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跑遠一點)
“公子, 回來了?”
雲姝在屋裏煮茶,聽到外麵阿青的聲音。
今日倒是回得早一些,她向外看去。沒看到人,顧淮安應該是先回了自己房裏。
他除了給那張公子施針, 偶爾也會上門給別人看診。怕把病氣過給雲姝, 每次回來都是沐浴換衣過後才會來見她。
茶煮好的時候, 他正好進來了。
“姝姝, 春天來了。”
雲姝目光未抬:“春天都快過了。”
“說得也是。”
雲姝聽出了他的幾分遲疑, 抬頭看去,才發現顧淮安的手藏在身後。
她難得有些好奇,歪頭想要看個清楚。
顧淮安身子測了測, 下一刻,手從另一邊伸了出來。
他的手裏,是剛摘的油菜花, 花上還能看到露水, 鮮豔明亮的顏色, 帶來治愈人心的歡快。
“方才正好路過,就想讓你看看。”
雲姝接了過去,無論是尋常能見的, 還是稀有的名貴之花,她都見過不少的,但是這樣的油菜花,確實好多年不曾見到了。
她的手撫在花瓣上,察覺到男人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好香的茶啊。”
顧淮安給自己盛了一杯。
他們之間無需多言,靜謐的氛圍陪著淡淡的茶香, 讓人很是安心。雲姝垂眸想著。能夠離開皇宮, 能夠獲得這樣的自由, 能夠以如今這樣的身份相處,真好。
她無法對一個人毫無保留,哪怕對顧淮安也是如此。遲早會分離的,原本……是這樣想的,不,即使是現在,也是這樣想的。
可是,她側頭看向男人,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對哥哥來說,是不是不公平?
“我打算再招個丫鬟。”顧淮安突然開口。
“嗯?”
“你月份大了,房裏少不得人照顧。”
顧淮安知道她不太喜歡人貼身照顧,但是夜裏總放她一個人在房裏,自己又不放心,於是眼看著雲姝想說什麽,他難得強硬地打斷,“就招個丫鬟,聽我的。”
雲姝看他,視線相對,顧淮安語氣又軟了:“好不好?”
肯定換成了征求。
雲姝轉頭去看茶水,掩住了嘴角的一抹笑。她也知道顧淮安放心不下,有時候自己夜裏想起個身,有什麽動靜,他就像是有什麽千裏眼一般,馬上敲響了門:“姝姝,沒事吧?”
問他就說是經過,也不知道一個晚上到底是要經過多少次才能這麽剛剛好。著實是有些緊張過頭了。
“聽你的。”
便還是允了。
這事也不是一時急來的,給雲姝招丫鬟,自然是慎重了又慎重。
倒是給那張家公子一直施針不見好轉,讓他有些發愁。
這天,雲姝見他步履匆匆地進了門後,藥箱也顧不得放下就去了書架前翻找醫術。
她放下自己手中的書,饒有興致地看著男人一會兒眉頭緊鎖,一會兒舒展開來,如此反複好幾次,眼裏突然有了光亮。
“姝姝,”他急著向雲姝走來,走了兩步想到自己還沒沐浴更衣,又後退兩步,但臉上還是帶著激動,“我覺著,興許我們都想岔了,張公子的昏迷並不是因為腦子裏的瘀血。”
雲姝接過他遞過來的書。
“我仔細詢問過了張公子的隨從,其實他在羅馬之前就已經不對勁了,突然按住了胸口,表情痛苦。我是懷疑,他是在之前就已經中毒發病了。”
“而且當我試著用了排毒之法,果真有些效果,張夫人表情似乎是不大高興。你說,有沒有可能這毒她是知道的。”
顧淮安還委婉了一下,沒直接說這毒是她下的。
但任誰聽都是這回事了。
雲姝靜靜聽他說完了,才合上隨意看了兩眼的書,她像是打趣:“哥哥,你是準備改行當捕快了嗎?”
顧淮安有些不好意思:“不是那樣的。”
雲姝冷淡的語氣聽起來多了幾分溫和:“你是大夫,便隻管治病救人就是,後院之事,遠比你想象中的複雜,就不要摻和了進去。”
顧淮安其實並非有意摻和的。
隻是他見著了那張夫人訓斥張公子家的小娘子什麽喪門星之類的,心裏難免不忍。若是張公子醒來了,想來他娘子好歹也有個人撐腰一下。
思緒這麽一頓間,倒是讓他發現了不妥:“姝姝,你是早就知道了?”
他看起來稍微有一些失落,大約是有一絲受挫。
“這怨不得你,”雲姝淡淡說道,“我也是見過這毒藥才認出來的。”
後宮也好,後院也好,少不了的勾心鬥角,栽贓陷害,這種東西,雲姝無意中遇到過,顧淮安沒見過還能想出來已經著實不易了。
顧淮安知道雲姝是在安慰他,眼裏不由帶上了笑意,姝姝隻是輸在經驗欠缺一些,再假以時日,超越自己是輕而易舉的。
挫敗隻是一瞬間的事情,他更多的,還是對姝姝這麽優秀的自豪。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有分寸的。”
話是這麽說,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沒幾日這事還是被張家知道了,聽說因為沒有確切的證據,張夫人隻是暫時被關了起來。
而顧淮安也被當作了張家的座上賓。
雲姝不太放心,拿過顧淮安的藥方,動手改了幾筆:“哥哥便按這個方子來吧。”
顧淮安拿過方子看,竟是重要的兩味藥都被改了。
他帶著疑問,也應下來了。
沒幾日,家裏迎來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竟然是張家少奶奶。
雲姝上次見她,她雖然低眉順眼,被下人冷落,但看著心態很平和。如今那眼裏,卻是灰暗得不見天光。
阿青把她帶進來時,正與雲姝坐在堂前的顧淮安立刻起身。
“張少奶奶,你怎麽來了?”
女子的目光藏著哀愁,看了看顧淮安,又掠過顧淮安,看向還坐在那裏的雲姝,如此沉默半晌後,突然跪地。
顧淮安一愣,趕緊示意阿青去扶人,自己則溫聲說著:“少奶奶有什麽話,盡管說就是,無需行此大禮。”
雲姝正剝著橘子吃,像往常一樣,她喜歡橘皮完完整整。
她聽著這位姑娘聲音裏帶上哭腔,流著淚不肯起來:“妾身知道顧大夫是個好人,求求顧大夫,不要為難母親。”
顧淮安又是一愣。
他能想到的最多的就是這位少奶奶為了自己丈夫而來,卻沒想到第一句話是這個。
他看向了雲姝。
雲姝的臉上並未有太多的意外。
哥哥心善,人又單純,並不懂得,很多事情哪怕是眼見都可能不為實。
“少奶奶,您還是先起來再說吧。”阿青還是將她扶了起來,“我們夫人和公子都是明事理的人,你隻需要說明實情就好了。”
女子被他扶著坐下,又從袖裏抽出手帕抹眼淚,一直到情緒穩定了些才開口。
“妾身姓江,名為靜檀。父親原是鎮上的教書先生。那張孝庭,原就是桃源鎮的惡霸,隻因看中了妾身……”她說著,就又開始哽咽。
顯然,那段記憶對她來說也並不美好,並不願提起,便粗略地帶過了,“我被他強占後,父親鬱鬱而終。他還性情暴虐,對我非打即罵。張老爺對自己的獨子又寵愛有加,根本不加以管束。母親……母親是對他用了毒藥,但也隻是為了救我。”
“我已經被他踢掉了兩個孩子,”她說的時候,身子都是抖的,“母親隻是,不想再任由他為非作歹了。”
她想起母親當日狠戾的麵容:“這等禍害,就不該留存世間。”
她當時心驚膽戰,想著母親許是隻是在說氣話,卻沒想到她真的下了毒。
不過好在大概上天也看不下去了,讓那男人毒發時落了馬,雖然沒死成,好歹也醒不過來了。
母親就是她的恩人,將她從那樣的苦難中救了出來。現在她在府中雖然不受待見,但吃穿用度不愁,也不用挨打,擔驚受怕。
卻沒想到會因為顧淮安的到來發生轉變。
這話給了顧淮安不小的衝擊,大概是沒想到那尖酸刻薄的夫人,原是這樣的。
“可是,她罵你……”
“那是因為老爺……”靜檀有些難以啟齒,可是為了母親,也不得不一咬牙說了,“他對我存著非分之想。就是因為母親厭惡我,又時時說我喪門星,他才沒有對我行不軌之事。”
張夫人之所以現在隻是被關了起來,除了因為沒有證據,另一個原因就是她的娘家同樣也是當地有頭有臉的。
張老爺顧忌著夫人,又隔應這個喪門星,所以哪怕垂涎兒媳的美貌,到底也是沒有真的動手。
雲姝看了眼顧淮安,他的手緊緊攥在一起,憤怒,悔恨,自責,讓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深深壓了口氣,他才站起來,對靜檀行了一禮:“少夫人,是在下不明真相,心胸狹隘,又妄自揣測。給你帶來了這樣的麻煩。”
靜檀惶恐地起身:“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的。隻是……隻是母親無辜。其實,我原本是想認罪的,就說毒是我下的。是母親不許……若是顧大夫不能幫我這個忙,我就隻能……”
“少夫人還是別想著認罪比較好。”雲姝終於開口了,“如今沒有證據,夫人有娘家撐腰,倒不會怎麽樣。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若是認罪了,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靜檀低下了頭。母親也是這麽說的。
“是的,”顧淮安也附和,“請你放心,這件事,我會妥善處理的。”
靜檀看看他,又看看雲姝,含淚點頭:“多謝二位了。”
阿青將她送走了。
雲姝走過去,握住了顧淮安的手:“哥哥,不用自責,不怪你的。”
顧淮安也回握住了她的手:“姝姝,若不是你改了我的藥,那張公子就已經醒了。那我豈不是把一個弱女子,又推入了深淵。”
“那也是因為哥哥願意聽我的。”
顧淮安掩下了神傷:“我自然會聽你的。你向來比我聰明,小時候便是了。姝姝,你會不會覺著我……”
他不知怎麽說下去了。
雲姝她應該見過很多優秀的男兒,無論是帝王威嚴的皇上,還是征戰四方的唐旭,都是人中翹楚。
自己又有什麽比得過的?
“哥哥,不是的。”雲姝打斷了他,她牽著顧淮安的手,走到了門外。
春季,萬物複蘇,這院子還沒住上太久,卻已經被顧淮安打理得井井有條,百花爭妍。
她窗台處的山茶花,每天也都是顧淮安親自澆水。
“哥哥知道嗎?我從未覺著花有哪裏好看的,我能想到的隻是什麽花可以入藥,什麽花不可以。如果可以,能入藥的是哪個部位,如果不可以,那就是沒有價值的。”
“我也沒覺著有什麽人是值得救的,沒什麽人能讓我同情的,區別隻是哪個病我感興趣而已。”
雲姝頓住,轉身來看他的眉眼:“但是因為你,我覺著這花很好看,這人很可憐,這世間,很讓人留戀。”
“我甚至在想,如此善良的你,會不會討厭我太過……”
顧淮安不等她說完,便抱住了她。
“姝姝,無論你是什麽樣的,無論我是什麽樣的。我都愛你。”
雲姝靜靜地靠在男人的懷裏,閉上了眼睛,放任自己感受著這個懷抱帶來的安全感。
她不懂怎麽去愛,也擔心不能給肚子裏的孩子健全的愛。
如果是楊珩,如果是唐旭,這個孩子不要也罷了,自己與他們,都同屬於冷血的人罷了。那孩子就太過不幸了。
但如果是顧淮安在身邊,也許她可以,他們可以。
見過太多人,經曆過太多的事情,也自認為足夠無情,但能打動她的,反而依舊是善良。如顧淮安,如雲荼。
“哥哥,”她輕聲歎息,“你教會了我愛。”
環著的她的手,慢慢收緊。
***
最後是顧淮安親自出麵,說張公子中毒一事完全是謠傳。
張老爺問他那孝庭明明已經有了意識,時不時也能動了,怎麽就是不醒。
顧淮安故作為難,似乎也是不解。
正巧這時府上來了算命先生,說少夫人與少爺命格相克。
為了寶貝兒子,張老爺果斷地選擇了代替兒子休妻,將靜檀趕了出去。
顧淮安再悄悄換了藥,沒多久,張孝庭就醒過來了。
證實了他的話是對的,張老爺自然也沒了理由再關人。
雲姝他們也沒再待這個地方了,啟程往下一個地方去。
離開那天,張夫人出現了。
見了她,顧淮安還有幾分歉意。但張夫人完全沒有看他,隻是看向了雲姝。
“你把那丫頭趕出了家門,總要負責吧?”
雲姝沒有回應。
張夫人與她靜靜對峙了一會兒,還是放軟了語氣:“她如今無依無靠。那畜牲現在是還沒完全好,等徹底好起來了,是不會放過她的。求你,帶她走吧。我聽說,你在招丫鬟,她什麽都會做的。”
雲姝往不遠處看了看,靜檀正局促不安地站在不遠處。
她又看了看麵帶為難的顧淮安,到底是心軟了:“讓她過來吧。”
反正也確實缺個人。
張夫人臉上露出喜意,又很快掩下,低聲到了句謝。
她不知去跟靜檀說了些什麽,靜檀過來後,便規規矩矩叫了先生、夫人。
雲姝隻是點點頭:“若沒有要帶的東西,我們就走了。”
靜檀窘迫地搖搖頭。她孤零零地被趕出張家的,沒有任何東西。
“靜檀。”
張夫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幾人回頭去看,她身邊的嬤嬤,放過來幾個包裹。
“她在我們府上也這麽多年了,這些本就該是她的。”張夫人沒有看靜檀,麵上依舊是刻薄的模樣,卻又藏著不舍與擔憂:“走吧,走了,就不要回來了。”
靜檀眼圈開始泛紅,她低低叫了一聲:“母親。”咬咬唇,哽咽地又喚了一聲,“娘。”
張夫人已經轉頭走了,不知道聽到了沒有。
雲姝看著她們一人離開,一人抹淚的畫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們不是母女,卻已經勝似母女了呢。
靜檀就這麽跟著他們一起上路了。
她還是擔心夫人,阿青看不過去,偷偷告訴她:“你放心吧,公子給張家的藥方,寫了七日即可,不可久服。夫人給去了。那藥喝多了破氣傷血,畜牲大病剛愈,鐵定受不了的。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就一命嗚呼了。”
靜檀驚訝得說不出話。
阿青嘿嘿一笑,露出小虎牙:“這事你可不能讓公子知道了。他腦子死,隻知道治病救人,要是知道了自己的藥害死了人,心裏得難受。”
“哼。”
不輕不重的一聲提醒聲傳來,是雲姝的聲音。
阿青撓撓頭,用口型抱怨:“我家夫人,聽不得公子的壞話。”
隨即露出笑臉,揚起馬鞭:“走咯。”
一行人,就這麽朝著下一個地方去了,去向哪裏,許是自己也不知曉。
***
皇宮。
下朝後,唐旭被楊珩傳喚禦書房。
楊珩的眉宇裏還是帶著病態,但已經不複之前的病怏怏了。
唐旭知道,不過是強弩之末罷了。
“有事嗎?”他裝都不願意裝了,滿是不耐煩。
楊珩也不在意,自從雲姝不見了,他早就習慣了唐旭這張陰沉的臉。
“你一直不在京城,難得回來一趟。”他笑得仿佛很是開心,“我想與你商議一番,秋闈後,大赦天下。”
唐旭確實很少在京城,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哪裏有雲姝的蛛絲馬跡,便連夜趕過去,一個地方也不肯錯過。
這會兒也是很冷淡:“理由。”
“朕的皇子現在應該已經出世了,當然要大赦天下。這可是朕的第一個孩子,未來大燕的帝王。”
楊珩眼裏帶著病態的光,就像是回光返照的病人一樣。
也跟回光返照差不多了,原本都已經命懸一線的人,憑著某種信念,硬是突然在所有人的詫異中挺過來了。
不見到自己的孩子,不見到那個狠心女人最後一麵,不把這奸臣替自己的孩子除了,他怎麽舍得閉眼呢?
“對,你的孩子,”唐旭冷笑,“現在大概在叫著別的男人父親吧。”
這話成功讓楊珩的假笑掛不住了,煩躁幾乎要溢了出來。這怪誰?若不是唐旭這個廢物,又優柔寡斷,不願意用顧家來做誘餌,自己的孩子至於現在還流落在外嗎?
但是現在,不是跟唐旭吵的時候。
楊珩從桌上拿出來幾本奏折。
“聽說你這次出去,幹了不少大事啊?”
“淮南王外出狩獵不慎被猛虎咬傷。”
“安慶王遭江湖不明人士刺殺。”
“常山王舉家遭遇土匪……”
他說一句,扔一本。
扔完後看向唐旭:“怎麽?你這是準備幹什麽?要把我大燕皇室的人都殺幹淨嗎?”
說是他大燕皇室的人,楊珩臉上卻隻有看好戲的表情。
唐旭彎下身子,將奏折一本本撿起,墨色的眼裏,如同幽潭一般深不見底:“皇上,你不是說要讓皇子繼位嗎?臣這不是……在替皇子掃清障礙。畢竟……也有可能是皇女對不對?”
楊珩的表情一點點凝滯,好半天,才朗聲笑了出來:“對,對,大燕第一位女帝,這可真是值得史書記載。”
原來,這個人,已經比自己更瘋了。
明明之前還在說,她的孩子,要她自己做決定。
現在卻跟自己站在同一條戰線了,他也明白了吧?顧家不能,顧淮安不能,但是那個孩子能,能留住她。
等皇子回來了,自己就也成了障礙吧?
楊珩無所謂,他甚至迫切地期待著那一天。
隻要有那個孩子在。
他與她,就永遠存在聯係。
雲姝,這輩子都別想擺脫他。
***
唐府。
整個府上都靜悄悄的,來往的下人不少,但是無一人敢喧嘩。
他們的大將軍從半年前起,性格就變得陰晴不定,嗜殺而暴虐。以往偶爾還會有心情好的時候了,現在除了每次外麵帶來什麽好消息讓他像瘋子一般趕出京。其他時候,那張臉都冷得能凍死人。
連唐大人的話沒都有用了。
若是不小心衝撞了他,那就隻有等死的份了。
想到年初的時候,那個打碎了他陶人的丫鬟,隻是被他發了一頓怒火,簡直像是前世的事情了。
跟如今的將軍相比,彼時的唐旭脾氣可以說是好得過頭了。
他那寶貝一樣的屋子,沒人敢靠近半步。
而回了府的唐旭,直接就進了那屋子。
他朝服都還沒脫,就躺到了**。
床正對著的牆上,掛著雲姝的畫像。這是一位畫師,曾無意中見過一位懷著孕的婦人,驚為天人,回去後便畫下了這副畫。
畫中的女人,雖身懷六甲,卻渾然散發著一種異樣的美。冷若冰霜的麵容,與眼裏即將為人母的柔情碰撞在一起,美得攝人心魄。
畫師說他畫得不及真人的一半。
唐旭當然能想像到。
他已經病了,才大半年而已。曾經的五年不也這麽過來了。
不一樣的,他知道,不一樣。
曾經,他至少知道她在哪裏,過得怎麽樣,至少知道,他們終將重逢。
可是現在,唐旭被一種絕望籠罩著。因為他時時刻刻都得意識到,興許此生,都不能再見麵了。仿佛了無生趣了一般,太陽什麽時候升起的,什麽時候落下的,都跟他沒了關係。
這樣的絕望,把他逼成了一個怪物。
唐旭也在這樣的絕望中想明白了,他不要雲姝的心了,雲姝不會給的,他能搶的,隻有雲姝的人。
把她綁在這裏,哪裏也去不了。每時每刻都能看到她,一下也不能少。
唐旭從懷裏掏出一塊手帕,這是他此行的戰利品,從她住過的地方,搜刮出這麽一個東西。因為是這個屋裏時間最近的,所以仿佛屬於雲姝的氣息也最濃烈。
他湊在鼻尖上聞,來努力平息那無法發泄的狂躁。
半晌,男人眼睛盯著牆上的畫像,手伸向了身下。
這樣的自己,實在是卑微得可憐。在另一個男人可以光明正大在她身邊的時候,自己卻隻能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房間裏,用撿來的東西,做著這種事情。
可他無法對抗心中的欲/望。
畫中的女子立於百花之中,手輕輕抬起,一隻蝴蝶正佇立在她的指尖上。
宛若花中仙子。
他想起那日寺廟中,她離自己那麽近,就仿佛在自己懷裏,抬頭看向自己的眸光,波光瀲灩。
他想象著自己把她推進屋裏,抵在供桌前,就在神像之下,撕碎她的衣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唐旭在這樣的想象之中,攀上高峰。
絲毫沒有饜足,反而隻有更深不見底的空虛。
還在喘著粗氣的男人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眼裏都是狠戾的光。
“你最好跑遠一點,不要讓我找到。”
否則,這滿腔被她丟下而膨脹的感情,她應該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