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什麽都不要說)
雲姝自然也察覺到了自己的不正常。方才她還有力氣甩開唐旭,可這會兒,她能感覺到身體軟綿綿的,那僅剩的一點力氣,也在不斷流失。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酒。
大意了。
或者說,她低估了雲家的野心,原以為就是為她和唐旭製造機會罷了,誰能想到連藥都敢用上。
男人濃烈的氣息將她整個籠罩住,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束縛得她透不過氣來,身體的那份空虛也愈發明顯。
雲姝想要掙脫唐旭的手。
然而那手一察覺到雲姝的動作,便下意識握得更緊了,讓那原本就沒力氣的人重新回了懷裏。
他的目光很是沉寂。
比起狂熱,比起欲生欲死,比起那些轟轟烈烈的感情,他如今更像是認命後的坦然。
他在靜靜看著懷裏的人。
此刻女人那雙永遠冷冰冰的眼睛,氤氳著一層水汽,大概是為了保持清醒,薄薄的唇瓣被她咬得嫣紅,臉頰處染上酡紅襯得她更像是嬌豔欲滴的花朵。
她在輕輕地喘息著,若有似無的聲音,像貓叫似的,勾得人心癢。胸口處的高聳也隨著喘息在明顯地起伏著。
沒有一處不是軟的。
連記憶中清冷的香氣,都變得甜膩了。
唐旭的眼裏閃過晦澀。
“唐將軍。”
清冷的聲音如同加了一層蜜水,綿軟無力,隻是說出的話就沒那麽甜了。
“請幫本宮叫下人來,準備一桶涼水,您可以離開。”
她知道,自己這話落在唐旭的耳裏,多少是可笑了。
藥,是雲家下的,他,是雲家邀請來的。一切的一切目的太過明顯,更糟糕的是,還是在雲荼的院子裏。
唐旭該在想什麽?定是覺著自己在欲擒故縱,覺著這一家子都在壓榨雲荼最後的價值,連她死了都不放過。
雲姝甚至能想到他會說什麽。然而……
“能站起來嗎?”
略帶嘶啞的聲音響起時,雲姝愣了愣,她看過去,視線正對著唐旭的微微滾動的喉結。
哦,對了,她想起了來了,這已經是……不一樣的唐旭了。
雲姝摒棄了雜念,試著動了動,然後確信了自己是不可能站起來。她咬了咬唇,終是開口。
“不能。”
唐旭沒有意外,甚至他的手都已經做好了準備,似乎就等這句略等於默許的話。
“臣失禮了。”說完後,便一手放在了雲姝的肩上,一手穿過腿彎處,輕鬆地將人橫抱起來。
那是與楊珩截然不同的懷抱,穩得沒有一絲的顛簸,男人不容忽視的氣息嚴嚴實實地籠罩在她周身,讓雲姝需要很努力,才能克製住想要索取的心思。
她狠狠吐了口氣,來平穩自己的呼吸。灼熱的氣息透過衣物打在男人的胸膛,唐旭有一瞬間的停頓,又隨即加快了步伐。直到進了屋裏後將她放在了**。
“還請娘娘等一等。”
仍舊是尊敬得沒有一絲差錯的聲音。
雲姝以為他會去叫下人,沒想到唐旭卻是親力親為。院子裏常年種花,原本就有井,也方便。
唐旭準備了水後,雲姝衣物也沒動,就這麽整個泡進了水裏。冰冷的井水,讓她狠狠發了個哆嗦,因為沒有力氣,進了桶裏整個人就往下滑。
被淹沒之際,唐旭趕緊將她撈了起來。一隻手就將人固定在浴桶邊緣。而下意識求生的雲姝就這麽抓住了他那隻固定著自己的手。
她因為被嗆了一口而狠狠咳嗽了兩聲說不出話,冷水確實緩和了幾分體內的燥熱。但她這會兒臉上頭發都沾了水,想來已經多少年沒這麽狼狽過了。
那水好像也進了腦子裏,讓她整個人都不清醒了。雲姝再抬頭時,居然看到了顧淮安的身影。
此刻“顧淮安”眉頭輕皺,在問她:“好些了嗎?”
守禮中不著痕跡的關心從那張嘴裏說出來,狠狠擊中了雲姝的心,但也打斷了雲姝的幻想,這個人是唐旭,並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顧淮安。怎麽會這樣?
哪怕明知道是假的,明知道是藥物的作用。
同樣的話,用“顧淮安”那張臉說出來,她生不出任何抗拒,才被壓下的情/欲,瞬間以更加洶湧的姿態,再次席卷而來。
唐旭隻能看到,剛才還滿是抗拒厭惡的女人,目光突然變得柔和了。
與情/欲中的渴望不同,那種柔和是平靜,但纏綿,藏著絲絲縷縷幾乎察覺不到的情義。
但在那張冰山般的臉上,已經足夠讓人目眩神迷。
男人隱忍的臉上沒有太大的表情變化,但是那緊緊抓著浴桶邊緣的手,泄露了自己的心情。
他半蹲下來,仔細地看著。
那是夢裏的她,才會有的目光。
唐旭靜靜看著雲姝握著自己的手,就像他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沉寂多年的心髒,在這一刻,仿佛終於跳動起來。
“雲姝。”
她應該聽不到的。
雲姝確實聽不到,她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疼痛讓她暫時恢複了一些清明,提醒著自己,眼前的人是唐旭。
哪怕他做出的所有表情,落在自己眼裏,都是顧淮安。那熱烈的視線,都是顧淮安投過來的。她也咬著牙忍住了叫出那個名字的衝動。
她甚至不得不靠在浴桶邊,深深吸了口氣,抑製又熱了幾分的身體。
雲太後當真是滴水不漏。知道自己“心有所屬”,又用了這樣能讓人出現幻覺的藥。
隻是她大概沒想到自己看到的是顧淮安。
她承認,麵對顧淮安,那自製力總是要折幾分的。
雲荼的院子大,雲姝看了兩眼便發現了這是之前自己偶爾小住的房間,還好。
她開口:“唐將軍。”
“嗯。”唐旭沉聲回應,隻是握著她的手,微微蜷縮。
“第三層左邊數的第二個櫃子,有一瓶藥,你拿過來。”
雲姝自己就是醫者,這事別人不知,跟她一起長大的唐旭自然是知道的。聽她這麽說,他看了看雲姝已經收回去手,改為扒在桶邊,遲疑了片刻後,也緩緩鬆開。
他鬆得十分小心,手也沒立即離開。確定了她能勉強扒住浴桶邊緣不會再滑下去,才按她說的做。
藥瓶上沒有標示,也不知是什麽時候的。他看了眼浴桶裏的雲姝,顯然正忍得辛苦,額頭上的汗與剛剛淋濕的水交織在一起,將頭發打濕成一縷一縷的了。
他平穩著自己的呼吸,走過去。
冷水已經沒用了,甚至雲姝覺著那水都已經熱了。
她心裏也提著一口氣,麵前這個人,跟她認識的那個唐旭,已經很不一樣了。
雲荼臨死之前讓他照顧自己,那他現在到底是怎麽想的?依舊憎恨著自己這個占了雲荼位置的人,所以想方設法地拉自己下來,還是說他對雲荼的感情,真的轉移到了自己這裏。
從這幾次的接觸來看,像是都有。
以至於雲姝也不知道他會做什麽,若是他真的要強迫自己,自己根本沒有辦法。
不對,雲姝看著那張顧淮安的臉,心裏苦笑,依著現在這個狀況,再這樣下去,怕是要自己強迫他了。
好在唐旭還是拿著藥走了過來。
“幾粒?”
男人喑啞的聲音裏已經能聽出不一樣的感情。
“兩粒。”
唐旭倒了兩粒在手裏,他到底是沒伺候過人,再加上心緒不寧,就這麽平攤著,放在雲姝麵前。
等發現雲姝沒有動時,才意識到不妥,正要撚起來,就見女人低下了頭。
他隻能看到被水打濕過的頭發隨著她的動作從兩邊垂下,露出光滑白皙的後頸。
他的手上帶著常年握劍的老繭,與戰場上留下的傷痕。即是如此,女人的唇碰上後,柔軟卻是那麽明顯,而隨即而來濕熱的觸感,讓唐旭如遭雷擊一般,酥麻了大半個身體。那是雲姝伸出了小舌將藥粒席卷進了嘴裏。
很快,她就又坐起來了。
他看著已經空****的手,中心的位置留下了一點點水漬,十分不起眼,卻讓他呼吸都不自覺重了幾分。
然而,他還是掩下所有的心思,靜靜等待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好了嗎?”
並沒有,但雲姝還是回答:“嗯。”
她在唐旭的攙扶下起了身,身上的衣物濕答答地貼著自己,並不好受。身邊男人的氣息,讓她厭煩又渴望。
被扶到了**後,雲姝也不想去看那張顧淮安的臉,事實上,根本沒有任何的緩解。
“這個藥性太強了,”她靠在**休息了片刻後,才緩緩開口,“唐將軍,請您幫本宮找皇上過來,好嗎?”
她難得用上的請求的語氣。
配著用藥後的乏力,實在是嬌軟得不像話。
一直觀察著她的唐旭聞言一愣,他眼裏升出戾氣,那並不是針對雲姝的,所以一低頭看向雲姝時,就隱藏在了那片深潭裏。
他俯下身,似乎在觀察著雲姝的狀態:“必須要人嗎?”
突然的靠近讓雲姝更加不適了:“是。”
唐旭抿了抿唇,他今日衣物有些單薄,又在方才連續的折騰中淩亂了不少,這會兒雲姝見他也不知是怎麽動的兩下,並不十分刻意,然而那衣服卻瞬間變得鬆垮。
肩上的衣帶往下滑了滑,男人還低頭衡量了一番,又往上拉了拉,確定達到了半隱半現的程度,才重新看過來。
“要不要……考慮一下我?”
十分僵硬,不僅是語氣,還有之前的動作,都是如此。不知道他在哪學的,也可能是拉不下身段,著實不倫不類,但能看出他在笨拙而努力地……引誘著自己。
雲姝想不通他要做到這個程度的理由,她現在也沒精力去想了。
“唐旭。”
“嗯?”
“那是毒藥。”
說的是她剛剛吃的藥,雲姝說得十分輕巧,就像是在談論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時間有一瞬間的凝滯,雲姝看到了他眼裏的慌亂。
“什麽毒藥?”唐旭已經顧不得了自己笨拙的勾引,方才的旖旎一瞬間消失得沒有蹤影,他緊緊捏著雲姝的手腕,咬牙克製著戾氣,“解藥在哪裏?”
雲姝閉上了眼睛。哪怕看著清明,她的理智已經所剩無幾了,她看到的全是顧淮安,心底的渴望,幾乎是要破籠而出。
那些被壓抑被鎖住的感情,這會兒無所遁形,讓她羞恥,又……
“半個時辰。”她喘著氣,“唐旭,你選。”
是帶楊珩過來,還是強迫她,看著她中毒身亡。
她用這樣的方式在說,她寧願死,也不想自己碰她。
男人的呼吸還在加重,隻是比起之前的情/欲,這次大概是氣的。
她是覺著自己會強迫她嗎?
他已經在壓抑了。不僅是現在,重逢的每一刻,都在壓抑著渴望。
因為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沒有立場,沒有勝算,因為告訴過自己,他要的,就隻是一個守護的位置。
他隻是……不想眼睜睜地在這個時候,把她交給其他人。
所以才會有這樣難堪的爭取。
可她覺著自己會強迫。
唐旭想起那句“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人?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一定要他嗎?”自取其辱一般,他又問了一遍。
雲姝睜開眼:“是,我隻要他。”
那一瞬間,唐旭的眼神,與五年前聽到自己喜歡楊珩時的眼神,如出一轍。
不一樣的是五年前的他狂怒著咒罵,如今,他卻隻是沉著眼眸,點頭,說:“好。”
***
楊珩很快就來了。
根據唐旭提前得到的消息,他是從良妃殿裏出來的。
楊珩不緊不慢地靠近,在他的眼裏,看不出半分著急,甚至在離唐旭幾步之遙後站定了。問他:“怎麽回事?”
他衣冠整齊,但良妃向來愛好濃香,那味道一時半會兒著實散不去。
裏麵那個人寧願服毒也要為他守身如玉的時候,這個男人卻在別人**。
心裏某種情緒在發酵,唐旭知道,那是原本已經認命的心,又在不安分地跳動了,想奢想不屬於自己的。
長久以來被嫉妒、不甘、思念折磨的他,已經宛若一條瘋狗,在發瘋之前,他要把拴著自己的那根繩,交到雲姝手裏。
他看著楊珩。
唐旭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對他滿懷崇拜,唯他是從的傻小子了,如今回首往事,不難看懂了楊珩的一些偽裝。
可偏偏……雲姝喜歡。
“皇後娘娘誤食了不好的藥,臣正好在丞相府上,此事不敢聲張,隻得請皇上前來了。”
他的解釋,楊珩不知道信了沒有,但腳步已經往裏走去了。
房門被再次打開時,唐旭就站在門外,他眼睜睜看著雲姝撲進了楊珩的懷裏。
“皇上。”
聲音嬌媚得出水。但房門很快就被關上了。
唐旭站在如水的月色裏。
他看到了十四歲的自己,將那位姑娘丟在了人海裏。他看到了那趾高氣昂的麵孔,一次次說著歹毒的話。
小小的雲姝在聽著,他也在聽著。
聽著他的狂妄,他的幼稚,他的愚蠢,聽著他是怎麽斷送自己的愛情,也聽著,他是怎麽一步步泥足深陷。
唐旭比誰都了解雲姝,所以也比誰都清楚,此生,雲姝都不會愛他的。
如果當年……沒放開她的手,就好了。
隻是唐旭不知道,下意識抱住女人的楊珩,同樣地僵硬了身體,喉結滾動,眼裏有暗火跳動。
那也是,他沒見過的雲姝。
懷裏的女人,軟得像是一灘水似的,又熱得像火。
她似乎在說什麽,楊珩低頭湊到耳邊才聽清,是在說“解藥”。
他這才想起唐旭說過,她自己服了毒藥,原以為是雲姝隨意編個理由騙唐旭的,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雲姝看不到楊珩眼裏翻湧的情緒,隻聽到他問:“在哪?”
解藥在方才那個櫃子的隔壁,如果楊珩不來,她今日可能真的會毒發身亡。
才服下解藥,男人的吻也隨之而下。那吻裏有什麽情緒在蔓延,在無聲訴說著男人的觸動。
雲姝的手撫摸上她不敢妄想的臉。
這個藥,倒也不是沒有好處的。就這一次好了,大概是真的理智喪失殆盡,她想放任自己一次。
她難得的主動,讓楊珩的眸色愈發幽暗。
“隻要我嗎?”他嗓音喑啞,粗糲的手指摩擦著雲姝的側臉,帶著莫名的柔情。
雲姝主動封住了他的唇。
“別說話,今晚,我們什麽都不要說。”
聽不到他的聲音,就不會戳破自己那一點點肮髒的念想。
楊珩眼眸微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