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馬,羅根坐上飛往布達佩斯的飛機。阿瑟·貝利信守承諾,為羅根準備好了簽證。羅根帶了一些威士忌,在飛機上喝得酩酊大醉。他無法忘記傑科·巴瑞對他說的話:克裏斯蒂娜死於難產,而他,羅根,才是要為她的死負責的人。可自古以來,女人難產而死如此常見,它真的會讓克裏斯蒂娜發出他在正義宮聽到的那種恐怖而痛苦的尖叫聲嗎?那個殘忍的畜生馮·奧斯廷還把她的尖叫聲錄了下來,隻有邪惡的天才才會當場想出如此滅絕人性的點子。羅根想象著殺死馮·奧斯廷時的快感,暫時忘卻了自己的愧疚。他想過讓帕傑斯基再多活幾天,可他已經坐上了飛往匈牙利的飛機,阿瑟·貝利也為他在布達佩斯做好了安排。羅根冷冷笑著,有些事是連貝利也不知道的。

在布達佩斯,醉醺醺的羅根按照阿瑟·貝利的指示,直接去了美國領事館,要求見翻譯。

一個留著牙刷般小胡須的小個子男人緊張地把他帶進內室。“我就是翻譯,”他說,“誰讓你來找我的?”

“是我們共同的朋友,阿瑟·貝利。”羅根告訴他。

小個子男人躲進另一個房間。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用驚恐而膽怯的語氣說:“請跟我來,先生。我帶您去找可以幫您的人。”

他們走進另一個房間,一個頭發稀疏、高大魁梧的男人在等著他們。他熱情地握了握羅根的手,自我介紹說自己叫斯蒂芬·沃羅斯科。“我將幫助你完成任務,”他說,“我們共同的朋友貝利讓我親自處理你的事情。”他揮了揮手,將小個子翻譯打發走了。

等到房間裏隻剩他們兩人時,沃羅斯科說話的語氣開始變得傲慢:“我看過你的案卷,也已經有人向我簡要介紹了你的所作所為,並告訴了我你未來的計劃。”他說話的方式就好像自己是個什麽大人物,而他顯然也確實是高傲得不可一世。

羅根坐下來,隻是聆聽。沃羅斯科繼續說:“你必須明白,在這鐵幕背後,一切都很不一樣。你別指望像以前那樣明目張膽。從檔案來看,你在二戰期間擔任特工時很容易粗心大意,你的組織之所以被毀,就是因為你在使用秘密電台時沒有采取正確的措施,對不對?”他居高臨下地朝羅根微微一笑,可羅根還是不動聲色地繼續盯著他。

沃羅斯科有點兒緊張了,但傲慢的態度絲毫沒有減弱:“我會告訴你帕傑斯基的情況——他在哪裏工作,他有什麽生活習慣,他有哪些保衛措施,等等。但真正動手的環節就得你自己去了。接著,我會安排地下組織偷偷帶你出國。隻是我要提醒你,你絕對不能在沒有請示我的情況下自行其是,也絕對不能在我沒有同意的時候自作主張。一旦完成了任務,你就必須毫無異議地接受我的安排,離開這個國家。明白了嗎?”

羅根感覺怒氣直湧上頭。“當然,”他說,“我都明白。一切我都非常明白。你是給貝利做事的,是嗎?”

“是的。”沃羅斯科說。

羅根微笑著說:“好,那我就聽你的指示。我做任何事之前都會先告訴你的。”他哈哈大笑:“現在告訴我上哪兒能找到帕傑斯基吧。”

沃羅斯科像父親般微笑著:“首先,我們得安排你住進一家安全的旅店,你先睡個午覺,今天晚上你和我將在黑提琴餐廳吃飯。在那裏,你就會看到帕傑斯基了。他每天晚上都在那兒吃飯、下棋、會見朋友。用你們美國人的話來說,那裏是他的地盤。”

羅根住進了沃羅斯科為他找好的街邊旅店。在旅店裏,他坐在軟墊椅子上,製訂著自己的計劃。他一邊思考,一邊想起了文塔·帕傑斯基以及這位骨瘦如柴的匈牙利人在慕尼黑正義宮對他做過的一切。

帕傑斯基的臉很大,紅撲撲的,長著濕疣,像頭豬。他的殘忍是不經意的,偶爾也會很和善。他曾中止審訊,讓羅根喝口水或是抽根煙,還偷偷把薄荷糖塞進羅根手裏。羅根很清楚,帕傑斯基是在故意唱“紅臉”,類似於經典的“好警察”角色,這總能讓一些死也不願開口的罪犯坦白,可直到現在,他仍對帕傑斯基善意的舉動充滿感激。

無論帕傑斯基的動機是什麽,那些甜蜜的薄荷糖都是真的,還有那些甜甜的巧克力,也曾讓他暫時忘卻了身體所承受的折磨。水和香煙也像是對生命神奇的饋贈。它們帶來的感覺保留至今,進入了他的身體。他為什麽不能讓帕傑斯基活下去呢?他還記得這個笨拙的男人是那麽充滿活力,那麽喜歡生活中各種物質的好東西。他享受美食、美酒,甚至是酷刑所帶來的愉悅。當埃裏克·弗萊斯林偷偷走到羅根身後,向他的後腦勺射出那顆子彈時,帕傑斯基哈哈大笑。他很享受那一幕。

羅根又想起了別的事情。在慕尼黑正義宮接受第一次審訊的那天下午,他們在隔壁房間放起了克裏斯蒂娜尖叫聲的錄音。羅根痛苦到全身扭曲,大叫哭泣。帕傑斯基卻悠閑地從有著高高穹頂的房間走出去,開玩笑地對羅根說:“少安毋躁,我馬上就會讓你妻子快活地叫起來,而不是痛苦地叫了。”

羅根歎了一口氣。他們每個人都演得太好了,他們每一次都成功地騙到了他,隻在一件事情上失敗了:他們沒能殺死他。現在,輪到他了,輪到他從黑暗中突然現身,帶來酷刑與死亡的恐懼了。輪到他知曉一切、預見一切,讓他們去猜測和害怕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