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愣了,他不知道蘭姨這樣一個在談家做了二十多年飯的老傭人為什麽會因為打碎了一個花瓶而如此害怕,這花瓶能有多貴呢?談翊家裏價格上萬的裝飾品數都數不過來。

然而,出乎季淮預料的,談翊真的發怒了,他臉色陰沉,冷聲道:“你是年紀大了,連個花瓶都拿不穩了嗎?”

蘭姨慌忙解釋:“對不起談先生,真的對不起,我想要的那個花瓶放的太高了,我就踮腳去拿,腳崴了一下,我沒站穩,就把隔壁的碰倒了,我真沒想動莊……”

“家裏這麽多花瓶,不夠你用?”談翊打斷了她的話,“粗手笨腳,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你也是到了退休的年紀了。”

蘭姨眼裏湧上一層淚水,“別……談先生,求求你了,我還能再幹幾年的,談先生!”

談翊連她的哀求都懶得聽,直接轉身離開了。

季淮不知所措地看看談翊的背影,又看看捂著臉哭泣的蘭姨,權衡一番,最終還是追上了談翊,企圖能幫蘭姨說兩句好話。

然而他眼睜睜看著談翊在路過吧台的時候,將那束花拿起來,直接丟進了垃圾桶。花束太大,垃圾桶盛放不下,翻到在了地上。

“不要再做這些多餘的事。”

談翊冷聲道。

季淮追逐的腳步頓在了原地。

談翊沒有返回餐廳,而是去了書房。房門關閉發出一聲悶響,像是砸到季淮心髒上的一記重錘。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慢慢走到垃圾桶旁邊,將花撿起來,用垃圾袋裝好,然後披上外套出門去扔垃圾。

他走出公寓樓的時候才發現腳上還踩著拖鞋,如今已經是冬天了,夜裏風冷得刺骨,他的腳踝很快就凍得沒了知覺。

季淮默默往前走著,手裏的花還在很固執地散發出馥鬱的香氣,像是對季淮的諷刺。站在垃圾處理中心前麵,季淮猶豫了片刻,拽下了一朵花瓣,然後將剩餘的部分全都扔了進去。

等到回到家裏,他將藏起來的花瓣夾進了一本厚實的書中,看了許久,最終黯然地合上了書頁,然後將那本書放在了架子的最底層。

後來蘭姨最終是沒能繼續留在談翊家裏,但談翊遠在國外陪同談父工作的母親得知此事後,將這個從二十來歲就來到談家工作的老保姆叫回了老宅養老。季淮主動地接手了蘭姨的工作,萬幸的是,談翊對他的廚藝還算認可,這讓季淮有了一些滿足。

畢竟他們見麵的時候不多,見麵後能聊的也不多,吃飯和睡覺,是他們能夠產生最多交集的機會了。

為了晚上能早點回家做飯,季淮把中午午休的時間都用在了工作上,一個半小時的午休,其他同事都吃完飯在工位上睡一會兒,季淮便抱著電腦到會議室裏,隨便吃兩口飯,繼續趕項目進度。即便如此,他還是常常要在晚上把電腦帶回家繼續工作。

這樣,每次談翊晚上回到家的時候,都能聞到飯菜的香氣。開放式廚房為了隔絕油煙拉了一道玻璃門,門裏季淮穿著圍裙,係帶將腰部掐出一個纖細的弧度,他一手端著盤子,一手拿著鍋鏟,忙忙碌碌。

談翊將車鑰匙丟進托盤裏,被高強度工作壓製了一天的心髒複蘇過來,他看著季淮的背影,想著,這樣也還不錯。

季淮看到他,拉開玻璃門,於是被隔離的噪聲衝了出來,讓這個家裏又多了一些熱鬧的煙火氣。季淮帶著隔熱手套,將一盤烤羊腿從烤箱裏端了出來,放在隔熱墊上,“談先生,你回來了啊,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談翊點點頭:“我先去換衣服。”

等他換好居家服出來,菜都已經端上了桌,季淮之前隻會做幾個簡單的家常菜,但是最近一段時間手藝突飛猛進,學會了很多新菜式,都是談翊喜歡的口味。看到這樣一桌菜,說毫無觸動是假的。

季淮站在桌邊,手伸到背後解圍裙,剛摸到繩結,就感到一雙手覆蓋了上去。

談翊幫他將繩結打開,然後在他後頸處落下一個吻。後頸是omega腺體所在的位置,神經細胞遍布,觸感敏銳,季淮輕輕打了個哆嗦,一股令人戰栗的興奮爬上了頭皮。

“辛苦了。”談翊說道。

“沒、沒什麽的。”季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做個飯而已,很快的。”

季淮甚至都沒有發現,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從互相奔赴的戀愛關係,變成了一方去遷就另一方。季淮變得謹小慎微,他努力地討好著談翊,幾乎不提任何要求,為了談翊偶爾施舍下的一點溫情而開心不已。而談翊隻需要偶爾對他好一點點,或許是一個吻,或許是一句漫不經心的情話,季淮就能很滿足。

兩人一起吃了晚飯,餐桌放在一邊等第二天鍾點工來收拾,便各自回房間處理工作。

季淮負責的是硬件研發,領導很看好他的工作能力,近期的幾個重點項目都把他放到了項目組裏跟進。季淮工作時間也不過半年,跟進度跟得很吃力,所以總要多花費一些時間,但這樣的收益也是巨大的,在同期的應屆生當中,季淮已經是佼佼者。

他把今天的工作梳理完之後已經是十點鍾,好在明天是周六,可以好好休息。

季淮伸了個懶腰,腰線拉出天鵝頸一樣的優美弧度。他去廚房衝了兩杯蜂蜜水,自己喝一杯,端著另一杯走到書房門口,敲了敲門。

裏麵傳來談翊的回複:“進來。”

季淮將水杯放在他的桌子上,“很晚了,還沒有處理完工作嗎?”

談翊揉了揉鼻梁:“很快就是峰會了,每家公司都想展示技術迭代的新產品,最近研發部門也很忙吧。”

季淮將纖長的手指抵在談翊的太陽穴上,指尖用力,順時針揉按:“還好。”

談翊閉著眼睛,“嗯,如果忙不過來就告訴我,我會給你安排其他的工作。”

“不用啊,我挺喜歡現在的工作的。”還有生活,都很喜歡。季淮悄悄在心裏補充。

談翊伸手握住了季淮的手腕,季淮一怔,隨即就被他扯著手臂坐到了懷裏,一個熱烈而強勢的吻混著蜂蜜甜香味道,結束時季淮臉頰燒紅,氣喘籲籲。

“我……我去洗澡,行嗎?”季淮的眼睛濕漉漉的,顯得那雙桃花眼愈發的霧氣氤氳、朦朧迷離。

季淮的喉結上下滑動著,他定定的看著季淮的雙眼,像是要陷進去了一般。

“……一起。”

周六的早上,兩人齊齊睡過,季淮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早上的十點半,他腰身酸痛,撐著床坐起來,四處張望一番,看到主臥的陽台上,談翊隻穿著一條睡褲,正在抽煙。

他一驚,連忙衝下去拉開陽台門,頓時被溫差弄得打了個寒戰,雖說陽台是封閉的,但是沒有地暖,還是比房間裏要冷多了。

“你進來抽呀,外麵那麽冷!”季淮急急地說,“衣服也沒穿好,感冒了怎麽辦?”

談翊回過頭看到他,omega匆忙間隻來得及批了一件浴袍,鬆鬆垮垮地墜在身上,大概是因為昨晚直接被從浴室抱到了**,他找不到拖鞋,所以光著腳出來了。

他撚滅了煙頭。一彎腰單手便將季淮給抱了起來:“回去吧。”

季淮嚇了一跳,抱住他的脖子,被放在**了還堅持抱了兩秒,才依依不舍地放開。

“怕嗆著你,你不是最煩我抽煙了嗎。”談翊說著,拿起浴巾往浴室裏去。

他是高中的時候學會抽煙的,早就忘記被哪個狐朋狗友拉著學的了,他們那個圈子裏,抽煙喝酒飆車夜店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了,一群二代一個比一個玩的花。但是莊燁霖不一樣,他自己不抽,怕髒了他鋼琴家的手,也煩談翊抽,覺得味道難聞,曾經威脅他,被逮住抽一次煙,就一個月不準接吻。

季淮沒太明白談翊的意思,隻得說:“那你至少穿件厚外套,外麵那麽冷。”

談翊沒回話,他關上了浴室門,片刻後裏麵傳來水聲。

季淮也起了床。阿姨給他們做好的早飯已經涼了,季淮重新加熱了一下,趁著熱飯的時間,去把客廳陽台上的花澆一澆。之前在他的公寓裏的花都長得很好,搬家過來的時候沒拿,季淮舍不得,征得談翊的同意後又自己跑了一趟,全搬過來了。

談翊洗完澡出來,站在陽台門口,一邊擦頭發,一邊說道:“明天晚上我有幾個一起留學的朋友要過來聚一下。”

季淮彎著腰,居家服順著澆花的動作滑落,露出一截細白的腰肢,像是一隻手就能握過來。談翊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握住,揉了一揉。

“唔……”季淮猝不及防,手裏一抖,水便落在了熊童子的毛茸茸肉乎乎的葉子上,“先生……都澆多了,會爛葉子的。”

談翊漫不經心道:“再買一盆,這東西又不貴。”

一整架子多肉,也沒他一件衣服貴。

季淮不與他爭論,“晚上嗎,在家裏吃飯?是叫餐廳送過來還是自己做?”

他想了想,有點苦惱地說,“明天我本來打算去一趟公司的,要用到試驗台。要是自己做的話,我要好好安排一下時間。”

談翊沉默了片刻,“叫餐廳送餐過來,不用做。”

“那就好,我盡量早一點回來。”

“你……出去住一天吧。”談翊說。

季淮一愣。

隨即他意識到,在一起許久,談翊從來沒有帶他見過自己任何的朋友,也沒有讓他融入自己圈子的意思,更不曾在公開場合表明他的身份。

他終究是上不得台麵的。

季淮緊緊地握住了噴壺,他的自尊如同被拆毀的樓宇一樣,稀碎地坍塌了下去。他難堪至極,勉強維持著自己最後的一絲體麵,“啊,好啊,剛好要加班,我住公司附近的酒店好了,還省得來回跑,你們,好好玩。”

“嗯。”談翊走了。

季淮麻木地繼續澆他的花,澆了哪些都已經忘記了,許多耐旱的多肉植物被他澆了兩次,後來死了大半,包括那盆葉子沾了水的熊童子。

後來,談翊有朋友來家裏的時候,季淮就學會了主動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