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打斷了她複雜而又微妙的心緒。

淩熠辰麵色一緊,立刻將她輕輕放下,修長的手指搭上門扉,靈巧地拉開。

門外,一道虛弱的身影勉強倚靠在門框上,好似用盡了全身最後一絲力氣,隨後無力地滑落在房間的地板上,激起一片微不可聞的塵埃。

瞬間,房間裏彌漫開了一股濃鬱而又苦澀的草藥味道,似乎連空氣都被這沉甸甸的氣息所壓迫。

嫣然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氣,強忍著不讓自己驚叫出聲,心跳如擂鼓,震耳欲聾。

隻見淩熠辰迅速俯下身,細致地檢查著地上那人的狀況,眼神中滿是關切與焦急。

受到淩熠辰行動的鼓舞,嫣然也鼓足了勇氣,一步步靠近,盡管心中的恐懼與疑惑交織。

那人臉上蒙著一塊布,遮住了所有的特征,但那熟悉的身形,那即使是倒在地上也不失堅毅的背影,無不提醒著嫣然某個名字的存在。

“是小七嗎?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

嫣然的聲音微微顫抖,眼前的小七滿身泥濘,惡臭撲鼻,就像剛從一場生死邊緣的掙紮中歸來,滿載著戰場的殘酷與不屈。

“是我傷了他。”

淩熠辰語氣平淡,從懷中取出一小瓶珍貴的藥粉,動作輕柔地敷在小七的傷口之上,直到鮮紅的血液漸漸停止湧動,他的麵容才稍微鬆弛,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疲憊與痛楚。

嫣然眉頭緊皺,內心翻江倒海,忽然之間,一個念頭劃過腦海,讓她震驚之餘,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今晚的刺客,是你安排的?”

麵對如此直白的質問,淩熠辰沒有絲毫的閃躲與逃避,他隻是輕輕點了點頭,沉默中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與無奈。

原本,幽州之事看似已是塵埃落定,隻待最終的收網,可偏偏就在他於黛瀅戲樓開張之夜秘密入宮,並剛剛離開後不久,幽州的局勢突然風雲變幻,變得撲朔迷離。

那個素來以貪生怕死著稱的胡老,竟出乎意料地孤注一擲,點燃了那場吞噬一切的熊熊烈火,家中上下無一幸免,連同那些記錄罪證的賬本也被付之一炬。

更令人齒冷的是,他還留下了一封滿紙虛偽與狡詐的“罪己書”,字裏行間雖然裝作懺悔,卻暗中指向是淩熠辰構陷其罪。

那場大火的禍首,所有的指責與謾罵,仿佛一夜之間全都指向了無辜的淩熠辰,讓他百口莫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在昏黃的燭光下,淩熠辰低聲細語,將這一係列事件的大概過程講述給嫣然聽。

每一個細節,每一段描述,都如同重錘擊打在她的心頭,讓一向敏感細膩的她震驚得啞口無言。

雖然她不諳政事,但對於人心的洞察卻異常敏銳。

她深知,在這個充滿利益交換的世界裏,是非黑白往往不是由真相決定,而是看誰能製造更大的聲勢,誰能將自己的聲音傳播得更遠。

胡老先前種種惡行雖然罄竹難書,但如今在世人的眼中,隻剩下淩熠辰“殘暴逼死全家”的刻板印象。

“我已經上書稟報,卻不知為何被莫名其妙地攔了下來,甚至未能得到聖上的召見。除小七外,還有四位忠心耿耿的死士犧牲了。”

淩熠辰的語氣中帶著無法掩飾的挫敗與痛惜。

聽到這裏,嫣然愣了愣,低下頭,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這些事情,你不應該告訴我。”

她心中明白,這些隱秘一旦泄露,對於淩熠辰來說將是毀滅性的打擊,所有的籌謀與努力都將化為烏有。

“我不能再對你有所隱瞞,也沒有必要。在你麵前,我想成為最真實的自我,無論好與壞,都是我的一部分。”

淩熠辰的話語如暖陽破冰,溫暖而又堅定。

這一句話,盡管周圍環境昏暗,無法看清淩熠辰的麵容,卻如同烈焰烙印,在嫣然的心頭烙下了一個深刻的痕跡,讓她的心弦為之顫動。

她慌亂地移開視線,雙唇緊抿,想要借此掩飾內心的紛擾。

但淩熠辰仿佛鐵了心,今晚不打算輕易放她離開。

他的手依舊緊緊握住她的,指間偶爾輕敲她的掌心,那輕微的觸感仿佛帶著他的話語,一點點滲入她的心田,試圖在那裏找到一個棲息之地,讓她永生難忘。

“你因擔憂我而歸,這使我心感欣慰。”

淩熠辰的聲音柔和,溫暖如春日陽光,沿著相扣的十指,緩緩升騰至她的臉頰,帶給她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安心與暖意。

嫣然心中五味雜陳,既感激於大殿內的昏黃光線遮掩了自己的羞赧,又對他這不分場合的坦誠與深情感到懊惱與困惑。

一直以來,淩熠辰以直接且強勢的形象示人,但今晚的他,卻似乎有著某種微妙的不同,這份不同之中蘊含著一份前所未有的脆弱與依賴,讓她難以忽視,也難以抗拒。

“別胡言亂語了,莫非是自作多情?我回來並不是因為你,隻是湊巧而已。”

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波動,嫣然借著地上小七的不適,猛然起身欲離去,姿態顯得有些慌亂,幾乎可以用逃離來形容。

然而,淩熠辰的手如鐵鉗一般穩穩抓住了她,讓她的身體一僵,喉嚨裏發出細微的聲響,仿佛有什麽話卡在了那裏:“我……我去給小七拿個枕頭。”

耳邊響起他輕輕的笑聲,那笑聲像極了不小心踩到了貓咪尾巴,讓嫣然臉龐發燒,連忙抽回了手,小跑至床邊。

她懷抱著柔軟的枕頭,每一步都走得分外沉重,短短幾步距離仿佛穿越了萬水千山。

當她終於回到小七身邊,將枕頭墊在他的頸下,沉默片刻後,才緩緩坐回淩熠辰的身旁:“你怎麽知道我會回來?”

更確切地說,他是如何預料到連小七入宮這樣細節的?

“我並不能完全確定,隻是按照原本的計劃,若一切順利,我本就打算留在宮中,自然會在此處過夜。”

“這裏?”

嫣然困惑地環視四周,這個偏殿初來時隻覺得清幽寧靜,但在仔細審視之後,卻發現室內布置簡單樸素,缺乏生活的氣息,宛如一座久未有人問津的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