但轉念又想,這人慣會裝模作樣,隻是裝著淡定,心裏指不定怎麽惱呢。
她倒也沒傻到揭穿雲姝的身份,隻是這樣一來挑釁也不痛快了,隻能陰陽了幾句便離開了。
雲姝到了車上,將那本得來的醫書,放在手上慢慢看。
自從入了深宮,她少了許多真正接觸病人的機會,但醫書看得不少。
如今一個個品著書中的方子,覺著頗有妙趣,這書,大概是真的。
她最近也召見過顧淮安,他雖然神色無太大變化,但又似乎總有哪裏不妥。
也是,未婚妻突然變成了皇帝的女人,怎麽可能沒有一點波動。
他向來醉心學醫,但願送他這個,能讓他暫時忘卻這些糟心之事。
***
雲荼的院子,又重新打理了,抹去了外人住過的痕跡。
夜裏,雲姝一人坐在院裏。
花香撲鼻,哪怕是已經深秋了,這裏依舊有各種各樣的花卉。
最初之時,雲姝大多時候對她都是異常冷漠,在發現雲姝喜歡醫書後,為了與她拉近距離,雲荼刻意尋找話題。
“姝姝,這木槿花也是藥嗎?”
雲姝瞥了一眼。
也許是因為確實是她感興趣的話題,倒也回了:“可以入藥,止瀉止痢。不過,我沒試過。”
對於雲姝來說,沒有試過,就是存疑。
雲荼笑了笑,當即摘了一朵:“那就試一試。”
雲姝愣了愣,雲荼很寶貝她的這些花,不分貴賤,隻要是種在院子裏的,都尤其愛惜。
還沒見過她這樣直接摘了。
隻是這人真是傻子,試也要在病人身上試。
此後也是如此,雲姝愛探究這些花花草草,於是雲荼的百花園,後來儼然成了草藥園。
隻要雲姝采了什麽,雲荼都像是做了什麽有價值的事情,十分有成就感。
“姝姝將來肯定能成為神醫。”
她曾經無比自豪地說著。
雲姝抿了一口酒,她又想起這些事情了。
無可避免。
她這小半個人生,快樂屈數可指,離開顧家後,更是少得可憐。雲荼是之一,若是拋開醫術,就是唯一。
她捏緊了酒杯,月光清輝,緩緩而溫柔地披在這滿院的花朵上。
身後突然傳來異動,雲姝立刻收斂了所有的思緒,警惕地回頭。
站在那裏的,是白天見過的唐旭。他一身黑袍,幾乎融入黑夜之中。與記憶中的小少爺相比,如今這個人,總覺著身形高大了許多。
“唐將軍如何在此?”
“受邀前來。”唐旭回得坦**。
“受誰的邀?”
“雲丞相。”
雲姝:“……”
雲家可真是……
罷了,她又倒了杯酒,就像雲太後說的那樣,該死的時候怎麽都會死,無非是再加一條罪名,□□後宮?私通外男?無所謂了,也沒什麽區別。
身後傳來唐旭漸行漸近的腳步聲,他坐到了雲姝對麵的位置,雲姝抬頭,隻見他從懷裏拿出一塊玉佩,是今日在聚寶樓拍的,放在了桌上。
“皇後娘娘喜歡?”
雲姝還以為傻的隻有長樂。
她看著麵前人,男人的眼裏帶著一種莫名的執拗,就像是陷在什麽裏麵執迷不悟的人。
其實他們四人中,以往就數唐旭最為好猜,高興了就會對你好,不高興了就是天翻地覆,讓大家都陪著不高興。
任性,但一眼能看到底。
不像現在,難以捉摸。
雲姝也不想琢磨。
雲荼走了,她的愛慕者瘋兩個也正常。隻是這位瘋的方式有些獨特,感情的轉移嗎?
“喜歡這些的是長樂。”
她故意挑的都是長樂喜歡的。
唐旭收回了玉佩:“看來您想要的就隻有那本醫書。”
雲姝的酒壺已經見底了,她沒有回答,隻是將最後小半杯喝完後起身。
現在看起來,雲太後沒有放棄她的計劃。
她也不知道這雙方的爭鬥中心怎麽就打到了自己身上,隻是無意奉陪。
剛起身,突如其來的暈眩讓她站立不穩,身子直直向後倒去,身後立刻伸出一隻手攬住了她的肩。
“皇後娘娘!”
隔著幾層厚厚的衣物,那手掌接觸的位置,卻讓雲姝覺著格外灼熱,熱意還有向全身蔓延的趨勢,帶著一股酥酥麻麻的癢意。
女人隻有眸色是冷的。
她幾乎是下意識狠狠甩掉唐旭的手:“滾!”
沒有人能甩開唐旭的力度的,但因為是雲姝,如今一身蠻力的唐旭後退了兩步,他的手維持著伸出來的姿勢,抿著唇,還沒開口,麵前的人再次倒了下去。
男人再次上前,雲姝這次是徹底軟在他的懷裏。
“我說讓你滾!”
雲姝冷著眸子,沉聲道。
唐旭看著懷裏正努力讓自己很有氣勢,其實就像是小貓在發脾氣的女人。
“臣滾了,是您又倒下來了。”
他的手明明在一點點收緊,掌心傳遞過來的的溫度幾乎要將人灼傷,偏偏那語氣還正經得很,仿佛真的是不得已而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