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會結束後的兩個星期裏, 裴芹一改偏袒葉辛楚逼岑稚當場道歉的強勢,對岑稚的態度又好起來。

說噓寒問暖也不為過。

岑稚想起她從玉蘭郊回來的那天晚上,方子奈擔心地發消息問她狀況, 和她說了辦這次生日宴的原因。

程越江參與了汀宜市政工程園林景觀項目的競標,四月份就開始準備資料,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謝家,之前完全沒風聲,心血**一樣,砸了不少錢疏通不少關係, 像是非拿下不可。

和億嘉集團比較, 程家勝算減少一半,於是想和同樣有意願的馮家聯姻, 恰好兩家這些年一直有合作往來。

馮家太子爺提出以岑稚為條件。

茨恩岑:【馮諸?】

奈奈:【對啊, 就半個月前辦遊輪生日派對的,還記得吧?】

岑稚沒想到她還招了這朵爛桃花。

遊輪派對那晚她和馮諸全程沒有任何交流, 而且她當時還過敏了。

說是看上她的臉也不能夠吧。

有了方子奈的消息做心理預期,裴芹把她叫到柏府江南吃飯,餐桌上拐著彎和她提起這件事,讓她和馮諸見麵時,岑稚反應很平淡地答應了。

約好見麵時間地點, 岑稚出門,發現程凇的車泊在外麵庭院, 人正大步往裏進, 麵色不太好看。

見到岑稚他停下來,盯著她。

程凇很少回柏府江南這邊, 岑稚挺意外, 抬手打招呼:“哥哥。”

自青城半山賽道那晚不歡而散, 兩人關係陷入停滯期,半月未聯係。

現在碰上麵,她看起來卻絲毫不受影響,仿佛撕掉情書的人不是她。

也沒有半點隔閡。

這兩個字讓程凇頓了頓,他沒應,隻問:“你要去見馮諸?”

岑稚不驚訝他知道,點頭。

程凇:“推掉。”

岑稚溫和道:“我已經答應了。”

程凇像是有點不耐:“所以讓你推掉。”

馮諸這人沾上就甩不開,程凇和他見過幾次無比清楚他是什麽貨色。

比他還混。

岑稚沒說話,繞開他要走。

程凇一把扣住她手腕:“岑稚。”

語氣稍顯冷硬。

意識到態度不好,他停頓一下,放軟聲線,“聽話。”

岑稚抽了抽手腕,他箍得緊,沒抽出來,揚起臉看向他,眼神平靜。

“我要遲到了,哥。”

她第二次用這個稱呼。

程凇心裏遲鈍地感覺到煩悶,被他握住的那人掙開,頭也不回地走了。

見麵地點約在市中心一家高檔酒店,岑稚老遠就看見門口停的那輛紅色法拉利,車牌號騷包又囂張。

工作人員訓練有素,詢問完岑稚房間號後,溫柔和煦地帶她上二樓。

這家酒店主營中餐,一路上雕梁畫棟,飛簷鬥拱,看得岑稚眼花繚亂。

岑稚進了‘竹裏間’,馮諸還沒點菜,正坐在茶台前看人斟茶。

聽見門口動靜,他抬起頭,不遮不掩地把岑稚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女孩子長發濃密地散在肩上,皮膚白嫩,奶豆腐般軟滑的觸感。瞳仁潤黑,唇瓣泛著自然的胭脂紅。

在高級餐廳的燈光映襯下,有種明透純粹又甜淨的美。

漂亮是真漂亮。

眼睛幹淨得像玻璃珠似的。

但馮諸見過的絕色多了,岑稚這種純甜妹妹類型,根本不是他的菜。

他以岑稚為條件提出聯姻,單純是男人的惡趣味作祟,想嚐嚐能讓謝逢周和程凇都護著的人是什麽味道。

所以馮諸把竹簡丟給岑稚,讓她點完想吃的菜後,開門見山地問:“程家安排這次見麵,岑小姐應該知道是怎麽回事吧?”

岑稚拆著餐巾,嗯一聲。

“知道就行。”馮諸把玩著青花瓷小杯,態度敷衍不走心,“我對你沒意見,婚禮你有什麽要求沒?或者未來有什麽想法?我聽聽看。”

菜上的很快。

開胃的湯先被端上來。

服務員擺好湯匙和小碗,說句慢用,正要躬身退開。

岑稚叫住她:“等一下。”

“能在我這份湯裏放些香菜嗎?”

第一次有客人來這專點香菜,服務員懵了下,隨即微笑著把湯端起。

“好的,請稍等。”

岑稚轉過臉。

馮諸麵色古怪地看著她。

“你喜歡吃香菜?”

“嗯嗯。”岑稚乖巧道,“馮先生方才問我對婚禮有何要求,其實我很想把婚禮地點定在汀宜香菜種植基地。”

馮諸:?

岑稚說著,雙手合十,眼神憧憬而虔誠:“畢竟我從小的願望,就是把全世界的荒地都種滿香菜。”

馮諸:??

有病吧?!

你這人怎麽這麽惡毒啊?!

短短兩句話讓馮諸胃口散盡,難以忍受地騰地站起身,滿臉嫌棄。

他現在知道岑稚什麽味道了。

香菜味。

馮少爺綠著臉,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背後的岑稚滿臉無辜。

目送他出門後,岑稚合十的雙手交叉握起,哢吧哢吧活動兩下指關節。

左右菜正在上,她也沒吃飯,岑稚不著急走,探身給自己舀了碗湯。

桌上手機屏幕亮起。

方子奈發消息問她怎麽樣。

茨恩岑:【挺順利的。】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岑稚來赴約之前特地打探清楚馮諸的飲食習慣,知道這位太子爺極其厭惡香菜。

膈應這種人真是太簡單不過了。

哪兒有雷區在哪兒蹦迪就行。

奈奈:【接下來怎麽辦,裴阿姨肯定還會牽線讓你和別人聯姻。】

岑稚吹了吹勺子裏的熱湯,單手打字:【我高中學政治哲學,書上有句話叫抓住主要矛盾,從根本解決問題。】

方子奈沒懂:【怎麽解決?】

岑稚把湯喝掉,胃裏湧出暖意,她按住麥給對麵發了條語音。

“你哥知道的內部消息比較全麵,你從他那兒把這個項目招標方案還有競標公司的資料發我一份。”

停頓了下,岑稚慢慢地道,“……尤其是謝家,越詳細越好。”

晚上裴芹打來電話,話裏話外都是在責備她惹了馮諸不愉快。

“你已經二十三歲了,做事怎麽還這麽任性,婚姻大事該謹慎些。”

搭完冠冕堂皇的台階,電話那邊話鋒一轉,“蔣家二公子和你同歲,脾性處事就比你沉穩。我和蔣夫人約好了時間,等後天我帶你去見見。”

岑稚坐在臥室書桌前,滑動鼠標查看資料,聞言安靜兩秒,問。

“要是蔣家也不行呢?”

不等裴芹開口,岑稚又道,“要是蔣家也不行,您是不是打算讓我和園林項目競標那幾家挨個見過來?”

沒想到她會把這事擺到明麵上,裴芹罕見地被她問住,再出聲時語氣冷淡下來:“程家收養你這麽多年,也該回給我們些東西了。”

她態度恢複原先的高高在上,岑稚反而更能接受,目光仔細而快速地瀏覽過電腦屏幕上的密麻黑字,平心靜氣地講出條件:“如果我把項目這件事解決,我們就兩清。”

裴芹:“什麽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岑稚不緊不慢地道,“我會幫程叔叔把項目拿下,不論付出任何代價,算是報答您和程叔叔這些年的收養之恩。等競標結束後,我就不再是程家的人。”

話題完全轉到利益方麵,裴芹也不裝了,漠然道:“你有這個本事最好。”

這個回答過於模棱兩可,岑稚和她確認:“所以您同意是嗎?”

裴芹道:“如果一個月之內能拿下項目,我沒有任何意見。”

一個月的時間夠用了,岑稚鬆一口氣:“希望您的承諾做數。”

“那是自然。”

裴芹要掛斷電話。

岑稚忽然道:“等一下。”

“我下午往您的賬戶裏轉入了六百萬,雖然對於這些年在程家的開銷還遠遠不夠,但後續我會慢慢補上。錢明早應該就能到,您可以查收一下。”

裴芹在那邊皺起眉:“你哪兒來那麽多錢?”

岑稚溫聲道:“我父母留下來的,還有大學兼職攢的一些。”

“……”

聽筒裏沉默下來。

收養這麽些年,不能說沒有任何感情,畢竟就算是條狗也養熟了。

似乎終於意識到岑稚是在徹徹底底下了決心要和程家斷開關係,裴芹想要說些什麽,岑稚搶在她前麵開口。

“裴阿姨,這些年謝謝您,還有程叔叔。”岑稚放下鼠標,在書桌前端正地挺直背,“任何方麵都是。”

說完,指尖按上紅色鍵。

岑稚低頭看著通話結束的頁麵,籌劃半個月的事情完成,心裏如落下大石一陣輕鬆,隨即湧出無家可歸的流浪和孤獨感,胸膛裏好像空****的。

盯著暗掉的屏幕發呆片刻,岑稚做一個深呼吸,擱下手機拍拍臉。

繼續查看方子奈發來的資料。

晚上九點,岑稚換身衣服出門,打車到望河路那家龍蝦店。

她挑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沒有點龍蝦,隻要了一打啤酒。

其實應該去更正式的地方,但剛剛辦理完轉賬,她身上真不剩多少錢,勉強夠撐到下個月發工資。

太貴的地方她請不起。

而且也不確定能不能把人約出來。

她和謝逢周從青城半山賽道下來之後就沒有再遇見過。

起初岑稚並未注意到這一點,現在想見他時,突然發現,好像每次碰麵都是謝逢周主動出現在她麵前。

他選擇消失。

她連去哪兒找他都不知道。

被他幫過這麽多次,她對他的了解認識依舊寥寥,還來自高中論壇。

岑稚想到這,莫名有種愧疚感。

指尖在屏幕上猶豫地上下滑動幾秒,她點進那個薩摩耶耳朵的頭像。

謝逢周和馮諸不一樣,他喜歡什麽討厭什麽,根本打聽不到。

岑稚隻知道他挺愛吃糖,兩杯倒酒量,所以對他有點無從下手。

她點進謝逢周朋友圈,想看看這人最近在幹嘛。結果他設置了僅三天可見,最近狀態空白,一條沒有。

……不會把她拉黑了吧?

岑稚正琢磨著,點的酒來了。

決定還是按原計劃進行。

岑稚放下手機,把啤酒罐在桌麵上一字排開,拉環朝向角度都一致。

軍訓完畢,她緩緩下沉丹田,拿起左邊第一罐,勾住拉環次啦打開。

仰頭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

潦草地用手背抹抹嘴。

開始第二罐。

龍蝦店老板瞠目結舌地瞅著窗邊那姑娘五分鍾幹完八罐啤酒,然後擼上袖子,滿臉慷慨赴義地撈起手機。

給誰撥了通電話。

嗡嗡——

耳邊傳來手機震動聲,曲晟聚精會神地看著牌,反手往後摸了兩下。

發現不是自己的。

他回頭。

接連低氣壓小半個月的人跟沒骨頭似的窩在包間沙發裏,長腿大刺刺地往兩邊敞,懶散地雙手環胸,遠遠瞥著圓幾上亮屏的手機,表情寡淡。

曲晟眺見備注,猜不出是誰,隨口道:“你‘祖宗’電話你不接啊?”

謝逢周沒搭理他。

等備注閃動一會兒,自動掛斷,他才輕輕嗤了聲,從敞懷的黑色運動服外套兜裏摸出顆糖,漫不經心地反問:“她打來我就要接?我很閑?”

曲晟:“……”

又犯什麽公主病呢。

不接你給人改這備注幹啥。

男人心海底針,曲晟摸不透他,正要把頭轉回去,電話又響起來。

半分鍾前還端著架子拿著喬的人三兩下嚼碎糖,探身把手機撈過來了。

“……”

曲晟朝他豎個中指。

出息。

謝逢周選擇性忽視他,長指劃過接聽鍵,放到耳邊,也不吭聲。

就等對方開口。

較勁似的。

電話對麵完全沒get到謝少爺千回百轉的小心思,連個開場白都沒有,直接叫他名字:“……謝逢周。”

那邊像喝醉酒,吐字不太清晰,還有點磕絆,“你、你現在有空嗎?”

“我想跟你求個婚。”

作者有話說:

周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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