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宿命）
雲姝一連幾日都在家裏。
醫館沒去, 逛街之類的就更是沒有了。
她以往一天不落地去醫館之時，唐旭日日不舍，恨不得她一直呆在家裏才好。
如今不去了，唐旭卻看著像是更加不安了。
“最近怎麽不見你去醫館了？”
雲姝最近對刺繡感興趣了, 一邊繡花, 一邊漫不經心地回道：“不太想去。”
“那醫館人多眼雜。不若我再給你單獨開一間怎麽樣？”
雲姝正要回答, 手突然被繡針刺了一下。
她沒太大反應, 隻是輕輕蹙蹙眉, 也被唐旭捕捉到了，急忙把她的手拉過來：“紮到了？”
雲姝淡定收回去，將手上那細小的血珠用手帕擦掉了。
“不要緊的。”
唐旭怕她再被紮到, 想說讓她不要學這個了，卻又不敢開口，隻能坐了回去, 眼睛一瞬不眨地盯著她的手。
“錦繡閣上次的衣物, 你還沒試, 今日都送過來了，要不要試一試？”他又問。
“穿的時候再說吧。”
唐旭這次不再說什麽了。
雲姝變了，他也說不清是哪裏變了, 畢竟要說冷，她以前也一直都是這樣的。甚至她以前還經常會對他的糾纏感到不耐，最近好了許多。
她很少會再對自己不耐煩了，幾乎是有問必答，鮮少出門，吃飯也都陪著自己。
可唐旭卻覺著她離自己愈來愈遙遠了。
雲姝就像是他手裏的一捧細沙, 他能感覺到這沙在從指縫間流走而無能為力。
夜裏, 兩人躺在**。
雲姝已經沒有再提過分床或者分房的事情了, 他願意睡自己旁邊，那便睡吧。
但是男人也沒有過出格的舉動，每日就隻是一起睡覺。
隻在這天，像是試探一般，他小心翼翼勾住了雲姝的一根手指。
“雲姝？”
低啞的聲音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見。
雲姝想了想，回握了他的手算是回答了，男人果然變得很激動，但從親吻開始，每一步都極盡溫柔，仿佛卯足了勁要衝刷掉那一晚粗暴的記憶。
這讓雲姝皺了皺眉，心裏不知怎的就煩得很。
她一把拉住唐旭，止住了他的動作，然後在他驚訝的目光中主動吻了下去。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她平日裏哪怕不主動唐旭就已經難以自持，她稍稍回應唐旭就仿佛像是被點燃了一般，如今，他更是整個人暈暈乎乎得猶如踩在雲端上。
什麽技巧不技巧的，都被拋在了腦後，隻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甚至某一刻，他產生了某種錯覺，他們是兩情相悅的。
雲姝看著沉溺其中的唐旭，眼中卻一片清明。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她心裏想著。
後來每次與唐旭行房，她都如法炮製，哪怕是最簡單的勾引，唐旭都會上鉤然後忘乎所以。
但也許是唐旭也察覺到了什麽，這次在雲姝的手作亂時，抓住了她的手。
“雲姝。”氣息不穩的男人按住她的手，低聲說著，“今晚我伺候你好不好？像之前那樣，你不是也很舒服嗎？”
他明明全身都寫滿了欲/望，可看向雲姝的眼裏，卻並非身體的渴望。那漆黑深沉的眼眸，盛滿了他的愛與迷戀。
“我也想讓你快樂。”
雲姝愣了愣。
“雲姝，雲姝……”唐旭一遍遍叫著她的名字。
低沉沙啞又帶著情/欲的聲音，仿佛一種蠱惑，想要極力把她拉入自己的世界。
雲姝在他的唇向下時，突然拉住了他。
“唐旭。”
“嗯？”男人含糊不清地回答她。
“你想不想也試一試？”
唐旭愣住了，動作也停了下來：“什麽？”
雲姝突然翻了個身坐起來，把唐旭壓下了身下，長發如瀑，白色的紗裙下，雪色肌膚若隱若現。
她的眼神是冷的，可唐旭卻被盯得渾身滾燙，手不知道該放在哪裏。
察覺到她想做什麽的時候，唐旭是想阻止的，如果他想阻止，是完全可以的。可是……他拒絕不了，他的身，他的心，都被俘獲。
那是他拒絕不了的**。
雲姝……雲姝……
除了沉淪，他什麽也做不了。
結束後，男人抱著她，滿腔柔情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也想給她做的時候，雲姝卻扯過被子蓋住。
“我困了，下次吧。”
“一會兒就……”
唐旭話沒說完，雲姝就已經閉上了眼睛。
男人不知道還能說什麽，方才的情難自禁都已經悉數退卻，他默默地躺到了一邊，睜著眼睛看著床頂。
明明方才，他還在快樂的巔峰，可現在，絕望在心中一點點蔓延。
他的身體與靈魂像是分離開來，雲姝毫不吝嗇地給了他身體最高的快樂，又吝嗇地不肯往靈魂上分一絲一毫。
怎麽辦？他要怎麽辦？
雲姝原以為這夜就這麽糊弄過去了，不曾想半夜半夢半醒間，卻被突如其來的一陣陣熱潮驚醒。
等看到身下的那顆腦袋，雲姝一愣，一腳將男人踢開了。
“唐旭，你瘋了是不是？”
隻可惜她說這話的時候，因為快感的餘韻還在喘息著，哪怕是發怒，都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勾人。
好久沒有被她踢過、怒過的男人，反而開心地舔了舔唇。
每次行房，都是他情難自禁地快樂到不知今夕何夕，雲姝卻仿佛一直在克製著。
他這次終於再次看到了女人雙眼因為快樂失神的模樣。
雲姝平息了一會兒後，沉默看了他一會兒，轉過了身。
唐旭在她身後躺下，鍥而不舍地貼近：“姝姝，你不用克製的，這種事情，本來就該兩個人一起快樂。”
“閉嘴。”
“我……”
“睡覺。”
唐旭不說話了，他眼裏有笑意，又有悲傷。
他能感覺到，雲姝為他開放的心門，又悄悄地閉上了。他不得不繼續鍥而不舍地去叩敲。
很耐心，也很著急。
雲姝閉著眼聽著後麵沒動靜了，懊惱地咬著唇。
不管做了什麽決定，她有時候又實在是拿這個男人沒有辦法。怎麽能有這麽沒臉沒皮，又這麽能堅持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煩躁，心跳得有些亂。正想著，身後一具身體貼了上來。
唐旭像是在喃喃自語：“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嫉妒了。雲姝，別不要我。”
“你說過的，對我的好，不會收回。”
“我以後聽你的好不好？”
“你給我的，我就要。你不給，我也不求。”
“好不好？”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雲姝閉著眼睛。
是不是因為從沒有遇到過這種類型的人，所以才會這麽棘手。
“雲姝……”
“再吵你就出去睡。”雲姝冷冷地開口。
唐旭閉上了嘴，可眼睛卻亮晶晶的。
他好像聽出了一絲妥協。
***
翌日。
下人們都明顯感覺到了，將軍的心情像是變好了。
用早膳的時候，還特意把椅子往夫人那裏又挪了挪，簡直恨不得貼著夫人才好。
但不管怎麽樣，夫妻倆前些日子那奇怪的氛圍，像是終於緩和了。
他們也是鬆了口氣。
說實話，外人都說將軍如何如何可怕，在他們眼裏，夫人麵前的將軍，卻有些可憐。
雲姝正在剝雞蛋。
這種事情，沒有唐旭插手的餘地。他的手但凡是沾到了一下雞蛋，雲姝就不想吃了。
同樣，什麽給她剝蝦，挑魚刺之類的樂趣，都與唐旭無緣。
小潔癖。
唐旭一邊在心裏笑，一邊給她夾菜。
不想雲姝剝完了雞蛋，卻放進了他的碗裏。
唐旭一愣。
看他呆住的模樣，雲姝故意道：“不想吃嗎？”
說著就要拿過來，被唐旭一筷子護住：“你嫌棄，我又不嫌棄。”
雲姝不說話了。
她看了一會兒唐旭，男人的開心確實是溢出來了。
就好像自己稍稍的鬆動，都能讓他快樂起來。
雲姝放下了筷子。
“唐旭。”
冷淡卻又帶著嚴肅的聲音，讓唐旭看了過來。
“嗯？”
“你昨晚說的話，作數嗎？”
雖然不知道是哪句，但唐旭還是嗯了一聲。
反正哪句都作數。
“我想出去散散心。”
“好。”唐旭想也不想地回答了，臉上還露出了幾分笑意，“想去哪？”
“沒想好，”雲姝思索著，確實還沒拿定好主意，去看看以前沒看過的地方吧，“可能是江南，也可能是其他的地方。”
唐旭並不介意，跟雲姝一起，去哪裏都無所謂。
他已經開始迅速計劃起來了。
“你等我三天，我把事情安排妥當。”
知道他這是誤解自己是要與他一起，雲姝沉默著。
終於察覺到她心情不對的唐旭迅速改口：“我什麽時候都可以，你想要今日走都行。”
“唐旭。”雲姝頓了頓，目光看向他，“我是說，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
空氣，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唐旭應該是咬緊了牙齒，下頜處的肌肉也隨之動了動，便很快就低頭繼續吃著碗裏的東西。
雲姝也拿起了筷子重新開始用食，她在默默等待著唐旭的答案。
唐旭吃得極慢，等把碗裏的東西都吃完了，他才終於抬頭。
“多久？”
平靜的聲音像是已經接受了雲姝的這個決定。
“一……”年在唐旭快哭了的神情中吞了下去，雲姝想了想，還是改了口，“半年。”
唐旭是真的差點落淚了。
分開半年……他肯定會瘋掉的。
“你讓我想想。”他說完這句話，便落荒而逃似地離開了。
他怕再待下去，他下一句就要是拒絕。
他被雲姝冷落了這麽久了，好不容易，雲姝才終於鬆動了。如果他再毫不留情地拒絕，也許他們就會又回到原點。
一整天，雲姝都沒有再看到唐旭的身影。
她不意外，照著唐旭這性子，沒有當場拒絕，就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她無所謂多給一點時間。
雲姝甚至也想知道，唐旭會給出什麽樣的答案。
他們都需要時間冷靜，需要距離整理彼此的思緒。
“夫人，”靜檀也忍不住歎氣，“您真的要走嗎？將軍他……肯定舍不得你啊。”
看將軍那模樣，分別一天就已經是抓心撓腮，分別三日怕是就要了他半條命，半年……那可真是往著逼瘋他上麵去的。
他們之間不對等的關係，讓雲姝無法對那刻骨銘心的不舍感同身受。
她沒有回答靜檀的問題，隻是坐在窗前，看著夜色中漸行漸近的唐旭。
一整天避而不見後，到了晚上，他還是乖乖回來了。
雲姝看得出他腳步的沉重，還有幾分遲疑，及至看到了自己。
男人站在那裏，與雲姝對望著。
回廊裏掛著的燈籠將光打在他的臉上，柔和了幾分愁緒。
對峙片刻後，唐旭率先動了，幾步走了過來，也沒進去，就站在窗外，與雲姝隔著窗戶。
“想好了嗎？”
怎麽能想得好？但如果是雲姝，唐旭知道，自己別無辦法。
她說過，自己不正常，這份愛也不正常。不正常帶來的通常還有危險。
她會害怕也是正常的。
唐旭想著，如果她要的是正常的愛，自己可以把所有的不正常收起來，隻給她正常的那部分。
包括克製。
男人伸出了手。
雲姝看了一會兒後，將自己的手也搭了上去。
“如果……我說如果……”唐旭低頭看著兩人相握的手，“雲姝，如果我讓你走了，你回來以後，能還像之前那樣對我嗎？”
比雲姝預計的，還要快一些。
她的目光流連過唐旭臉上的每一處。
他們注定了要繼續糾纏，如果，這個人真的願意改變，到了這個地步，她也隻能再給彼此一次機會。
“嗯。”
她答應了。
唐旭拉著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臉上。
忍一忍吧，再忍一忍吧。
他都忍了五年又五年。
他得對雲姝證明，他可以做到正常人的克製。
“半年太長了，四個月好不好？”
聽他這麽說，雲姝就知道，他這是已經同意了。
“不行。”
一點也不願意讓步，唐旭幽怨又委屈地看著她，移動著她的手指，放在了嘴邊。
停頓片刻後，男人嘴唇一張，就把手指含進了嘴裏。
他看著雲姝，是愣了一下，糾結片刻後才任由自己去了。
好歹那眼神中，沒有以前毫不猶豫的嫌棄，然後吐出一個“髒”字來。
雲姝，我可以放你走，為了我們更好的未來。
你不要騙我，你可不能騙我。
有什麽辦法呢？所有的主動權，都在雲姝這裏。唐旭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給自己討一點好處。
所以當天，壯著狗膽的唐旭開始纏著雲姝。
“得讓老七跟著，你放心，我就隻是讓他保護你的安全。”
女人在外行走，確實是需要這麽一個幫手，所以雲姝沒有拒絕。
“好。”
“我可以給你寫信吧？”
“可以。”
反正看不看是她的事。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一般，唐旭又要求了：“你得回信。”
這個……雲姝就認真思索了，想著好歹是該給一個甜頭，也勉強同意了：“我看情況會回。”
模棱兩可。
唐旭不滿地咬住她的肩膀，沒使太大力氣，又鬆了口。
到最後，雲姝都快睡著的時候，又聽到唐旭還是不甘心地問了。
“真的不能帶上我嗎？你可以把我當做老七那樣的侍衛就行了。不想理我，就不用跟我說話。”說到最後，他也急了，“或者讓我偷偷跟著你，你不想見我，我就不出現。”
雲姝睡意又沒了。
她有些惱地瞪了一眼唐旭，男人被瞪得心虛，抱著她閉上眼睛：“睡覺，我跟你說笑的。我再愛你也還不至於這麽憋屈。”
即使他們都知道雲姝如果說一句好，他能馬上高興地應下來。
安靜了好一會兒後，唐旭尤不死心地又突然問了一句：“真的不行嗎？”
剛要再次入睡又被吵醒的雲姝：“回信……”
“睡覺！”唐旭再次閉眼了，怕她說出什麽自己不愛聽的話，“我睡著了，什麽都聽不到。”
看著那張肅穆又深沉的臉，露出這麽孩子氣的表情，雲姝一時也沒了脾氣。
她都已經分辨不清了，如果有前世，他們倆，到底是誰欠了誰。
但無論如何……還是快點走吧，再不走，估計要被他煩死。
於是在第二日入宮陪了兩天雲霖後，雲姝也不顧唐旭滿臉的幽怨，就要啟程了。
進行之前，唐旭在旁邊，宛若一個囉嗦的老婆子似的，事無巨細，一一囑咐。
雲姝本想說，她都在外麵生活了那麽久了，自然是有分寸的。
可是感受到唐旭沒有說出來的對離別的焦慮，她到底是沒說出來，隻是盯著往車上搬運東西的下人們。
一直到最後一件行李搬上去，她也終於能打斷唐旭的話了。
“唐旭，”倒也不忍心說太嚴苛的話，一瞬間的心軟讓雲姝委婉了措辭，“你就在家等我回來。”
在家等她回來。
唐旭心中的褶皺被燙平了不少，臉上的陰鬱也散去了很多。
這是一場豪賭，放還是不放，兩邊對他來說都是深淵。他答應放，隻是因為這個更痛的深淵，盡頭有可以期待的光明。
既然都答應了，就開開心心送她走，高高興興迎她回。
好一會兒，男人才低低應了一聲好。
雲姝上了馬車。
“東西都備齊了了嗎？沒什麽落下的吧？”
“老七，這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了，這次若是再出什麽差錯，連著前麵幾次，你就看著辦吧。”
雲姝在馬車裏，聽著他又挨個囑咐了一遍。等感受到馬車終於動了，她掀開了車簾，看著男人不舍般地追著馬車走了幾步，但終究又停了下來。
“雲姝，”他最後說道，“答應我的，你都要記得。”
雲姝說了一句好。
她沒問是哪一句，因為她都記住了。
***
半年，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
不過與上一次的躲躲藏藏不同，這次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任何地方。
甚至因為有唐旭的令牌和老七的安排，她無論在哪裏，都能享受到最高的禮遇。
即使是雲姝這樣並不貪圖享樂的人，也不得不承認，很多便利確實是讓這趟出行舒適便捷了許多。
唐旭的信，就像是那幾年在外打仗一樣，來得很勤。
不一樣的是，如今雲姝都會拆開來看。
她時常在黃昏之時，泡一杯清茶，躺在椅子上看他的信。
多是瑣事的，還有與雲霖有關的。
雲姝不知道思念會不會傳染，她看得多了唐旭的信，甚至有一張，寫滿了“想你”，讓她有時也會恍惚地生出幾分悵然。
仿佛一轉頭，就能看到唐旭那張寫滿愛戀的眼睛。
年少的時候，他最想隱藏的就是這個。
如今，他最不願隱藏的，也是這個。
雲姝想起自己路過某地時，正碰到花樓女子遊街。
其中一個，是雲家旁係家的女子。
是很遠的係別了，以至於雲姝也是聽旁邊的人唏噓這是雲家女，才勉強想起來。
雲家幾乎是被株連九族。
雲家女子全部為奴為婢，甚至為妓。
其實她如今還能站在這裏，還能這樣守著雲霖，依靠的，無非還是唐旭罷了。
雲姝閉上了眼睛。
她欠了唐旭一聲謝謝。如今要真是認真掰扯兩人的恩怨，確實是自己欠得多。
多得多。
***
她最後去的地方，是顧家。
去之前，雲姝是先寫了信說明情況的。
否則自己這麽一個死而複生的人出現，還不得把顧家二老嚇得夠嗆。
估摸著二人已經將這個消息消化得差不多了，她才在一個夜裏上門。
顧氏拉著她，是又哭又笑。
“我苦命的孩子。”哭過以後，她說得情真意切，“雲家沒了，但是顧家永遠是你的家，孩子，你就在這裏住下吧，你就是我的女兒。”
顧父也是點點頭。
沒有人在意雲姝如今的身份，沒有人去想他們要擔的風險。
雲姝心裏劃過暖意：“伯父，伯母。”她停頓片刻，“我成親了。”
兩位老人俱是一愣，還是顧父先反應過來，問她“與誰？”
顧氏也是緊接著就問了：“他待你好不好？受了委屈，便隻管與我說，可別想著沒了娘家撐腰。”
雲姝回了：“這人你們也認得，就是唐旭。”
這大概比雲姝的上一句話更讓他們意外了。
“唐……唐將軍嗎？”
雲姝點頭：“至於待我如何……”說實話，這倒是最好回答的問題了，“他待我很好。我與他本就年少相識，如今也是兜兜轉轉……再續前緣。”
二老微微一合計，好像也確實是這麽回事。
說起來，當初來接雲姝回去的，就是唐將軍呢。
如今一想，真是恍如隔世。
也是，除了他，還有誰能兜得住雲姝這樣的身份呢？
顧氏倒是放心了：“這樣也好。不過以後還是得多跟我們聯絡，多來看看我們這兩把老骨頭。”
“自然。”
他們正說著的時候，外麵有下人來報，少爺來了。
話音未落，就已經看到了顧淮安的身影。
他腳步是難掩的急切，但溫柔和煦的笑容，卻讓雲姝微微頓了頓。
“姝姝。”
他叫道。
是很溫暖的聲音，與顧家這二老如出一轍。眼裏少了曾經的癡纏，像是真的……就把她當做妹妹一般。
曾經的一切，一起逃亡也好，半年前那場窘迫的遭遇也好，都恍若夢境。
雲姝收回了思緒，情緒分毫不顯地點點頭算是回應了：“六哥。”
顧氏在一邊笑：“生疏了，我記得，以前姝姝你都是叫淮安哥哥的。”
顧淮安已經在另一邊坐下了，下人端來了茶。
幾人說說笑笑，就像家人那般單純地敘舊。
在顧氏的強烈挽留下，雲姝隻能答應留下來住兩晚。對府裏下人說的就隻是顧家的遠房表妹來小住。
翌日，雲姝陪著顧氏在顧府的後花園裏散步，看見了舉止甚是親密的一對人。
男的是顧淮安，女的卻是她沒見過的。
院子裏擺的都是顧淮安的藥，那女子寸步不離地跟在後邊，一個接一個地問著。
“這個藥是什麽？”
“這個是幹什麽用的？”
“它們倆長得好像啊！你是怎麽分出來的？”
顧淮安便在一邊，一個問題又一個問題地耐心解釋。
他們看著真是好一對璧人。
顧氏在旁邊，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那是知府家的三小姐。姝姝，你看著怎麽樣？”
雲姝認真看了看，少女大概剛剛及笄的年紀，嬌俏可愛，活潑開朗的笑容，宛若太陽一般治愈人心。
“與六哥很是登對。”
這話可比什麽誇獎都能進到顧氏腦子裏去。
“可真是上天有眼，你是不知，當初他突然說要終生不娶，你顧伯父，發了多大脾氣，我這眼睛都要哭瞎了。”
“我孩子多，倒是不指望他傳宗接代什麽的。可你說，一個男人，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人，我這到時候就是離開，也不安心啊。”
“如今，我看他終於有要成家的意思了，真是鬆了一口氣。”
是啊，是讓人鬆了口氣。
雲姝最後看了一眼院子裏的兩人，又攙著顧氏離開了：“緣分一事本就奇妙。也許，六哥兜兜轉轉，就是在等這麽一個有緣人呢。”
顧氏笑得合不攏嘴：“還是你會說話。”
夜裏，雲姝獨自坐在花園的秋千上。
這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秋千了，顧淮安永遠是那個給她搖秋千的苦力人。有一次，自己不小心摔了，還害得他被顧父揍了一頓。
顧家的家教嚴，家裏的孩子們除了她，沒有沒被顧父打過的。
雲姝輕輕用腳晃動小幅度地晃動著秋千。不知道什麽時候，秋千突然停止了。
她轉頭看過去，是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顧淮安，握住秋千的繩索固定住了。
“姝姝。”他笑。
“六哥。”
兩人就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地隨意聊著天。
“你現在過得怎麽樣？”
雲姝想了想，當真是對現在的生活沒有任何不滿的。
“很好。”
挺好是敷衍，很好就是真的很好。
顧淮安笑了：“那就好。”
“你呢？”
“我也很好。”說這話的時候，顧淮安露出了幾分羞澀，“如果可以的話，姝姝，你多住幾日吧。想來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喝上喜酒了。”
雲姝認真打量著他。
男人的臉上，確實是準新郎的開心與忐忑。
這個傻瓜沒有這麽好的演技才是。
於是，她心裏最後一塊石頭，也終於放下了。
她是真的希望哥哥能幸福，無論這個幸福是不是她。
雲姝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抱歉，我可能不能留下來了。家裏……還有人在等我。”
半年之期已經快到了，她該回去了。
顧淮安露出一絲失望，但還是點頭表示理解。
分開之時，他叫住了雲姝。
“姝姝，我們都要向前看。但是……我永遠是你的哥哥。無論什麽時候，顧家永遠是你的家。”
雲姝笑著點點頭：“好。”
回房後，老七給了她唐旭最近的一封來信。
可能是因為快要見麵了，信上唐旭輕快的語氣，讓人幾乎可以想到他眉飛色舞的神情。
甚至雲姝覺著自己也被感染了。
她竟然，也生出了一份期待。
***
離開之時，顧家三口一起送的她，還多了那個小姑娘。
小姑娘像是對自己十分好奇，大眼睛有意無意地，時不時就轉到了她的身上。
看著十分可愛。
雲姝看了他們最後一眼，放下了車簾。
待馬車走遠了，顧家二老也回了，方才還儒雅溫和的顧淮安，卻已經不見了笑容。
他看著馬車遠去的方向，滿眼的悲傷。
旁邊的小姑娘笑著問他：“戲做完了？”看著男人失魂落魄的樣子，她不解地嘖了一聲，“我就不懂了，喜歡就要把握嘛！演這出戲做什麽？不是讓她死心嗎？”
顧淮安沒有說話。
他不需要向誰解釋。
他沒有唐旭那樣的權勢，也不夠有一個聰明的頭腦，更有家人需要惦念。
這是所有……他能想到，他能為雲姝做的。
在她需要的時候，他的愛一直在。
但若是他的愛成了累贅。那姝姝，就讓我幫你卸下吧，讓你更好地前進。
***
快到京城的時候，下起了暴雨。
安全起見，幾人隻能先找個地方避雨。
旁邊正好有個茶館，靜檀撐著傘將雲姝護送到了簷下，這才轉身去與老七一起安置馬車。
雲姝沒有進去，隻是依舊站在原地看著外麵的雨簾，傾盆大雨，在地上濺起一串串水珠。
屋簷並不深，她站在那裏，難免有雨水飄進來，打濕了前麵的衣擺。
頭頂突然出現的傘，隔絕了那飄過來的雨水。
“怎麽不進去？”
是男人低沉悅耳的聲音。
雲姝沒有轉頭：“我怕裏麵有餓狼。”
這話將唐旭一下子逗笑了。
小混蛋，知道他在裏麵還故意不進去。
“雲姝。”
這次，雲姝終於回頭了。
男人跟半年前相比，樣貌沒什麽變化，但卻顯得更加沉穩了，少了許多瘋狂。
或許是真的沉寂下來了，也或許是被隱藏了。但至少，不會再用那份灼熱，傷到彼此。
他今日一整套行頭，從發冠到衣物、靴子，甚至是手上的傘，都是新的，能看得出精心的挑選。
每一個環節都像是被認真設計過的，雲姝不知怎的，有些想笑。
“這是在為重逢增加一點宿命感。”唐旭解釋。
可是宿命不宿命，還重要嗎？
他們此生，就是注定了的糾纏。
唐旭眼裏的思念，終於不再掩飾，將傘一傾斜，擋住了外麵的所有風雨。
“雲姝。”
“嗯。”
他低頭，在那唇上印上了輕輕的一吻。
“歡迎回家。”
雲姝閉上了眼睛。
外麵的風雨聲似乎在耳邊漸行漸遠。
這麽多年了，無數次地在外麵兜兜轉轉，最後終於還是會回到這個人的懷抱。
宿命嗎？或許就是宿命吧。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結啦！甜甜日常盡在番外。番外不會虐啦，當然，可能偶爾會有修勾勾的自怨自憐，但是隻要女鵝輕輕一哄就能ok。
話說，大家是想看被全家和皇帝哥哥寵愛的小公舉，還是想看被父親嫌棄的臭小子，但是和哥哥朝堂君臣互伴？還是不要娃了？沒想好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