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怎麽又犯了同樣的錯誤）
唐旭看著船裏的兩個人。
狹小的空間裏, 他們挨得那麽近，當真像是一對苦命鴛鴦。
那個男人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醜陋欲/望，空氣中彌漫著膻腥味, 唐旭怎麽可能不知道那代表什麽。
他彎下身子, 向著雲姝走去。
顧淮安身上的繩子, 是解開的。
他想到了自己抓住李泉時, 他笑得意味不明：“皇上自然是不忍傷害皇後娘娘呢！所以奴才綁住了顧太醫的手腳。”
“這皇後娘娘若是不願呢？便是他憋死了, 那也就是憋死了。”
“皇後娘娘若是願呢？那皇上就當是做了件讓皇後娘娘開心的善事吧。”
從知道顧淮安是中了藥以後，唐旭就再也淡定不了。
現在，他看著唐旭被鬆綁的手腳, 腦袋似乎都要炸開了。
憤怒、後怕，她怎麽敢？她怎麽敢給一個中了藥的人鬆綁？她知不知道男人有多可怕。
“唐旭……”
麵對男人鋪天的怒火，和讓人想要後退的壓迫力, 雲姝第一次有了心虛的心情。
顧淮安一句話也說不了, 他如今的狀態, 說什麽都是給雲姝增加麻煩。
而事實上除了進來的時候打量了他一眼，唐旭就再也沒看他了。
唐旭在雲姝開口叫他後，沉聲道：“你先不要說話。”
說完用脫下來的披風, 將人裹得嚴嚴實實後，一把橫抱起來。
“先什麽話都不要說，雲姝，你先想好，想好怎麽說。”
雲姝一垂眸，便不再出聲了, 就這麽縮在他的懷中。
顧淮安怎麽辦？她心裏其實著急, 但也知道, 這個時候是絕對不能問的。
雲姝被唐旭抱出來，旁邊一艘小船正等著，至於方才自己看到的大船，還停在不遠處，並沒有靠近。
他就這麽抱著自己，跳上了小船。老七也隨之跟上了。
顧淮安怎麽辦？
雲姝知道自己不能問，但心裏又實在惦記，眼睛一直盯著身後逐漸變小的船隻。
唐旭視線下垂地看了懷裏的人，又默默收回了視線。
被抱回府的時候，雲姝暼到了前堂跪了一地的下人。而唐旭則目不斜視地帶她回了房。
哪怕是氣到了極點，他也是輕輕地把雲姝放到了**。
兩人坐在**，四目相對，誰也沒有先開口。
終於，還是雲姝先敗下陣來。
“唐旭，對不起。這次是我疏忽了。”
雲姝向來不會允許自己犯下太過離奇的錯誤，自然就沒有太多道歉的機會。
這一次，她是真的覺得自己欠缺考慮了。然而唐旭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反而目光卻愈加深沉了。
“他中了藥，需要……”
話沒說完，突然被唐旭一把按倒在了**。
“雲姝，這就是你思考過後要說的話嗎？”
雲姝意識到了，現在怎麽說都是錯。
“我當然知道他中了藥，你放心，我怎麽能見死不救呢？畢竟能讓我的娘子這麽戀戀不舍，在我懷裏都不舍得轉開目光的男人，我怎麽能坐視不理呢？”
他說的話可怕，他此刻的笑容，更加危險。
唐旭卷起雲姝的一撮頭發攪動著。
他腦子裏理智的弦都已經一根一根地崩斷了，隻剩下了瘋狂，想毀滅一切的瘋狂。
還管什麽她會不會愛自己？還管什麽會不會傷害到她在乎的人？
“你知道嗎？我給顧大夫準備了一個女人。京城最大的花樓，今年的花魁，聽說還是個雛。我花了一千兩黃金給他買下來了。你覺得怎麽樣？這春宵一刻可真是值千金。”
“唐旭！”雲姝的心像是驀然墜進冰窖一般寒冷，眼前的人是全然陌生的，她又緩和了語氣，“你別這樣，給他找個大夫。”
“女人就可以解毒，為什麽要找大夫？”
“他不喜歡……”
咚得一聲，唐旭的手落在了她的身側，打斷了她的話：“他不喜歡？他喜歡什麽？他喜歡你，所以他守身如玉。你呢？你不讓他碰別人，是舍不得嗎？如果今日我不去，你要自己為他解毒嗎？”
最後一句話，他的語調已經提高了不少。
雲姝和別的男人糾纏，光是說出來，他就已經想要殺人了。
如果當時他看到的真的是那樣，唐旭能確定，顧淮安一定不能活著走出那條船。
暴怒的男人，卻讓雲姝突然沒了辯解的欲望。
**這種事情，便不說兩情相悅，至少也該時兩廂情願的。顧淮安不會想在這種情況下做這種事情。
可唐旭現在，就像是一頭聽不進任何話的發怒獅子。
她閉眼不願再多說的樣子，徹底激怒了唐旭。
“睜眼！”他搖動著雲姝的肩，“你看看我，雲姝，你看看你還要把我逼成什麽樣子？”
雲姝被迫睜開了眼睛。
映入她的眼底的，是唐旭已經變得扭曲的臉。
像是在被痛苦地拉扯著。
“還不如從沒有遇見過你，”因為心口太痛了，他又回到了曾經那個口不擇言的少年的模樣，用攻擊的話語，來掩飾這潰不成軍的狼狽，“我真想從來沒有愛過你，從一開始，就不要遇見你。你就在你的鳳州，跟你的哥哥比翼雙飛，就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麵前多好。”
雲姝愣住了。
她不是因為唐旭的話愣住的。她跟唐旭以前的相處就是這樣的，這個嘴毒的人，嘴裏本就吐不出什麽好話。
在他說過的不計其數的傷人話語裏，這算什麽？
但那對於雲姝來說，從來都是過耳雲煙，在她的心裏連一絲波瀾也無法升起。
可現在讓她詫異的是，她心中一閃而過的痛意。
她甚至第一次去分辨，男人說的話，是無心之言還是真心的。
唐旭很認真。
跟以往氣急了言不對心不同，他也許是真的，後悔相遇。
也是，如果不是愛上了自己，十年前，他是那個目空一切，尊貴的小少爺。
十年後，他是位極人臣、一手遮天的權臣。
不該是這樣的，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唐旭，你是不是忘了？從最開始成親，就是你逼我的。你現在是在幹什麽？你不是……”
你不是知道我喜歡顧淮安嗎？
雲姝怕刺激到他傷害顧淮安，這句話及時止住了。
可唐旭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怒極反笑，突然一伸手撕碎了雲姝的衣物，裂帛的刺耳之聲難聽得很。她方才費了好半天的力氣，才能撕下一小塊布，可是在唐旭手裏，就仿佛撕一張紙那麽簡單。
“你知道我有多少種方式逼迫你嗎？我如果不顧及你的死活，我如果不在乎你的感受，你知道我有多少能用的手段嗎？”
男人親過來的時候，雲姝沒有躲避。
她忽略了心裏的痛意，隻是在那一刻，突然意識到，自己給得太多了。
也許並不是給了他多少好，而是給了他太多的希望。
唐旭近日的變化，並不是單純地被刺激到了，或許是一種必然的。
她給得越多，唐旭要的便越多。
可她給得了全部嗎？
到最後不滿的男人會怎麽樣？像他說過的那樣，打斷自己的腿，將自己囚禁在身邊嗎？
以往的唐旭，至少雲姝有一種安全感，可是現在，她看著麵前這個暴怒啃咬的男人，突然意識到，這隻狼，並沒有被她養得溫順了，他隻是蟄伏得更深了，他甚至，比以往更危險。
都變得奇怪了，唐旭是，她也是。
他們之間，或許一開始，就應該是那般簡單的關係。
她嫁與他為妻，他助雲霖穩住朝政。
雲姝咬住貝齒，默默地承受著男人的粗暴，平靜的眼裏閃過一絲痛，就該是這樣的。
***
翌日。
雲姝先醒來的。
唐旭還維持著抱著她的姿勢，緊緊地將她箍在懷裏。
她看了眼自己眼前的胸膛，沒有的衣物的遮擋後，更顯得精壯而有力。
雲姝按住放在自己腰間的手，拿了下去。
看了眼唐旭還沒醒，她起身自己穿了衣。
唐旭其實已經醒了，雲姝的手放到他的手上的時候，他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不敢睜眼，不敢與雲姝照麵。
此刻女人正背對著自己，身上斑駁的印記在提醒著自己昨夜的粗暴。
心髒的疼痛讓唐旭咬緊了牙。
其實這件事，在他抓到李泉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雲姝不是故意丟下自己的，她是被帶走的。
但是在看到顧淮安被解開的手腳，看到他們相依的身影，聞到船上那奇怪的味道，他的理智就已經土崩瓦解了。
好害怕，真的好害怕，怕自己無論努力多少年，都比不上顧淮安；怕終其一生，也走不進雲姝的心裏；怕有一天，雲霖也拴不住她了。
可是，她又有什麽錯呢？
她沒有主動選擇離開，是自己的無能，讓她經曆了這種事情。她本就喜歡顧淮安，怎麽能忍心真的看她折磨？
她沒有選擇的。
唐旭回憶著昨晚自己說的話，什麽希望從沒有愛上她，希望從沒有遇見她。再來千次，萬次，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地愛她。
唐旭無法想象自己如果不能遇見她，該要怎麽度過餘生。
雲姝已經出去了。
唐旭閉著眼睛嗅著雲姝方才躺過的地方。終於，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臉，他又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
等唐旭出來的時候，外麵隻有老七。
“夫人呢？”
老七總覺著，將軍今日的聲音透著一種說不出的頹喪。
明明夫人都已經找回來了，他卻仿佛更加失落了。
“夫人在書房裏。”
沒有出去嗎？
唐旭沉默片刻才又問：“她沒有問……顧淮安嗎？”
“沒有。”
“顧淮安呢？”
“昨日請了大夫，如今藥效已解了。”
請了大夫，那就是沒碰那個花魁，唐旭心裏一種說不出的無力感。他甚至不能對自己的情敵逼得太緊。
他們這樣堅定地選擇對方，愈發讓他覺著，他是那個多餘又可恥的插足者。
“夫人吩咐下人給將軍您備了粥溫著，要給您端上來嗎？”
唐旭愣了愣：“她吩咐的？”
“是的。”
原本眼睛都已經黯淡無光了的人，仿佛突然活了過來。
老七也鬆了口氣：“還都是將軍您愛吃的小菜。”
唐旭坐下來，看了好半晌端上來的飯菜，才終於拿起了筷子。
她是不是沒有生氣？
飯桌上，男人就這麽沉默地一口一口喝著粥，他也嚐不出味道，就隻是想著，雲姝這還是在意他的。直到眼圈開始泛紅，他壓住了那一絲哽咽。
怎麽十年的教訓還不夠，明明都說好了不會對她發脾氣，不會傷害她，不會再說難聽的話。
他怎麽又犯了同樣的錯誤。
唐旭將桌上的粥與小菜都吃得幹淨了，才慢慢放下筷子。
雲姝的書房就在院子一側，是唐旭特意打造的，將收集到的所有醫書都放在了裏麵。
他打開門進去，繞過了書架，看到坐在窗邊的雲姝。
因為天冷，窗是關著的，雲姝就隻是借著這裏明亮的光線，一頁頁翻著書。
“雲姝。”唐旭就站在書架前，小心叫了一聲。
“嗯。”
她應了一聲，沒有往這邊看。
因為女人一直都是這樣不冷不熱的聲音和態度，唐旭也不知她此刻到底在想什麽。
“我要去宮裏了。”
“嗯。”
“昨天我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唐旭看著女人冷漠的側臉，他一邊告訴自己，雲姝原本就是這樣的，一邊又覺著，她好像更冷淡了，一定是生氣了。“我說的都不是真心的，我隻是太著急了。”
“嗯。”
雲姝始終沒有看他，這讓他開始嫉妒那霸占了她所有目光的書。可他甚至不敢上前靠進一步。
“昨天我動作太粗暴了，對不起。你身體如果有什麽不舒服，就讓大夫看一看。”
聽了這話，雲姝終於抬頭看過去了。
其實昨晚唐旭也就是一開始看著凶，動作粗魯。到後麵還是會照顧她的感受。
她看到男人臉上的內疚、忐忑，冷靜過後，他又低下了頭，在她麵前伏低做小，說著好話。
雲姝卻不再心軟了。
就讓他們維持單純的交易關係吧，否則，折磨的是唐旭，也是自己。
“沒事。”她回道，“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昨日麻煩你了。”
這種相處，她其實很熟悉，對楊珩的那幾年，都是這麽過來的。
唐旭聽不出她的情緒，明明雲姝的目光已經落在他的身上了，他的不安卻沒有絲毫的減輕。
這樣的煎熬讓他終於上前兩步。
他半跪在地上，也沒有在意拖到地上的緋色官服。
“雲姝，我可以抱抱你嗎？”
他以前都是不會問的，想抱便抱了，想親就親。
可是此刻，因為怕雲姝對昨日的事情留下心理的創傷，他從靠近到擁抱都是小心翼翼。
意料之外的是並沒有出現雲姝的反抗。
她依舊是淡淡嗯了一聲。
唐旭依舊是半跪的姿勢，環住她的腰，將頭埋在雲姝的懷裏。
沒有反抗，但也沒有了順從。
被他抱住的身體的僵硬，讓他眼眶酸澀得想要流淚。
“我昨天就是嚇你的，我已經給顧大夫找了大夫解毒。”
“嗯。”
“這事，我們就這樣結束了好不好？”
別討厭我，別不要我。
雲姝沉默片刻後再次嗯了一聲：“上朝該晚了，你快去吧。”
唐旭心中縱有不舍，也還是依言放開了他。
“我今天會早點回來。”
“好。”
男人又看了一眼那張冷若冰霜的臉，才終於起身向外走，沒走太遠，便又回頭看。
雲姝已經又低頭去看書了。
唐旭努力讓自己往好的上麵想，她至少還願意理自己，隻是因為心中有怨氣，才這麽冷淡的。
他再重新努力好了，重新讓她接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