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今生(十)

今生(十)

甘薑收到司雷受傷的消息,跌坐到**,流露出孩子似的惶恐和手足無措:“他會不會留下什麽殘疾?我現在就去看他。她抓起皮包要走,被紫簟按住:“別急。晴霜前兩天就說過,你和司雷不該再繼續發展下去了。你去了隻能給他無謂的希望。”甘薑怔怔無語,紫簟隻能狠心繼續說:“司雷已經失勢,你跟他在一起,隻會拖累他,不如就此做個了結,讓他死了這條心。”甘薑慢慢滑到**,用被子捂住頭。

“不管這個人有多壞,我都不願意被我利用了的人還因我而受傷害。”過了半天,她細小的聲音從被子下傳出。

“這個遊戲一開始就這樣了,你不能到這個時候才覺得愧疚。且不說司雷本來就活該,就算他天真無辜善良,你又能如何?結束這場遊戲,彌補他跟他遠走高飛?甘薑,既然要複仇,弱肉強食就是必然。你如此搖擺軟弱,我們就不該開始。”晴霜不知何時回來了,站在門口冷冷的說。

紫簟吃驚的看著晴霜,那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嚴厲神色和冷淡語氣,不但甘薑從被子裏探出頭來,臉色灰敗,就連紫簟自己也感到不安。晴霜看了兩人一眼,輕輕笑起來:“沒有人願意利用別人,也沒有人願意傷害別人。甘薑,心裏不好受的不止你一個,想想那些死去的人,你是否就能不那麽泛濫你的同情心?”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離開回到自己房中。

“紫簟,我是不是個非常自私的人?”甘薑終於緩緩的問。“不,你不要瞎想。”紫簟忙著想要為晴霜也為甘薑辯解兩句,甘薑卻苦笑著搖頭:“你瞧,晴霜為了我做了些什麽。我報答不了她。想來她比我還要痛苦煎熬百倍,我還在這裏說這些毫無價值的話。你說得對,我是該讓司雷死心,於人於己都好。還有那個羅律師,什麽時候還是請他回去,別在這裏逗留了。至於黃大哥,我會親自跟他說。”不過短短十幾分鍾,甘薑仿佛憔悴枯萎了許多。她拒絕了紫簟想要攙扶她的手,自己搖搖晃晃的走進浴室。

鏡子裏的自己還是如此陌生。當年一抹刀光中慘然而立的倔強少女已經消失,而今的甘薑在男人與男人間遊走,同他們鬥心鬥智,甚至,還要自己的姐妹出賣色相幫助自己。

她嗚咽一聲,頭抵住冰涼的玻璃。為什麽會演變成這樣?她多麽渴望可以痛快淋漓的戰鬥一場,而不是在這陰暗卑微的現實裏做戲。也許黃潛說的對,她可以潛入基地,一個個逼問一個個審判。

“不,不能這樣。”她直起身來,為自己片刻間喪失立場而羞慚。“世事哪有如此簡單?多年前已經證明,隻憑武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快意恩仇多麽容易,負重堅持才是可貴。”心裏一片澄澈,她攏了攏頭發,走出去,到晴霜的房間門口。

“我們四個,這麽些年了,同生共死。”紫簟柔和的聲音傳出來。“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晴霜打斷她的話,“甘薑為了你我的事情,多少次身涉險地,有幾回差點送命。所以我不該抱怨。我承認,剛才是我脾氣壞。”“不,我不是要說這個,我想告訴你,我們四人情同姐妹,誰要是不開心沒有人會覺得快樂。你若是勉強,就不要繼續,我們總能想出別的辦法來。相信甘薑也是這麽想的。”

“沒錯。”甘薑推門而入,看著晴霜:“我說不到紫簟那樣好,但是你一定要知道,我不願意看到你痛苦。”晴霜愣在那裏,過了很久才笑起來:“傻瓜,說什麽呢。我教訓你兩句你們就胡亂聯想了。下次我再不敢這麽狠狠的說你了。”“不,你說得很對,事已至此,我不能動搖。但是你,晴霜,”甘薑把手放在她肩上,“周於之那邊你沒必要敷衍下去。”晴霜搖頭:“那怎麽行,剛把司雷搞成這樣就甩周於之,人家要當我們真是蛇蠍。”她笑著站起來,把兩人推出去:“好了,我知道了,姐姐們好歹讓我換換衣服。”

甘薑和紫簟被她推到走廊上,麵麵相覷。紫簟再三回想晴霜有些閃躲的眼神,心裏一緊:“她好像在懼怕什麽。是甘薑嗎?她怕甘薑什麽?難道。。。。。?”她輕輕哆嗦了一下,“晴霜,但願你不要這麽傻。”

“我們,要速戰速決。”甘薑清晰冷靜的聲音傳來。紫簟抬起頭,看著甘薑麵無表情的臉龐,那兩泓如寒潭一般的眼眸下是她也看不懂的清冷光芒。

甘薑找到黃潛的時候,他剛要回家,正把停載的牌子放上去,就看見甘薑扣他的窗戶。他連忙下車替她開門。甘薑坐進來,低著頭隨手把收音機打開。

“每顆心上某一個地方 總有個記憶揮不散

每個深夜某一個地方 總有著最深的思量

世間萬千的變幻 愛把有情的人分兩端

心若知道靈犀的方向 哪怕不能夠朝夕相伴

城裏的月光把夢照亮 請溫暖他心房

看透了人間聚散 能不能多點快樂片段

城裏的月光把夢照亮 請守護他身旁

若有一天能重逢 讓幸福撒滿整個夜晚”

這首歌聽過許多許多次,在這個秋雨細細飄落的夜晚,昏黃的街燈下,一字一句都如此溫婉悠遠,令人鼻酸。

黃潛發動車子,雨滴細密的打在前窗又被雨刷掃去,視線在模糊和清明間交替。

“黃大哥,你有沒有想過要去一個遙遠的地方,從此再也不理世事,悠閑的生活。”

“世界上有這個地方嗎?有人的地方就有煩惱,天涯海角也逃不了。”

“可是,至少比這裏好,這裏太汙穢太危險,我希望你離開。我必定會去同你會合。”

“是不是覺得黃大哥太無能所以要趕我走?不看到他們得到應有的下場我不會走,你不會連我這個旁觀的權利都要剝奪吧?”

“不是,當然不是。”甘薑急切的分辯。

黃潛微笑:“我知道,你擔心我。小試,我想你明白,我不需要你保護我。我比你年長,留在這裏有什麽後果我自己清楚。”

甘薑看他的臉色,知道無論如何也勸服不了他,隻好歎了一口氣:“我希望,我們能盡快離開此地。”

黃潛眼睛驟然亮了:“小試,你是不是有什麽新打算?”“暫時沒有。可是,我不能等了。再等,陷得太深,害人害己。”她的聲音微弱下去,有種東西在空氣裏破碎開來。

甘薑回到家已經是深夜。她開著小小跑車歪歪扭扭的在巷子裏走,自己笑出聲來。也隻有這樣片刻的自娛了,心情未免有些悲涼。再過兩天,把退路都安排好,她會再見一見周於之和所有基地高級軍官。她不想殺人,但是不采取逼問手段估計真相是沒法得知的。劉函升那裏,已經斷了線索。而晴霜的情緒也不容她過多的考慮。

“一切,真的就要了結了吧。”她望著這蕭瑟的雨夜,輕聲說。

突然有人從街角處轉出來,猛的停在她車前,她嚇了一跳急忙刹車,車燈雪亮的照過去,一個全身紮滿繃帶的人站在雨裏。

她定了定神,拉開車門走出去。“司雷,別淋著,有什麽話進車子來說。”“不,不必了。站著,也許顯得出誠意。”司雷一動不動的望著她。“別傻,你住院的人。”甘薑伸手扶他,卻被他一把握住手腕:“甘薑,我隻是想告訴你,我不後悔,真的不後悔。”他微笑起來,“跟你在一起,我才知道人生是什麽。我不否認一開始我確實想利用你的身份財勢,但是後來,我心心念念裏隻有你這個人,你懂嗎?純粹的你這個人!我無法繼續欺騙自己,所以必須來告訴你,我們走吧,走得遠遠的,錢呀什麽都不要了,找個小鎮隱居,你說好不好?”他狂熱的凝視她,臉上竟已不知道是雨水還是別的什麽。

真的要過這種生活?才不。司雷運氣不好,遇到了一個不肯妥協脾氣暴躁的妻子,一個滑不留手的情人,最後落到這樣狼狽的地步。他隻有孤注一擲,若能說服甘薑,難道她老爸會真任由兩人落魄隱居?他不覺得絲毫愧疚,他對甘薑可謂迷戀,這份難得的真情使得他理直氣壯的要求甘薑。嗬,甘薑,天真的,又狡黠的,一直對他保持距離,定是因為怨他不肯速戰速決,同文曉英了結。想到此處,他信心大增,掌心愈發滾燙。

可是甘薑輕輕抽回手:“司雷,你在這裏有根基有地位,就算沒有你老丈人支持,也不至於一無所有。怎麽就輕易放棄呢?我不會走,我有父親有朋友,我沒有理由要去隱居。”

司雷呆住,看著她的臉。雨水順著她光滑的臉頰一直流到精致的下巴上,即使這樣狼狽,她還是如女神一般清雅秀麗,但是那種不可侵犯的冷漠也是明明白白的。他的自信在瞬間崩潰。

“我不信你對我絲毫沒有感覺。”他做最後的掙紮。“沒有。你不知道嗎?我這個人,就是愛玩,愛同男人玩。”她輕悄的笑起來,嫵媚而惡毒,每一個字都象釘子一樣釘進他心裏。

他緩緩後退,喉嚨裏是受傷動物般的嗚咽哀號,然後轉身,一瘸一拐的奔進雨裏。甘薑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