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憤怒與嫉妒，他更多的是難過）
雲姝失蹤了。
唐旭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正在禦書房與其他大臣們商議政事。
現在雲姝正在煩他的時候，他隻能適當保持一些距離，給自己找一些別的事情做。
畢竟，她那麽寶貝她的兒子, 自己總得幫他把這江山坐穩了。
老七便是這個時候過來的。
當唐旭遠遠與門邊的他對視時, 老七還一個字未說, 他看到那雙滿是內疚、著急的眼睛, 躲避的眼神, 就什麽都懂了。
雲姝不見了，他擔心了這麽久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唐旭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 站了起來。
“李大人，剩下的事情，你主持進行吧。”
“是。”
老七在看到他走出來以後就低著頭了, 他甚至覺著自己應該不需要多說了, 卻還是頂著下一刻人頭落地的壓力說了一句：“將軍, 夫人不見了。”
意料之中的怒火並沒有降臨。
唐旭隻是很平靜地問他：“跟顧淮安一起的嗎？”
“……”老七小心謹慎地回答著這個問題，“還不能確定，但可能確實是和顧大夫那邊的人有關係。”
唐旭的目光不知落在何處。
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想著，這樣的失去，也不是第一次了。反正無論自己怎麽努力，那個女人的眼裏，都不會有他的存在。
反正，他對於這樣的等待和尋找, 再熟悉不過了。
他曾經在那麽漫長的歲月裏, 一步步追著她的痕跡, 一遍遍聽著那些見過她的人，說著與她的故事。
唐旭知道，雲姝離不開京城的。
這京城裏，到處都是他的人，想找一個人出來，再容易不過了。
他隻是……有些難過，不對，是很難過，控製不住的，滿腔的難過。
甚至比起憤怒，比起那些嫉妒，被拋棄的難過更讓他痛不欲生。讓他不得不用了十足的自製力，才沒有在手下麵前失態。
“找！用最快的時間，找到她。”
“是！”
***
雲姝再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狹小的屋子裏，她剛一起身，這屋子突然一晃，讓她身體也跟著搖了一下。
腦袋的眩暈感讓她意識到，這可能是在船上。
但她也顧不得去求證和思考了，因為她已經看到了旁邊的顧淮安。
他被人綁著手腳，嘴也被塞住。雖然閉著眼睛還沒醒，卻麵色潮紅，口中不停的溢出呻/吟，緊皺的眉頭更是一副痛苦的模樣。
“哥哥。”她趕緊查看顧淮安的情況，剛一碰上去，灼熱的溫度就把她嚇了一跳。
顧淮安還沒醒，她將塞在顧淮安嘴裏的布扯了出來。
頓時，又是一串呻/吟溢了出來。
雲姝一愣，終於知道他是怎麽回事了，想要替他鬆綁的手也停了下來。
現在若是把他鬆開……
雲姝收回了手：“對不起，哥哥。”隻能先綁著他了。
她想摸摸看顧淮安的脈搏，結果手一放上去，顧淮安的聲音立馬變了個調，像是舒服的樣子。
這聲音讓雲姝下意識收回了手。
即使還沒有恢複意識，被綁住了手腳，顧淮安還是在下意識地向她靠近。
那麽一個清風明月、知禮守禮的人，第一次露出這樣被欲/望支配的模樣，原本儒雅溫柔的臉，此刻更是扭曲著。
雲姝停頓片刻後，再次將手搭在了他的脈搏上，忽視他發出的聲音。
不知道是誰，用了這麽烈的藥。
這背後的人，顯然是想用顧淮安來破壞她與唐旭的關係。
更耐人尋味的是，若真想讓顧淮安對自己怎麽樣，就不至於綁著他了。如今這場麵，倒更像是讓她自己做決定。
她看著痛苦地蜷縮在一起的男人，無奈歎了聲：“傻子。”
不用想都知道，這傻子是怎麽被騙到這裏，又把自己弄到這般境地。
暫時不去看他了，雲姝起身往外邊走去。
船有些搖晃，她扶著船艙的邊緣來到外麵。天已經快要黑了，四處都是茫茫的水域。
雲姝小心地在邊沿坐下，想要從裙擺扯下一塊布來，才剛剛春天，衣物還不夠輕薄，扯了半天才算成功。
她彎下腰將料子在水裏打濕後，又返回了船艙。
重新來到顧淮安麵前，雲姝替他擦了擦臉上的汗水。
麵前這張臉，哪怕是被欲/望裹挾著，也自然是好看的。帶著專屬於這個男人的溫柔。
他兩頰旁的汗水都被打濕了。
即使雲姝擦了一遍，效果也不是很明顯，溫度沒有降下去，顧淮安依舊是在流著汗水，臉上的痛苦更沒有減輕。
“哥哥。”她再試著叫了一聲，“顧淮安。”
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顧淮安突然呢喃了一聲：“姝姝。”
雲姝頓住了。
她仔細看著顧淮安，對方並沒有醒來，隻是在昏迷中這麽叫著自己。
那聲音裏，除了濃得化不開的思念，還有說不出的悲傷在其中。
麵前這個身心痛苦萬分的人，讓雲姝不得不反省，自己總是心硬得不夠徹底，若是最開始便直接了當地狠狠拒絕了，他也許……
深吸一口氣，她打住這樣的想法，又去了外麵重新打濕一遍布料。
這麽來回了幾次，最後一次進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雲姝聽到顧淮安的聲音在他躺著的地方傳來：“姝姝？”
雲姝捏緊了手裏的布。
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重逢了。
這一次，心狠一點，雲姝這麽對自己說著，要狠得徹底一些。
“嗯。”
她應了一聲。
終於再次聽到了她的聲音，顧淮安卻來不及去體會重逢的喜悅，再看到她的喜悅。
他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唇，血腥味與疼痛感暫時喚醒了理智。
“姝姝，快走，”他憎恨自己的無能與大意，還是把雲姝牽連了進來，“這是對付你的陷阱。”
雲姝沉默了片刻，想著要怎麽回答他。正巧一陣風吹來，船身搖晃了一下。
顧淮安也察覺到了：“這是在哪？”
“船上。”
“怎麽會……”男人閉上了眼睛。
那個人是故意把他們放在船上的嗎？身體這強烈的反應，他自然知道這是吃了什麽藥。還好，還好自己手腳都被綁住了，不然，他無法保證自己真的不會對雲姝做什麽。
察覺到雲姝要靠近時，他急忙出了聲：“姝姝。”
雲姝停住了。
“別過來。”顧淮安往後退著，哪怕是手腳不能動隻能在地上磨蹭著後退。“別看我現在的樣子。”
其實都已經看過了。
但是雲姝如他所願，就停在了這端坐了下來。
她能聽得出顧淮安的窘迫，也不難想象，那個人此刻是怎麽難堪。
在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夜色裏，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雲姝知道自己說什麽，都隻是徒增顧淮安的難堪，而顧淮安，光是不讓自己發出羞恥的聲音，就已經用了全部力氣。
黑暗中，感官也更加敏銳了。
他甚至覺著自己能聞到女人身上的清香，能聽到她的呼吸。那些無疑都茲助了情/欲的發酵。
預想過無數次的重逢，卻從未想過會是現在這樣的境地。
一滴淚低落下來，隱沒在了發絲中。顧淮安痛苦地想著，既然注定了要退場，為什麽不能把最美好的印象，留到最後。
雲姝在等著唐旭的到來。
她相信，唐旭一定會來的。在那之前，自己什麽也不要做。她努力讓自己心硬地不去過問顧淮安的情況，可在慢慢聽不到顧淮安的聲音時，她還是不安了。
“哥……顧淮安？”
“嗯？”回答自己的聲音已經十分虛弱。
因為不確定這藥到底是什麽性質，雲姝還是按捺不住了，不再想別的，還是再次靠近了。
“顧淮安，你現在覺著怎麽樣？”
顧淮安沒有說話，但是雲姝知道，沉默就已經說明很糟糕了。
等不下去了，雲姝去解他手上的繩子，顧淮安卻拚命想要阻止：“姝姝，別管我，你別……別管我。別解開。”
雲姝知道他是不想傷害自己，可也不能就這麽看著他難受。
“我把你手解開，你……你自己解決。”
“我相信你。”
她說完，不顧呆愣的顧淮安，快速解開了男人手上的繩子。一刻也沒有停留地去了另一邊。
顧淮安好半天都沒有動靜。
就在雲姝都怕他是怎麽了要再叫他一次時，那邊終於窸窸窣窣傳來動靜。
雲姝挪到了船艙外邊。
夜晚的水麵上明顯更冷了，夜風吹來時，寒意也侵襲上來。
她閉上了眼睛。
唐旭現在……該急瘋了吧？不是誇張，雲姝是真的怕他會發瘋。若是等會兒再讓他看到自己和顧淮安在一起……
她已經開始頭疼了。
思慮的時間太短了，以至於自己做了個相當愚蠢的決定。若是選擇先跟唐旭商議，說不定還有回旋的餘地，更不至於落到現在這田地。
這次，是自己該道歉。
自己也是怕唐旭傷了顧淮安，如今倒好，那人現在隻怕會更瘋。
不知道過了多久。
“姝姝。”
顧淮安的聲音，將雲姝的思緒喚了回來。男人這會兒像是好了許多。
她穩了穩聲音，用一貫冷漠的聲音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
“對不起。”
雲姝捏著自己的衣角，聲音不變：“現在就不用說這些了。”
是的，對不起是最無力的東西，最無用的東西。
顧淮安看著船艙外的雲姝，她肯定是惱了吧？她明明從沒有對自己用過這樣的語氣。
現在肯定是惱自己愚蠢地連累了她。
不，或許是在更早之前，在自己中計回顧家時，她就對自己失望了。
無言的悲傷與絕望在心裏蔓延著，他都已經接受了從此以後的分別，隻是為什麽要用這麽慘烈的方式。
雲姝依舊是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
雲霖親政之前，她與唐旭都算是綁在一起了，這個時候再跟顧淮安親近，就隻能是害了他。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走得格外慢，像是過了很久很久，雲姝終於看到了幾艘小船在往這邊駛來，後邊還跟著一艘燈火通明的大船。
唐旭！
“有人來救我們了。”
雲姝站了起來，眼裏難掩興奮，她知道，肯定是唐旭來了。
但很快，欣喜就變成了憂慮，她等會兒要麵對的，肯定是一頭發怒的雄獅。唐旭可不會那麽輕易地就帶顧淮安去治療。
要怎麽安撫？
她平日裏從來沒有特意去安撫過，兩人之間原本就是唐旭永遠低三下四，以至於雲姝也一時想不到答案。
她正煩惱著，突然聽到裏麵的動靜。
一絲不好的預感出現，雲姝迅速鑽進了船艙裏，正看到顧淮安在向著船尾爬去，準備往河裏跳。
驚得雲姝馬上往那邊跑過去，頭撞到了船頂也顧不上了，急忙拉住了他：“顧淮安，你做什麽？”
再一次湧上來的情潮讓顧淮安身體都在哆嗦，卻還是努力地對著心愛之人露出一貫的笑容。
“姝姝，等會兒我們一起被發現，”他的心和身體都在瘋狂地想要靠近，可理智還是讓他在往後退。“你會說不清楚的。我沒有關係，我在水裏躲一躲，我水性很好的，很好的。”
他已經被折磨得語無倫次地就想要往水裏去，卻被雲姝死死地抓著。
“顧淮安，你理智一點。你現在有什麽力氣？跳下去不就是死嗎？”
還不如死了，顧淮安心裏悲哀地想著，這麽狼狽地出現在姝姝麵前，倒不如死了讓她永遠記住。
“你想想你爹娘！”
猛的一句話，讓顧淮安身體僵住了。
察覺到他的反應，知道這話奏效了，雲姝小心地慢慢鬆開他，手卻並不敢拿遠，就怕他突然動作。
“你放心，唐旭他……”
雲姝的話沒說完，突然小船一陣**漾，緊接著火把的亮光照亮了整個船艙。
她頓住，回頭去看，正對上了唐旭的陰鷙的目光。夜色中，他的眼睛映照著火把，就像是眼睛在燃燒起火焰。
火把是老七舉著的，但他始終低著頭，沒敢往這邊來看一眼。
雲姝心裏莫名地顫抖了一瞬間，好像，比她預料的還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