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
嫣然心中湧動著不甘與憤懣,難道自己的未來真的如此狹窄,離開了淩家便無處尋覓屬於自己的那片天空?
“傻丫頭,你學戲多年,這些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嗎?”
黛瀅的語氣中充滿了無奈,“世道就是這樣不公平,對女子苛求三從四德,對男子卻是另一番寬容的標準。若一個人在這世上獨行,即便其他都拋開不論,那些流言蜚語也能將人淹沒。”
這也是她直到遇見秦郎才願意為自己贖身的原因。
兩人又聊了很久,直到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黛瀅因內急匆匆離席,留下嫣然一人困倦難耐,沉沉睡去。
正當她剛合上眼,耳邊便響起了房門的輕啟,接著是一串清晰可聞的腳步聲,徑直向床邊逼近。
她迷糊中以為是黛瀅歸來,沒有抬頭,慵懶地咕噥著:“怎麽,不快上來歇息?”
房間裏一陣沉默,隨後是衣物摩擦的窸窣聲,緊接著床板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一隻帶有薄繭的手臂悄悄環繞在她的腰間。
那手臂觸及之處,即便隔著衣料,也讓嫣然細膩敏感的肌膚感受到一股溫熱,不由得讓人心跳加速,眉頭輕蹙,緩緩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卻是另一張麵孔,不是黛瀅。
刹那間,她瞪大了雙眼,心中湧起驚慌與錯愕。
兩人的目光交匯,淩熠辰那英俊臉龐上的黑眸中,依舊燃燒著不容置疑的炙熱火焰。
他輕輕挑眉,仿佛是在無聲地回應她未說出口的驚訝。
半撐起身子倚靠在床沿,他的神色比起嫣然更為從容不迫。
嫣然心中記掛著隨時可能返回的黛瀅,急於起身,卻被淩熠辰緊緊摟住,不容抗拒。
“別動。”
他的目光掠過床鋪上明顯的淩亂痕跡,手指輕輕捏了捏她的耳垂,隨口問道:“今夜的春日宴,有什麽事情讓你感到快樂嗎?”
嫣然輕輕點頭,眼中閃爍著回憶的光芒,“那璀璨的煙火、宴會上的熱鬧,還有周圍美不勝收的景色。”
“還有呢?”
還有?
她心中暗自盤算,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華。
還有與黛瀅重逢的喜悅,以及春日前夜,與戴著麵具的淩熠辰之間那毫無顧忌的歡笑與嬉戲。
睫毛輕顫,她努力壓抑著複雜的情緒,感受到頭頂傳來他的溫暖氣息,耳邊隻有伴隨著他有力心跳的呼吸聲,那心跳仿佛直接敲打在心尖,成了一團解不開的結。
帳篷外的喧囂漸漸變得清晰,嫣然不由得輕輕掙紮,低聲說道:“時辰不早,我該去侍奉大少爺了。”
淩熠辰低頭看著懷中人那如小鹿般溫順的模樣,強自按下心中的波瀾,輕巧地下了床。
“這三天,由小七負責照顧大哥,你和我則要學習水祭的儀式。”
嫣然憶起黛瀅的話語,握緊被角的手指不禁緊了緊:“水祭結束後,我可以離開這裏了嗎?”
淩熠辰整理衣袍的動作微微一頓,轉身過來,指尖溫柔地揉了揉她的發絲。
“水祭完畢,春日宴亦將結束,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
嫣然清秀的眉頭輕輕蹙起,雖然淩府給予了她暫時的棲身之所,
但這片屋簷之下,終究不是她的家。
淩熠辰似乎並未察覺到她話語中的離意,嫣然也不敢再繼續追問下去。
她隻是捂著胸口,眼簾低垂,心中泛起一抹淡淡的哀愁,隨後跟隨著淩熠辰走出了帳篷。
恰在此刻,黛瀅從茅廁匆匆返回,遠遠地望見了她離開的身影。
“小然!”
她剛邁出兩步想要追趕,卻不慎差點與一人相撞。
“小姐,請小心,這裏的喧嘩或許會驚擾到上皇帝的人。”
那人一襲淺綠衣衫,手持玉杖,氣質溫潤如玉,微笑著站立一旁,給人以極好的第一印象。
“公子……不,大人,請勿見笑。”
黛瀅連忙行禮,身子輕輕俯下,長發如瀑布般滑落,遮住了她半邊臉頰,盡管她過去在江南水鄉也見過不少權貴,經曆過舞台上無數的喝彩與幕後的心酸,但在京城這座繁華似錦卻又深藏不露的古都裏,時日尚短,這裏的風俗人情自有其千年的積澱與獨特的韻味。
就像眼前這位看似平凡的男子,即便身著樸素的青衫,腳踏布鞋,但在京城這個龍蛇混雜之地,隨便扔塊磚頭都可能砸中一位五品以上的高官顯貴。
加之此人身上散發著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與那些恭敬侍立的仆從截然不同,尊貴中透著儒雅,溫潤如玉,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尊稱其一聲“大人”,方顯妥帖。
淩予策微微頷首,嘴角勾勒出一抹溫柔的弧度,聲音如春水潺潺,他說:“不必害怕,嫣然是我的侍女,也是章州城內無人不知的第一嗓音。關於黛瀅姑娘的大名,我早已有所耳聞,隻可惜未能在昨日親耳聆聽姑娘的天籟之音,實乃一大遺憾。你是嫣然以前在江南時的好朋友嗎?”
他的目光清亮雅致,仿佛能看透人心底最細膩的情感,氣質更是超群脫俗,這讓見過諸多風浪的黛瀅也不由得暗自驚歎。
能得到如此俊美男子的誇獎,即便是久經世故、閱人無數的她,臉頰也悄悄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心中那份因誤會而生的疙瘩似乎也隨之煙消雲散。
明白嫣然未將實情全盤托出,黛瀅便機智地選擇了輕鬆的話題,隻提及兩人曾經是比鄰而居的舊友,共度了許多平淡卻又溫馨的日子。
“真是讓大人見笑了,昨日突感嗓子不適,隻好……隻好請他人代為上台演唱。如果大人有興趣聽我唱戲,不妨待過些時日,我的戲班定會到京城獻藝。我此番前來,實則是想起這姑娘還有些瑣碎之物遺落在我處,想著日後或許難以相遇,便決定親自送還。因此,才唐突至此,失了禮數。”
黛瀅頓了頓,隻見淩予策的眼神依舊清澈如初,臉上的微笑溫暖而真誠,絲毫沒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常見的傲慢與輕視,這使得她對這位大人的好感與信賴之情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