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他大模大樣的走來,大有目中無人之概!

灰衣人隱身樹上,手足已經滲出冷汗,心頭暗暗擔憂:“看來今日之局,僅憑自己師兄妹三人和四名毒奴,隻怕難以討得便利,但這座廢園,卻是本門進窺中原的基地,勢又無法棄之而去……”

心念轉動,隻見攝魂掌班遠和兩名黑衣使女業已進入埋伏圈中,在那石子小徑四周的叢草之間,正有千餘條青蛇,和五百條蜈蚣待命出擊。

但灰衣人卻感到無比的躊躇。他生性多疑,自知憑自己幾人,決不是攝魂掌班遠的對手,就是四周埋伏的毒陣,也不可能困得住班遠這等高手,那麽該不該發動攻擊呢?”

發動攻擊吧!實在毫無把握,要想不發動攻擊,此刻對方已經入伏,自己和小師弟又一東一西各據樹上,相隔較遠,也來不及招呼了……

就在此時,猛聽一縷尖細的吹竹之聲。已然響起,那正是小師弟丁靈指揮毒奴發動攻擊的信號!

吹竹之聲,起自半空,嫋嫋不絕!

因為那是丁靈吹的哨子,他人小哨子也小。吹出來的聲音,又尖又細,飄飄忽忽,因風傳播,使入不可捉摸。

照說哨子一響,埋伏在叢草間的蛇陣該竄出來了!有上千條毒蛇,擺下陣勢,攝魂掌班遠武功最高,也足可使他鬧個措手不及。

那知哨音吹了一回,四周還是靜悄悄的不見動靜。

攝魂掌班遠走到離西首小樓不遠的一棵大樹上,方一停步,兩名黑衣使女趕忙舉起拂塵,在一方大石上擺幹淨塵灰。

班遠就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兩名使女一左一右在他身後站定。

這時吹竹之聲,已然愈吹愈急,那是緊急信號,蛇群應該不顧一切的猛竄猛咬了,但奇怪的是草叢之間,依然一點動靜也沒有!

過了半晌,那四名隱伏草間的毒奴,竟然渾如不聞,連一條蜈蚣都沒放出來。

灰衣人急的汗流俠背,心中暗道:“糟了!糟了!方才那一陣從箭尾灑出來的毒粉,竟有如此厲害,會把園中的青蛇,蜈蚣全數毒死。”

事已至此,不由的心頭一橫,撮口發出一陣低沉的“嗡”“嗡”輕響。

刹那間,從那一襲破褂的衣領、袖口等處,湧出無數黃蜂,宛如一片黃雲,升空而起去勢如電朝班遠當頭俯衝過去!

班遠大模大樣的坐在石上,麵目冷肅,一動不動,根本連正眼也沒瞧上一下,這時數以百計的大群黃蜂,已如烏雲壓頂而下,距他頭上不到三尺!

兩名黑衣使女突然舉起拂塵,朝上揮去。兩人出手奇快,拂塵上的馬尾,足有三公尺來長,這一揮之勢,俯衝而下的黃蜂,當先的七八隻,紛紛墜地而死。

前麵已經他說過,這些黃蜂,都是久經訓練,一經遇襲,立即向四外散布開去。但聽一聲嬌叱,兩名黑衣使女一躍而起,纖手連揮,兩柄拂塵,陡然灑開,有如一片網罡,輕輕一絞,一群黃蜂登時像雨點似的灑落一地!

兩名黑衣使女好快的身法,轉眼之間,早已回到了班遠身後。

灰衣人看的從心頭直冒冷氣:“這一群黃蜂自己飼養多年,久經訓練,就像陰陽手馬飛虹那等強猛掌風,都不易擊中,不可能一下全數就殲,除非是兩名黑衣使女的拂塵上,含有極其厲害的奇毒!”

攝魂掌班遠微微頷首,意似對兩名黑衣使女頗為嘉許,接著目光一抬,兩道精光熠熠的眼神,朝灰衣人隱身的大樹上投來!他目光好像一下就射穿了濃密的枝葉,沉聲喝道:“樹上躲著的兩個娃兒,還不下來麽?”

丁靈那裏還沉得住氣,尖哼道:“下來就下來,誰還怕了你不成?”

“刷”的=聲,一條細小入影像燕子掠波,從一棵三丈高的大樹中,斜飛而出,人在竿空,雙手一伸,已從肩頭抽出兩支金劍,劍先人後,直撲下來!日光之下,但見兩道燦爛金光,有若金絞剪一般,疾風颯然,朝班遠當頭刺落!

灰衣人睹狀大驚,大喝一聲道:“小師弟,不可造次……”人隨聲發,從東首另一棵大樹上,急急跟蹤掠出,他距離較遠,出聲已遲!

丁靈劍先人後,堪堪撲到班遠頭頂,隻見班遠大袖一揮,沉喝道:“豎子爾敢!”

一股潛力從他大袖中,排空湧出,丁靈雙劍根本沒和他揚起的衣袖接觸,一個小身子就像斷線風箏一般,淩空摔了出去!等到灰衣人跟蹤趕到,在班遠身前八民處瀉落,丁靈已倒飛出去!

但丁靈一身輕功,可真也了得,飛到一丈開外,在空中連翻了兩個筋頭,卸去摔出的勢道,身形一沉,還未落地,雙劍迅疾的在地上一點,腰肢一挺,趁勢彈起,“嗖”的一聲,飛了回來,落到灰衣人身邊。

灰衣人急忙低聲說道:“小師弟,快運氣試試,可曾受傷?”話聲一落,倏地回過頭去,陰聲道:“班老前輩對一個後輩,碎然出手,不覺有失身份麽?”

班遠冷哼道:“老夫若要傷他,一百條小命,也早就沒有了。”

丁靈略一運氣,果然覺得並無異狀,這就抬頭道:“三師兄,小弟沒事。”

灰衣人冷冷道:“多謝老前輩手下留情。”

班遠冷肅的道:“不用謝,老夫手下從不輕易饒人。”

灰衣人道:“那麽老前輩要待如何?”

班遠的兩道熠熠眼神,投注在灰衣人身上,間道:“你就是老叫化的逐徒申秋鬆麽?”

灰衣人躬身道:“晚輩正是申秋鬆。”

班遠嘿然道:“幾時投到黑石島門下去了。”

申秋鬆冷漠的道:“已經快三年多了。”

班遠道:“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申秋鬆反問道:“老前輩呢?到這裏做什麽來的?”

班遠手拂黑須,冷重的道:“老夫原是追蹤四個小輩來的。”

申秋鬆道:“老前輩說的是四個魔教門下了,他們昨晚已經離開此地,老前輩請回吧!”

班遠嘿然點頭道:“很好!老夫也不難為你們,那就隨老夫走吧!”

申秋鬆暗暗皺了下眉道:“老前輩一舉殺死了黑石島四名毒奴,毒斃了千條青蛇,難道還不夠嗎?”

班遠沉聲道:“須知你們也毒斃了老夫四名手下,老夫麵前從無輕易放過的人,老夫也不許多說。”

正說之間,東首那棟小樓上(東首小樓即盧大媽住的房間),忽然走出三個人來!

前麵一人,身穿黑色長衫,一張瘦削臉,白皙無須,手中持一柄摺扇,看去不過四十出頭,他身後跟了兩名黑衣大漢,押著一個黑衣女郎,朝西走來。

申鬆秋瞧到他們從西首小樓走出,心頭方自一愕!凝目瞧去,那被押著走來的黑衣女郎,不是五師妹楚雲娘,還是誰來?此刻神情萎頓,顯然穴道受製,失去反抗能力。心頭不覺又急又怒,恨不得立時撲了過去。

他原是極工心機的人,這時雖覺衝動,臉上卻是絲毫不露,一麵迅速以“傳音入密”朝丁靈說道:“小師弟,聽我招呼行事。”

這時那手持摺扇的黑衫漢子已經迅快的行到班遠前麵,躬身道:“屬下奉命搜索東首小樓,在**查獲黑衣女子一名……”

申秋鬆趁他說話之時,暗暗和小師弟使了一個眼色,身形電轉,左手一指,一點金影,去勢如電,直向左首一名黑衣大漢射了過去,雙腳一頓,跟蹤撲到。

丁靈一見三師兄出手,那還怠慢,同時雙劍一掄,長劍躍起,劍先人後,朝右首黑衣漢子欺去。

那兩名黑衣漢子沒防到當著堂主麵前,還會有人突施襲擊,心頭猛吃一驚,急急向後斜退了一步,一手橫刀,正待喝問。

申秋鬆打出的一點金影,正是一隻毒蜂,左首黑衣漢子隻見申秋鬆飛撲而來,並沒注意到那隻毒蜂,腳下堪堪退出,突然悶哼一聲,往後便倒。

申秋鬆動作如電,一下搶到五師妹身邊,舉手解了她受製穴道。

丁靈欺到中首黑衣漢子身前,更不打話,雙手揮動,挺劍便刺,那黑衣漢子武功也自不弱,後退一步,撲刀掄動,和丁靈打在一起。

那手執摺扇的漢子,乃是黑衣堂下左總管黑衣秀才陸寒生,他正在報告之時,突聞身後發生變故,心頭方自一驚!抬目望去,眼看班堂主神情冷肅,恍如不見,一時不敢妄動,隻是垂手肅立。

這時西首小樓,也有三個人走了出來。前麵一人同是穿黑衣長衫,臉色黃中透骨,嘴上還留了兩撇黃蒼蒼的胡子,聳著雙肩,貌相猥瑣,正是右總管黑衣判官田布衣。他身後也緊隨著兩名黑衣漢子,匆匆走來。

田布衣走到班遠身前,躬身道:“屬下奉命搜索西首小樓,據屬下推測,昨晚尚有入居住該處,與看園老嫗所說不符。”

班遠點點頭,目光一轉,問道:“那看園老嫗呢?”

田布衣道:“大概躲起來了,屬下派人去把她拿來。”

班遠冷冷的道:“不用了,你們先把黑石島三個門下拿下了再說。”

這原是幾句話的工夫,丁靈人雖生得短小,但身法可著實靈活,縱躍如飛,劍發如風,直把那個黑衣漢子,逼得手忙腳亂,步步後退。

申秋鬆知道小師弟足夠對付,低喝一聲:“五師妹,快走!”

喝聲出口,同時打了忽哨,雙腳急頓,兩道人影立即長身掠起,朝園外衝去!

但聽身後一聲朗笑:“你們還想走麽?”

一縷尖風,已然襲到申秋鬆背後。

鬼影子申秋鬆為人機警,身形一偏,讓開來勢,迅速轉過身去。隻見那身後執摺扇的漢子,已然欺到自己身後五尺之內!心中暗暗一驚,忖道:“此人一身功力,倒是不可輕估!”

再看攝魂掌班遠依然冷漠的坐在大石之上,連瞧也沒有瞧自己一眼,分明沒把自己三人放在眼裏。他自恃身份,自然也不會向自己三人出手,心念一動,不覺大聲說道:“黑石島和貴島並無過節可言,班老前輩這般相逼,豈不有傷兩家和氣?”

黑衣秀才陸寒生笑道:“堂主要你們留下,但隻要朋友能在陸某扇下,突圍而去,陸某可以保證,決沒有人再阻攔於你。”

申秋鬆晴道:“隻要班遠不親自出手,突圍也並非難事。”一麵故意冷冷說道:“你此話作數?”

陸寒生朗笑道:“陸某說出來的話,自然作數。”

申秋鬆回目瞧去,但見五師妹楚雲娘麵前,也被一個身穿黑衣長衫的漢子攔住了去路,這就伸手朝田布衣一指,問道:“你呢?”

田布衣聳聳肩,陰笑道:“自然一樣,隻要這位姑娘勝得了兄弟,隻管請便。”

申秋鬆冷笑一聲,暗暗朝五師妹使了一個眼色,點點頭道:“好,咱們一言為定,兩位可以出手了。”

要知黑石島門人,每人身邊,都有幾件劇毒之物,當作暗器,他暗使眼色,正是示意五師妹,要使暗器,也要等雙方動上手之後,出其不意,方可製勝。

黑衣秀才陸寒生看在眼裏,隻作不見,摺扇連搖,含笑道:“且慢!”

申秋鬆道:“朋友還有什麽見教?”

陸寒生道:“你們還有一位,躲在樹上,也可以來了,不論加在兄弟這裏,或是加在田兄那邊,悉聽尊便,免得多費時間。”

原來了靈正和黑衣漢子動手之際,聽到三師兄的口哨,立即雙劍一收,刷的一聲,縱身躍上樹梢。他身子極小,輕功又甚了得,隻在樹叢間閃了一閃,便自消失不見,此時早已走的不知去向。

申秋鬆心頭暗喜,一麵故意冷哼道:“朋友隻管放心,兩位隻要把咱們師兄妹擒下,在下自會叫小師弟下來,束手就縛。”

陸寒生朗笑道:“如此甚好。”摺扇刷的一聲,打了開來,目注申秋鬆喝道:“朋友小心了!”

語聲甫落,右手一轉,半月形的一道扇影,緩緩向申秋鬆身前推來!

申秋鬆心中暗暗冷哼一聲:“看他扇勢直欺中宮,來勢緩慢,必有奇變。”探手摸出一支兩尺來長的銅尺,橫胸而立,並不迎擊。

黑衣秀才緩緩推出的扇勢,相距他身前尺許左右,申秋鬆仍然兀立不動,陡然間。陸寒生摺扇疾翻,有如匹練乍飛,霍然生風,直向申秋鬆咽喉劃來。

申秋鬆一聲冷笑,人影閃動,避過一擊,人卻欺到陸寒生身側,銅尺朝他背心點了過去。

陸寒生大喝一聲,迅快的移動身形,摺扇疾轉,迎空拍出,左手五指半屈,向申秋鬆銅尺抓去,但聽“嗒”“嗒”兩聲,兩隻毒蜂,被他扇風掃中,擊落地上。

兩條人影交錯轉動,陡然間,住慢轉快,展開了一輪快攻。

就在兩人動手這際,楚雲娘已然取出緬刀,朝田布衣嬌喝道:“咱們速戰速決,你兵刃呢?”

突飄身而至,劈出一刀。

田布衣是何等樣人,她雙肩一動,他早已知道她就要發難,沒待楚雲娘緬刀劈出,人已閃了出去,探懷取出一支鐵筆,聳肩笑道:“兄弟兵刃就在這裏。”

楚雲娘一刀落空,快疾無比的欺身而上,刷刷兩刀,劈了過來。

田布衣大笑道:“姑娘何用這般性急,慢慢的來吧!”

鐵筆一揮,當當兩聲,封開緬刀,一點筆影,陡然朝楚雲娘左肩點去。這一招,陰辣險狠,快同星火,眼看就要點上對方肩頭,瞥見楚雲娘左腕一抬,一道白影閃電朝自己手背激射而來。

田布衣目光何等銳利,一瞥之下,已然看清了那白影竟然是一條竹筷長短的白線蛇!他在鐵筆上浸**了三十年苦功,認穴自然奇準,白線蛇直射來,他筆尖這一挑,白線蛇就像是自己湊上去的一般,肚下由頭到尾,被筆尖劃過,剖了開來,跌落地上。

田布衣陰笑道:“白線蛇奇毒無比,算得上罕見之物,姑娘該是珍惜著使用才好!”

楚雲娘眼看白線蛇被他擊落,心頭又驚又怒,嬌叱一聲,手上一緊,一柄緬刀,刷刷攻擊,她這一輪搶攻,緬刀如雪,快速無倫,一片刀光,構成了綿密的刀網!

田布衣迅疾舉筆封解,心中暗道:“黑石島主以善使毒物出名,他門下弟子的武功,倒也不弱,”心念一動,陡施反擊,鐵筆揮灑,閃起了點點寒芒,但聞一陣當當之聲,楚雲娘的一片刀光,盡為他鐵筆震**開去!

鬼影子申秋鬆和黑衣秀才陸寒生此刻已然打得難分難解!

論功力申秋鬆自然不及陸寒生深厚,但申秋鬆是出名的鬼影子,身法奇快,尤其在搏鬥之中,他不時的放出毒蜂,騷擾對方,使人防不勝防,才能和陸寒生打成平手。

這時兩人已經搏鬥了一刻之久,依然不分勝負,激戰中,但聽陸寒生朗笑道:“朋友還有多少毒蜂,怎不一起放出來?”

摺扇橫空掃過,又擊下了兩隻毒蜂。從動手迄今,已被他擊落了十幾隻多,心頭大感惱怒,在摺扇橫掃之際,左手呼的一聲,直劈而出。

申秋鬆為人機警,自知功力不如對方,那肯和他硬拚,人影一閃,交錯而過,閃到了陸寒生身右,正待放出毒蜂,往他腦後襲去!那知目光一瞥,隻見五師妹一輪刀法,悉被田布衣震開,刀法已見淩亂,被逼的節節後退,心頭不禁猛吃一驚,暗道:“小師弟明明就在附近,怎的還不出手?”

心念閃電一動,左手朝田布衣一指,放出身上僅餘的兩支毒蜂。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田布衣剛把楚雲娘一片刀光震**開去,猛聽身後響起極其輕微的“嗡”“嗡”之聲,來勢奇快,似是向腦後飛撲而來!他久經大敵,聽風辨位,連回頭都已不及,手中鐵筆一振,反腕往後點出。這一下當真快速無比,奇準無比,兩支毒蜂堪堪振翅撲下,已被他鐵筆點中,隨地死去。

但就在此時,一道人影,突然從一棵大樹上直撲下來,疾風颯然,一片金光,朝田布衣當頭罩落。

田布衣雙目暴睜,大喝一聲:“好,一招蒼龍入海!”

左足一邁,腰肢一挫,鐵筆揮處,倏地向上迎去!

楚雲娘瞥見小師弟現身下擊,心頭一喜,同時欺身急進,緬刀一挽,朝田布衣胸口紮來。

但聞三聲“嗆”“嗆”急驟的金鐵交震,敢情是各遇險招,三條人影,一合倏分。

丁靈刺下來的金劍,削落了田布衣頭上一縷發瓣,田布衣迎擊的鐵筆,也劃破了丁靈肩頭衣衫,同時他鐵筆下沉,也一下把楚雲娘震退了一步。

這一招交接,實在太過快速了,使得無法看清三方招術的險惡變化。但見丁靈雙腳甫一點地,身形又騰躍而起,縱起三丈來高,掉頭下撲,雙劍交叉,二度朝田布衣撲擊而下!

田布衣沒想到一個小孩輕功有這般了得,口中陰嘿一聲,右腕連振,一支鐵筆,幻起了點點寒芒,宛如風卷雨絲,漫空飄灑!

丁靈劍先人後,向下撲撞而來,突感眼前一花,敵人頭頂,爆出點點筆影,虛實難辨!

但此刻身懸半空,下撲之勢,何等快速,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匆忙之中,雙劍一絞,直對一片筆影中刺了下去!

劍光筆影,乍然一接,爆出一片連珠般的金鐵狂鳴!

田布衣卓立原地,丁靈一個小身子,卻連翻兩個筋鬥,斜刺裏飛了出去,但楚雲娘卻在此時,一退倏進,揮動緬刀,又攻了上來。

五個人分作兩處,惡戰正酣。

黑衣堂主攝魂掌班遠依然踞坐大石之上,神情冷肅,恍如不見,他身後侍立的兩名黑衣使女也仍然各執拂塵,一動不動。

這時大門前,寬闊的石板路上,出現了一乘軟轎,飛快朝園中而來!

轎前是一個花白頭發,包著黑緞包頭,手持竹筇的灰衣老摳,轎後跟隨兩名青衣使女,護轎而行。

轉眼工夫,這乘軟轎已然進入園門,朝石砌小徑行來。

兩處激烈的搏鬥,並沒使班遠投注上一眼,但這乘軟轎的突然出現,卻引起了班遠的特別注意,心中暗暗忖道:“這座荒園四周,已有本堂名下數十名武士扼守,這乘軟轎來的大是古怪,副堂主陰陽手馬飛虹和一幹埋伏的人,都到那裏去了?”

正在思忖之間,那乘軟轎已經到了幾人搏鬥之處!

這時黑衣秀才陸寒生已然連施殺著,一柄摺扇盤空飛卷,宛如一道匹練,把鬼影子申秋鬆圈入扇底,隻餘了招架之功。

黑衣判官田布衣同樣占了上風,一支鐵筆揮灑之間,風飄萬點,丁靈、楚雲娘雙劍一刀,雖然還在拚命撲攻,已成強弩之未。

這兩處激戰,正好擋住了軟轎去路,除非從叢草瓦堆中,繞道通過,否則就非停下來不可。

走在前麵的灰衣老嫗突然大聲喝道:“你們瞎了眼睛,也不看看這是什麽人的轎子來了,還不快快住手,都給我滾開去?”

這老嫗開口就沒好話,這是什麽人的轎子,皇帝的鑾駕?

黑衣秀才陸寒生莫說己把鬼影子圈在扇下,轉眼就可把對方拿下,就是換在平時,對老姐這般大聲呼喝,也是不會加以理踩的。

黑衣判官田布衣也正在全刀施為,當著堂主,不把這兩個黑石島的小輩擒下,豈有不失左總管的麵子?

申秋鬆、楚雲娘和丁靈三個人,更不用說了,此刻全已落在下風,欲罷不能,當然也不會抽身後退:

灰衣老樞喝聲出口,人已漸漸逼近,眼看雙方的人,全都充耳不聞,這下氣可大了!隻見她臉色一沉,口中呷呷笑道:“好哇,老太婆有幾年沒有出門了,你們這些不長眼睛的東西,居然把我看扁了,連我說的話,都沒人理了!”

手中竹筇,倏地一抖,朝前挑去。這一挑,看不出她如何使勁?但激戰中的人影,倏然四分!

黑衣秀才陸寒生、黑衣判官田布衣、鬼影子申秋鬆、楚雲娘,一個個被震的後退不迭!

丁靈人小鬼大,一個筋鬥朝後翻出,自以為見機得快,仍然被杖風掃上,摔出七八丈遠。

場中諸人武功全非弱手,皆因灰衣老嫗出手實在太快了,誰也沒看清她是如何把自己等人震退的?

陸寒生、田布衣沒想到一個瞧不起的老嫗,竟具這等高超身手,不禁互望了一眼,驚然變色!

陸寒生摺扇霍的一收,朝灰衣老嫗指了指道:“老婆子這一手四兩撥千斤,果然高明的很,兄弟倒是看走眼了。

田布衣輕咳一聲,聳聳肩,陰聲道:“不錯,這老婆子看來有些門道,咱們再試她一招看看!”

他為人極工心機,話中之意,就是暗示黑衣秀才和他聯手出擊。

灰衣老嫗手持竹筇,橫了兩人一眼,冷哼道:“你們要送死,還怕不容易麽?”

陸寒生仰天朗笑一聲道:“何方老嫗,好狂的口氣!”摺扇一展,霍然打了開來!田布衣同時右腕一振,鐵筆迎空晃了晃,兩人全都心頭有數,對方武功高強,因此各自功凝百穴暗暗作勢。

鬼影子申秋鬆早已暗暗朝楚雲娘、丁靈兩人使了個眼色,一齊退到邊上。

就在此時,但聽黑衣堂主班遠沉聲喝道:“兩位總管速退。”

語聲不響,但自有一股冷肅的威嚴!

陸寒生、田布衣宛如箭在弦上,滿引待發,驟然聽到堂主的喝聲,立時兵刃一收,朝後躍退。

灰衣老嫗嘿然幹笑,瞧著兩人道:“便宜了你們。”

口中說著,自顧自邁步朝前走來。

黑衣堂主班遠已從大石上站了起來,雙手一拱,說道:“來的可是虎嬤嬤麽?班某這廂有禮了。”

攝魂掌班遠以黑衣堂主之尊,居然對灰衣老嫗起身致候,實是異數。

鬼影子申秋鬆出身丐幫,見聞較廣,聽到班遠日中說出“虎嬤嬤”之名,心頭方自一凜!

楚雲娘忍不住低聲問道:“三師兄,虎嬤嬤是什麽人?”

申秋鬆趕忙朝她搖頭示意,一雙深沉目光,隻是盯著那輛軟轎,心中暗道:“這老婆子若是虎嬤嬤,那麽坐在轎中的莫非是她……”

但覺一股寒氣,從脊背上直冒起來!

日聽老嫗一陣呷呷尖笑,說道:“姓班的,你還認得老婆子?”

口氣托大,而且毫不客氣。

怪就怪在這裏,黑衣堂主班遠居然絲毫不以為件,依然陪笑道:“虎嬤嬤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動,什麽風把你也吹出來了?”

這幾句話的工夫,灰衣老嫗已然走到班遠麵前不遠,一張鴆臉突然一沉,喝道:“姓班的,你看誰來了?”

班遠故意驚“哦”一聲道:“莫非……”

灰衣老嫗尖笑道:“你知道就好。”

班遠冷肅的臉上,神色微微一變,連忙拱手道:“班遠不知仙子駕到,有失迎迂,還望仙子恕罪。”

軟轎之中,轎簾低垂,連哼也沒哼一聲。

灰衣老嫗揮手道:“班遠,咱們要在這裏休息,你帶著手下,可以走了。”

班遠臉色凝重,為難的道:“仙子雲軒蒞臨,在下自當退出,隻是兄弟……”

灰衣老嫗沒待他說出,冷喝道:“好哇,聽說你當了銅沙島堂主,大概有齊天宸替你撐腰了,是不是?仙子令出如山,你敢不遵?”

班遠連連拱手道:“嬤嬤誤會了,兄弟……”

灰衣老嫗怒聲道:“老婆子一概不知,叫你出去,你還不快走。”

班遠心頭微有怒意,但望望軟轎,又忍了下去,幹咳一聲道:“兄弟原是追緝幾名逃犯來的,據說這座荒園之中,辟有地底通道,兄弟之意,仙子駐驛之處,兄弟自是不敢驚動,但兄弟想在四周再仔細搜上一搜,這一點務請嬤嬤轉陳仙子……”

灰衣老嫗突然從懷中摸出一麵金牌,冷聲道:“不成,班遠,你再不走,那是有意違抗仙子的金令了。”

班遠目睹金牌,神色為之一變,立即拱手道:“兄弟不敢。”倏地轉過身去,低喝一聲:“你們隨本座出去!”

說完,率著手下,匆匆退走。

灰衣老嫗朝申秋鬆三人喝道:“你們還不走麽?”

申秋鬆躬身道:“老前輩垂鑒,晚輩三人,自知難是班遠對手,他才走不遠,晚輩三人若是在此時走出去,他豈肯放過……”

灰衣老嫗呷呷笑道:“有仙子在此,他敢放肆?你們隻管出去就是了。”

申秋鬆心中暗喜,躬身道:“有老前輩這句話,晚輩三人就不怕了。”

說完,果然率著楚雲娘、丁靈,向園外而去。

灰衣老嫗眼看所有的人全已退出,臉上流露出得意之色,呷呷笑了兩聲,自言自語的道:“一輛空轎,居然把攝魂掌班遠嚇退了!”

左手一招,指揮兩名腳夫把軟轎抬到樓下,然後率著兩名青衣使女上樓而去。

園中登時又靜了下來了!

除了高大的樹木,就是及入荒草,再也看不到一個人影,方才的激烈廝殺,已成過去。

躲在東首小樓的尹翔,坐山觀虎鬥,方才的情形,自然全看到了,隻是相隔太遠,聽不到他們說些什麽?

眼看班遠率了手下匆匆退出,接著鬼影子等三人也相繼而去,心中暗暗感到奇怪!

不知那軟轎裏麵是什麽人?居然會使目空一切的攝魂掌班遠知難而退!

看看日頭,已經快要直了!

想起姬真真替嶽小龍療傷差不多已有半天時光,不知好了沒有?她們方才匆匆下樓,也沒有告訴自己,到那裏去,此刻自然也不便找去。心念轉動,隻好在窗前一張木凳坐下,遠遠望去,那灰衣老嫗等人,自從進入西首小樓,就一直不見動靜。這樣足足過了一頓飯的時光,尹翔漸漸感到不耐,暗想:“她們到底是幹什麽去的?還不下來?”

心頭正感困惑,忽聞身後響起一陣軋軋輕震,急忙回過頭去,靠壁一張木榻,正在緩緩移開,露出了一個窟窿!

但聽從窟窿中傳出一個嬌脆的少女聲音,叫道:“嬤嬤,在這裏了!”

一條人影,從窟窿中冒了出來,那是一個十六七歲的青衣使女!

尹翔為人機智,登時驚“啊”一聲,腳下跟踉蹌蹌的後退不迭,裝出一付害怕模樣,顫聲道:“你……你是從那裏……來的?”

那青衣使女也似怔的一怔,皓腕一抬,“鏘”的一聲,隨手掣出長劍,劍尖一指,喝道:“你是什麽人?”

尹翔心頭暗道:“這丫頭好快的手法?”

就在他的心念一動之際,眼前人影一閃,又從窟窿中冒出一個灰衣老嫗和一個青衣使女來!

尹翔似是被嚇傻了,目光淩亂,張口結舌,又後退了兩步,才結結巴巴的道:“老……

老婆子是……是看園的……”

那灰衣老嫗一雙三角眼中目光如電,盯著尹翔,擺手道:“春香,別為難她。”

青衣使女長劍一收,退到邊上。灰衣老嫗臉色溫和,問道:“你是看園的,自然知道園裏的地道了?”

尹翔搖搖頭,顫聲道:“老太太,我………我一點也不知道,我是前村人,他……他們上……上月雇我來看園,答應三錢銀子一個月,要……要到這個月十三日,才滿一個月,我……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他這番裝作,倒是十分逼真。

灰衣老嫗聽的大是不耐,冷聲道:“不用多說,你既是新來,老婆子也不為難你,你總該知道廚房在那裏吧?”

尹翔聽他問自己廚房在那裏?登時想起姬真真臨行時曾說“遇上危急之時,可以到灶下去躲一躲”之言,心頭不禁一動,暗道:“莫非她們就在廚房裏替嶽小龍療傷?”

左邊一名使女嬌叱道:“嬤嬤問你的話,聽到了沒有?快說,廚房在那裏?”

尹翔連連躬身道:“聽……聽到了,聽到了……”

灰衣老嫗倒是對尹翔十分同情,回頭道:“上了年紀的人,別嚇唬她。”一麵朝尹翔道:“我說過不為難你,不用害怕,領咱們到廚房去,你一月工錢,我會付給你的。”

說著,朝左首使女打了個手勢。

那使女從腰間革囊中掏出一錠銀子,隨手遞了過來,說道:“這裏足有三兩銀子,是嬤嬤賞給你的。”

尹翔不知姬真真是否已經替嶽小龍療好了傷,心想多拖延一回時間也好,心念一動,故意望銀子一眼,躬腰陪笑道:“老太太厚賞,老婆子怎好收下?”

左邊使女道:“嬤嬤賞你的銀子,還不快快收下,咱們沒時間和你閑磕牙。”

尹翔心中暗暗好笑:“你們沒時間和我閑磕牙,我偏要和你們閑磕牙!”口中連連應是,接著說道:“那位黑衣姑娘要老婆子來看園,一麵也替她燒飯洗衣,老太太大概和那位姑娘是一家的吧?三位隻管在樓上請坐,不用下廚房去了,這燒飯做菜的事,自有老婆子會去做的。”

他光是說著,依然沒伸手去接銀子。

右首使女說道:“那有這麽嚕唆,誰要你下廚去做飯?”

尹翔陪笑道:“姑娘也不用客氣了,這時候已經日直午時,既已來了,自然要吃了飯再走……”

左首使女手上拿著一錠銀子,一直不見她去接,心頭大是不耐,說道:“你把銀子收了,領我們到廚房去就是了。”

尹翔陪笑道:“姑娘們一定要親自下廚,大概是嫌我老婆子手髒了。”隻好伸過手去,接過銀子,一麵千恩萬謝的朝灰衣老嫗連連躬腰道:“多謝老太大厚賞,老婆子這……”

灰衣老嫗雙目精芒飛閃,突然冷哼一聲,沉喝道:“你過來,讓我瞧瞧手上可是戴了鹿皮手套?”

一個看園的鄉村老婆子,手上那會戴什麽鹿皮手套?這不是極大的破綻?

尹翔心頭驀地一震,那還遲疑,口中朗笑一聲,右腕揚處,掌中一錠銀子,被他暗運功力,捏成無數碎銀,化作一蓬銀雨,朝三人劈麵打去,身形一仰,雙腳急點,一式“倒竄龍門”,箭一般朝窗口射去!

灰衣老嫗左手一揮,一股勁風,應手而至,把打來的急驟碎銀,卷飛出去,但聽一陣“剝”“剝”輕響,悉數沒入牆中。右手竹筇一探,朝尹翔雙腳勾去,口中尖哼道:“老太婆麵前,要走可沒這般容易!”

她這一下當真快如閃電,尹翔身形堪離地縱起,陡覺左腳已被灰衣老嫗竹筇勾住。但他為人機智,臨危不亂,左腳一縮,右腳疾快的趁勢在杖頭上踩下,身子往上縱起,輕巧的避了開去。

這一耽擱,雖然隻是俄頃間事,但兩名青衣使女已然身如飄風,搶到窗前,嗆嗆兩聲,掣劍在手,攔住了去路。

灰衣老嫗一杖落空,不由的怔得一怔,雙目神光暴射,沉喝道:“好身法,避得開老太婆一杖的人,江湖上已是不多,你們退開,我倒要瞧瞧他是什麽人喬裝來的?”

尹翔突然挺了挺腰,身子登時高了許多,一手掀去假發和人皮麵具,迅速脫下外衣,朗笑道:“嬤嬤過獎,在下隻是江湖上一個無名小卒:”

一個雞皮鶴發、彎腰弓背的老婆子,一下變成了眉目清秀的小夥子!

這下不但兩個青衣使女瞧的一怔,就是連成名多年的灰衣老嫗虎嬤嬤也不禁呆的一呆,點頭道:“你的易容術很高明,連老太婆差點也被你瞞過了。”

尹翔笑道:“這人皮麵具是黑石島門下的傑作,在下不敢掠美。”

灰衣老嫗目注尹翔問道:“你不是黑石島門下?”

尹翔聳聳肩道:“在下若是黑石島門下,方才早就幫著申秋鬆對付銅沙島的人了。”

灰衣老姬道:“那你是銅沙島門下?”

尹翔笑道:“在下若是銅沙島門下,方才也應跟著班遠走了。”

灰衣老嫗道:“你叫什麽名字,是何人門下?”

尹翔道:“在下早已說過,是江湖的無名小卒。”

灰衣老嫗怒哼一聲道:“很好,你不說老太婆也瞧的出來。”

尹翔抬目道:“嬤嬤可是要和在下動手麽?”

灰衣老嫗道:“隻要你接得住老太婆三招,我可以什麽都不問,任你自去。”

尹翔吐吐舌頭,問道:“在下萬一接不住又怎麽辦呢?”

兩個青衣使女忍不住掩口笑出聲來。

灰衣老嫗道:“接不下,你就老老實實說出此來目的。”

尹翔喜道:“有這樣便宜的事,好,就這樣辦吧!”

灰衣老嫗冷哂道:“未必便宜。”

尹翔笑道:“那也不算是吃虧了。”

灰衣老嫗竹筇一提,冷聲道:“你兵刃呢?”

尹翔雙手一攤,聳聳肩道:“光接嬤嬤三招,那就不用兵刃了。”

灰衣老嫗嘿道:“你不用,我要用!”

竹筇緩緩舉起,向前推來。

尹翔口中雖然說的輕鬆,心頭卻是著實緊張,試想這老嫗連攝魂掌班遠都在讓她幾分,豈會是好惹的人?

他兩眼緊盯著緩緩推來的竹筇,但覺對方這一杖來勢雖緩,但一招之中所藏的變化之多,已然把自己左右前後一齊封死,不論向任何方向閃避,都非硬接不可。心中暗暗驚凜,忖道:“看來這三招果然不容易接得下來。”

心念方動,灰衣老嫗的竹筇,已然呼的一聲,朝膝蓋掃來!尹翔那還怠慢,左足足尖旋動,身形迅快一側,朝左跨出一步。他這一下,當真動若兔脫,深得“敵一動,我先動”的訣要,身子一晃,從灰衣老嫗變化無方的杖縫中閃了出去。

灰衣老嫗神色大變,大腳陡地跨上一步,右手一抖,竹筇登時漾起無數竿影,宛如網罡一般,灑了開來,直向尹翔當頭罩落。

尹翔那敢絲毫大意,腳下連閃,一個人不住轉側行動,在竹筇隙縫中閃避遊走,但覺一道道的杖影,挾著淩厲風聲,從麵前掠過,隻要分毫之差,就得被竹筇擊上!

端的步步驚險,出生入死!尹翔連跨了七八步,身形一轉,才從一片筇影中鑽出來,但任是隻跨了七八步,已鬧得他汗出如漿,臉有餘悸!

灰衣老嫗杖勢一停,目注尹翔,厲聲說道:“你可是木易先生門下?”

尹翔搖頭道:“非也非也!”

灰衣老嫗白發飄動,怒哼一聲,暗道:“就算你是楊公忌的門下,老太婆這一招,有九九八十一個變化,隻怕你也未必躲閃得過!”一麵沉聲喝道:“小夥子,你小心了!”

竹筇疾舉,直劈過來!

尹翔心裏有數,自己好不容易躲過了他兩招,這第三招上,自然更是厲害,一見她舉筇劈來,身形不動,兩雙眼睛卻緊緊盯著她杖勢,連霎也不敢霎動!

灰衣老嫗冷冷一哼,竹筇才到半途,右腕突然抖起,筇頭一昂,招勢倏變。尹翔等她招式一動,立即舉步跨出,身形連閃。那灰衣老嫗的竹筇。竟似生著眼睛一般,任你如何躲閃,竹筇如影隨形劈來。

尹翔逢隙即鑽,灰衣老嫗手腕連續點動,竹筇縱擊橫掃,也越來越快!

刹那之間,一支竹筇,上下盤飛,幻出重重筇影,嘯聲呼呼,快得有如電閃風飄,一間小樓上,滿屋都是風聲筇影,沒有一絲空隙。

先前還可以清晰看到兩條人影,但漸漸的已被千百道筇影所淹沒,千百道筇影又漸漸的化作了一幢青影,在丈許方圓不住的旋轉。

兩名青衣使女也從沒見過嬤嬤的武功,此刻早已退到角落上,摒息凝神,看的眼花繚亂。

尹翔連使了幾個身法,但覺對方竹筇,一直緊跟身後。百忙之中,突然身形一側避開杖頭,身子蛤屈,提吸真氣,施展上乘輕功,跟著灰衣老嫗的杖勢進退盤旋。這樣一來,任你灰衣老嫗有通天澈地之能,也莫想擊得中他,反正是最後一招嘛,躲過就好。

灰衣老嫗這一招杖勢綿綿,含蘊了八十一個變化,果然精奧無倫,迅若雷奔,在她盡力施為之下,尹翔分明已被圈入在一片筇影之中,但卻並沒被竹筇擊中。

灰衣老嫗越使越氣,凝目瞧去,隻見一團黑影,緊跟著自己杖後進退盤旋,以致無法擊中對方。她心頭雖怒,但一招杖法,變化雖多,任你盡情施展,終究隻是一招,轉眼工夫,便已把變化演完,不得不停下手來。

竹筇驟停,一幢青影,也自消失,尹翔隨著落到地上,一時氣喘如牛,身子一站未穩,一個蹌踉,向後退出。

灰衣老嫗冷哼一聲,竹筇在將未收之際,朝前輕輕一送,一下點了尹翔的穴道。

尹翔驟覺穴道一麻,忍不住大叫道:“嬤嬤,在下並沒有輸。”

三招都接下來了,自然沒輸!

灰衣老嫗冷聲道:“你沒有輸,難道是老太婆輸了?”

尹翔大聲道:“嬤嬤,你說過的話,作不作數?”

灰衣老嫗虎目一橫,怒哼道:“老太婆說過的話,從來一是一,二是二,幾時不作數了?”

尹翔道:“在下方才已經接下嬤嬤三招,你怎麽……”

灰衣老嫗道:“胡說,你接下三招,如何還會被我點中穴道?”

尹翔聽的為之氣結,苦笑道:“嬤嬤心裏明白,那該是第四招了吧?”

灰衣老嫗哼了一聲,回頭道:“你們把他押下去,咱們走。”

兩名青衣使女答應一聲,一齊走過來,喝道:“不用說了,快走吧!”

尹翔穴道受製,雙手不能動彈,雙腳可還能走路,隻好任由兩名使女押著下樓,邊走邊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請教兩位姑娘。”

左邊一個道:“你要問什麽?”

尹翔道:“你們這位嬤嬤,武功高不可測,但在下從沒聽人說過,不知她如何稱呼?”

灰衣老嫗手提竹筇,走在後麵,聽他說自己武功高不可測,心頭一陣高光,呷呷尖笑道:“好小子,你這點年紀,那會知道?老太婆在江湖上走動的時候,你還沒生呢!從前大家都叫我老虎嬤嬤,回去不妨問問你師傅,栽在我老太婆手裏,也不算是丟什麽人。”

尹翔被兩名使女押著下樓,走在前麵,早已暗暗運氣,衝開了被製穴道,隻是不知灰衣老嫗是否跟在後麵,才故意和兩位青衣使女說話,引她開口。

此刻驟聽灰衣老嫗自己說出“老虎嬤嬤”之名,心頭不禁猛然一震,暗道:“虎嬤嬤,那不是彩帶魔女的奶娘?難怪連黑衣堂主班遠碰到她都要退避三舍?”

穿過小天井,一排三間小屋,已在麵前,兩名青衣使女押著尹翔,跨進廚房。

尹翔十分焦急,隻當姬真真她們就在這裏替嶽小龍療傷,那知目光一轉,根本連一個影子也沒有,心頭不覺稍寬,暗道:“她們不在這裏,又到那裏去了呢?”

不錯,姬真真臨走時曾告訴過自己:“遇上危急之時,可以到灶下躲一躲。”

“灶下?莫非……”

尹翔想到這裏,那還遲疑,陡地兩臂一分,推開兩名青衣使女,足尖一點,身形急掠,閃電般直向灶下投去!

那兩名使女沒想到穴道被製的尹翔,會在此時突起發難,一時之間,口中驚叫一聲,一左一右,踉蹌跌出。再看尹翔急匆匆往灶下掠去,心中已是有數,尖喝一聲:“小子,你還往那裏走?”

身形離地飛起,直追過去。

尹翔為人機智,想到姬真真叫自己往灶中躲,隻當灶下另有通路,那知掠到灶下,目光迅疾一瞥,這地方十分狹窄,除了一條小木凳和一些散亂的木柴,隻有兩個燒柴的灶孔,此外那有什麽暗門通路?

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其實隻是電光石火般事,就在尹翔掠落灶下之際,突然間響起了一陣嘶嘶之聲,但見一蓬細如牛毛的毒針,從灶上小神龕中坐著的灶王爺口裏噴出,直向淩空撲來的灰衣嫗激射過去。

原來姬真真告訴了尹翔,危急時可到灶下去躲之言,在她進入地窖之後,替尹翔打開灶下的機關樞紐。

試想尹翔為人機智。身手也是大是了得,如果他遇上了危急,要到灶下躲避,那自然是被強過他數倍的敵人追逐,此處埋伏,隻要有人躲入灶下,觸動了機關,毒針就會自動射出。

灰衣老嫗淩空撲來,勢道何待快速?瞥見眼前寒芒閃爍,迎麵飛灑而來,心頭也不禁猛然一驚!倉猝之間,雙袖連揮,身前登時罡風旋湧,把一大蓬毒針;卷飛出去。

灰衣老嫗瀉落到灶下,隻見她白發飛揚,一雙三角眼,凶光熠熠,厲聲喝道:“好小子,老太婆差點上了你的惡當!”

右手一探,五隻枯幹如同烏爪的手指,半曲如鉤,朝尹翔肩頭抓來!

這灶下地方狹窄,沒有暗門,簡直成了絕地,連躲閃的餘地都沒有!

不,灰衣老嫗心頭已是怒極,這一抓,出手如電,那還容你避閃得開?

尹翔但覺左肩一陣尷痛,幾乎連痛骨都快要被他捏碎了,咬緊牙關,哼道:“嬤嬤要待怎的?”

灰衣老嫗凶眼霎動,望著尹翔喝道:“小子,你倒硬朗的很,依了老太婆昔年的脾氣,你早被我一把撕成兩片了,快說,她們躲到那裏去了?”

尹翔全身功力若廢,使不得半點勁道,心知他間的準是姬真真她們,但故意裝作不知道,間道:“嬤嬤說的是誰?”

他這幾名話的時間,已痛得臉上汗流如雨,咬著牙齒,強自忍耐。

灰衣老嫗呷呷尖笑道:“你說老太婆問的是誰,雲中二嬌和姓嶽的小夥子。”

尹翔道:“在下不知道。”

灰衣老嫗五指一緊,厲聲道:“你小子大概苦頭還沒吃夠。”

尹翔直痛得眼前金星直冒,抗聲道:“在下說過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殺了我。也不知道。”

灰衣老嫗怒哼道:“你當我不敢殺你?”

兩個青衣使女瞧的大是不忍,其中一個忙道:“嬤嬤,廚房地方不大,主人是叫杜護法畫了一張圖,交給嬤嬤了,咱們要不要先找找看。”

灰衣老嫗點點頭道:“老太婆給他氣昏了,不錯,咱們得先找找地道入口才對!”說完,回頭冷哼道:“小子,便宜了你。”

左手一掌,拍了尹翔穴道,右手五指一鬆,尹翔一個站立不穩,咕咚跌倒地上。

灰衣老嫗也沒理他,自顧自探手入懷,摸出一張摺疊的紙條,打了開來,仔細看了一陣,不覺氣道:“這是什麽圖?好個邋遢道士,他明知道老太婆不識字,偏要寫上這許多字,不是存心為難我的?”一麵把紙條遞了過去,說道:“你們拿去瞧瞧,這雜毛寫了什麽?”

一名青衣使女連忙接過,看看紙條,念道:“此園地道,大半業已雍塞,西首小樓地底人口,僅可通至東首小樓……”

灰衣老嫗哼道:“這還要他說?”

那使女繼續念道:“另一入口,則在東首小樓之廚房灶下……”

灰衣老嫗朝尹翔瞪了一眼,怒笑道:“好小子,原來他也知道了。”

青衣使女念道:“灶下機關,開啟之法:灶下靠壁處,地上有一小孔,先以火叉插入孔中,輕輕轉動,此時灶下必有異音傳出,可速將灶君右足,擱置左腿之上,地穴自開,其中甬道,詳列如後……”

灰衣老嫗不耐道:“那有這麽羅嗦?春香,你們就照他說的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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