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的離開,是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挽留?喜歡是淡淡的愛,愛是深深的喜歡。魚說,你看不到我的淚,因為我在水中。水說,我能感覺到你的淚,因為你在我心裏。
經過測試體溫和消毒,我走出首都機場時,已經是下午4點多了。匆匆地打了一輛出租車,我準備直奔我要去的那家醫院。
司機說:“您不知道?北京早就封城了,進不了四環。”
我說:“為什麽?”
他說:“還不是這非典鬧的,這一鬧,搞得我們出租車的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您再說一個地方吧,四環之外,哪兒都行。”
我說:“隨便,找個地方先住下再說。”
他說:“您是外地來的吧?”
我無心搭理這位愛嘮叨的出租司機,便隨便哼了一聲,雖如此,他還是一口一個“您”地稱呼著,稱呼得讓我心煩。
我說:“您別說了,讓我安靜一會兒行嗎?”
他看了我一眼,見我這麽粗暴無禮,便無奈地住了口。
的確,我需要安靜一會兒,進不了城,我該怎麽辦?
北京,我美麗的首都,你為什麽不早一點封城,為什麽不早一點采取措施?如果你早一點封城,火火也不至於染上“非典”。
在四環之外,我隨便找了一家旅館住下,此時已是下午6點多了。我顧不上別的,操起電話就撥114查詢台,我查到了那家醫院的電話,打過去沒人接,又打到114,電腦小姐告訴我的還是那個電話號碼,我又打過去,還是沒人接。摔下電話,我匆匆下了樓。
我要衝到城裏去,去找那家醫院,去找我的火火。
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我說去某某醫院。
司機搖搖頭說,進不去,封城了。
我又擋了一輛,司機還是這種說法。
我心急如焚,打不到車,我步行也要找到那家醫院,找到火火。
我步行在長長的大街上,逢人便問。北京人真熱情,給你指了路,還稱呼你是“您”。我走一陣問一陣,卻發現張三跟李四說的不一樣,李四又跟王五說的不一樣,問來問去,我是越問越糊塗,越走越不知方向。行走在北京大街上的我,渺小得如一粒飛沙,一片枯葉,看到來來往往的車流,看到遙遠處的燈火闌珊,我就像一隻爬行在大樹上的螞蟻,不知道東南西北。
轉到了後半夜,一打聽,我還在四環路上。我找不到入城的缺口,知道缺口的出租司機又不敢把我帶進去,我隻好亮出我的住房卡,讓司機帶著我打道回府。
在旅館附近的小吃店隨便吃了碗餛飩,不知道是嘴苦還是餛飩苦,我感覺我像在吃藥,強迫自己咽下了最後一口湯,才突然意識到,我已經一整天沒有進食了。
來到房間,一點都不覺得困,看不見的孤獨鋪天蓋地地向我襲來,我再次打開火火的日記,很快便走進她的世界。
2001年9月24日
每天晚上回來得晚了,周風不是到路口接我,就是站在窗台前等我,每當看到這一幕,我的心弦都會為之一震。我深受感動,又深感內疚,感動是因為周風是如此愛我,內疚是因為他實在是太孤單了。我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地不著家,把孤獨留給他,這樣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今天晚上,我回來的比以往早了點,下了公交車,看到周風正站在街心花園邊觀賞五彩繽紛的噴泉。我喜歡周風觀賞事物的那種神態,那神態讓你一看就知道他是個藝術家,有著與常人不一樣的獨特氣質,尤其是他自覺不自覺地微微一甩頭,將覆蓋在眼睛上的一綹長發很自然地甩到額角上,那動作瀟灑得簡直令人著迷。此刻,我看著他專注地觀賞著噴泉,就想搞個惡作劇,於是輕輕地繞到他的後麵,趁他不備,踮起腳尖突然就蒙住了他的眼睛。我感到他倏然一驚後把手覆蓋在我的手上一摸,接著突然就地一蹲,兩手隨之攬住了我的雙腿,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他背了起來。他自得其樂地說,壞東西,我就知道是你。我哈哈大笑著攬住他的脖子說,你肯定發現了我。他說,不發現也知道是你,除了你,誰還敢如此大膽?我一看周圍的人都將目光投向我們,就說快放下,別人都在看,多不好意思。他說,不放,誰愛看誰看去,我背的是我的老婆,又沒去背別人的老婆。說著就背著我向我們的家走去。我快樂得像一隻小母雞一樣,“格格”地笑個不停。
我不知道別的女孩是不是有過這樣的浪漫?當我伏在他背上的那一刻,我感到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它不僅體現了一種關愛,更重要的是滿足了一個女孩的浪漫情懷。我勸那些正在熱戀中的女孩不妨試一試,當你伏在你心愛的男孩的背上,讓他背著你行走在大街上的時候,那種溫馨絕對不是別人能描述得清楚的。
2001年9月26日
今天晚上跑完場子後,我與以往一樣匆匆趕去坐公交車,忽然感覺身後好像有人在跟蹤我,但我不敢回頭,就加快腳步向前趕去。這時,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在我的前麵停下了,從車上走下來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他很熱情地叫了一聲,王火?我一看有點麵熟,就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麵。那男人不失時機地自我介紹說,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我是華夏集團的向偉,我們一塊兒吃過飯。這時我才突然想起,幾個月前我們的確一起吃過飯。那是一個周六的下午,彭影打電話到我家,說老總要招待一位港商,讓我們去作陪,那位港商就是向偉。我說向總,你到哪裏去?向偉說我剛才會了一個朋友,現在回家去,和你正好一路,上車吧,我順便帶你一程。我說謝謝向總,我習慣了坐公交車。向偉說王小姐是不是不放心我呀,怎麽一點麵子都不給?我不好意思地說,向總,你別誤會,不是不給你麵子,我是真的不習慣搭別人的車。向偉無奈地搖搖頭說,我還有件事兒想跟你商量,是繼續這樣邊走邊說呢,還是上車說?我說重要嗎?他說對你來講,也許重要,說著打開了車門。我覺得再拒絕就有點小家子氣了,於是上了車。
向偉啟動了車,才問,王小姐的月收入能達到多少?
我說,說不準,根據自己銷量拿提成,銷售得多就拿得多,銷售得少就拿得少,多則可達3000元,少則幾百元。
向偉說,你想到我公司來嗎?如果願意,我可保證你的底薪是5000元,根據工作完成情況,我還可以隨時加薪。
我說,謝謝向總的高看,我的文化程度不高,怕適應不了。
我說的是實話,在深圳,大學本科生、碩士生多如牛毛,像我這種沒學曆的人也隻配動動嘴皮子,跑跑腿兒,我壓根兒就沒有奢望過當什麽白領,所以對他承諾我的優厚待遇,我一點兒都不動心。我明白,天上不會掉餡餅,即便要掉,也肯定在它垂直的地方早就設置好了一個陷阱,你接到餡餅的同時,也就落入了陷阱之中。
向偉說,王小姐真是太謙虛了,其實,人的能力大小並不完全取決於學曆的高低,在我所用的人中,高學曆低能力的人不少,低學曆高能力的人也不少。你要來,我可以把你安排到總裁辦,專門負責收發和接待工作。怎樣,願意來嗎?
我說我回去考慮考慮,再給你回答,好嗎?
其實,這隻是一個托詞,我早已從向偉的眼神和語氣中窺出了他所需要的是什麽,再好的待遇我也不能去。
他遞給我一張名片,客氣地說,不論結果怎麽樣,過幾天給我一個答複。
我說,可以。
他一直把我送到了我家樓前的街心花園旁才停了車。
2001年9月27日
我萬萬沒有想到,就是昨天的搭車,在我的生活中埋下了一個致命的隱患。周風昨天看到我從奧迪上下來,但他假裝沒看到,卻因此對我產生了懷疑,以至於今天跟蹤我,又發現了我跳豔舞的事。如果昨天晚上我從車上下來時碰到了周風,或者周風看到後問我,我都會一五一十地把如何認識向偉,如何搭車的事統統告訴他,我會徹底打消他的疑慮。可是,我沒有看到他,而他卻已經決定今天跟蹤我,他看到了我跳豔舞的一幕。
周風發火了,我沒想到他發起火來竟是那麽凶狠,與平日簡直判若兩人。我從來沒見過他對我發這麽大的火,他根本不容我解釋什麽,哪怕一句也好。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刻薄得就像飛刀,一刀刀直插我的心髒,我還沒來得及透一口氣,就被插得鮮血淋漓。我傷心至極,委屈至極,我這麽辛辛苦苦,白天黑夜地打工,究竟是為了什麽?就是養一隻小狗,它見了我也會“汪汪”兩聲,何況他是個大活人?我好心好意為他付出了這麽多,反而讓他說得我還不如一個雞。
盡管如此,我內心還是極渴望他能來哄我一下,哪怕說一聲“對不起”,我也會原諒他的,原諒他的一時衝動。
2001年9月28日
晚上回到家看到周風的留言條,我的心仿佛一下子碎了,我沒有想到我精心嗬護的愛,就像一隻易碎的花瓶,一不小心,它就立刻變作一地碎片。
2001年9月29日
昨晚想了一夜,今天一大早就給阿麗打了個電話,辭去了那份工作。我再也不去跳豔舞了。
過去,我為了使周風生活得好一些,總想多掙點錢,現在他走了,我用不著再為誰付出了,也就用不著去那種場所了。
我跳豔舞是為了周風,我不跳豔舞也是為了周風,我不知道哪輩子欠了他的,卻讓我今生來償還?周風,周風,我多麽希望你能主動回家啊!
2001年10月15日
周風離開這個家已經半個月了。每天回家,我總在幻想著一推門能看到他,幻想著他把自己變成一個驚喜,可是,我每次都很失望。房子裏的擺設一如我出門前的樣子,沒有一絲兒被動過的痕跡。半個月來,晚上我哪兒都不敢去,一直守在家裏,就怕他來了撲空,可是,他一直沒有來。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想起他傷害我的時候,恨他恨得要死,恨過之後,又在想著他,想他孤苦伶仃的在哪裏過夜,想他是不是生病了,有沒有餓肚子?我不知道別人會不會也像我這樣,反正我就是這麽傻這麽沒出息。自從他離家之後,我的心仿佛被掏空了,腦海裏始終徘徊著他的影子,總也揮之不去。
2001年10月16日
昨晚一夜沒睡好,今天上班一直心不在焉,在給一家公司填寫單據時弄錯了,那家公司的老板付款時與收銀小姐發生了爭執,最後收銀小姐不得不把矛盾上交上去。老總在向顧客賠禮道歉和做出讓利之後,當即辭退了我。
人在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這話說得一點兒沒錯。走出公司的大門,我覺得我的人生支柱轟然倒塌了。心愛的人兒走了,工作沒有了,我不知道該到哪裏去?假若周風還在,再苦再累,心裏總歸還踏實,可是現在,我該怎麽辦呢?就在我橫穿馬路時,我的腦子裏仍是一片空白,仿佛一刹那間,我就被彈出了很遠。我想我是完了,從此一切都完了。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知道已經在醫院裏躺了3個多小時了。我醒來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擔心自己是不是成了殘廢,如果殘廢了我寧可去死,也不苟活在這個世界上。我試著動了動手腳,感覺到四肢一陣疼痛,尤其是右腿,仿佛針刺一般鑽心,我這才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四肢健在,就不再那麽擔心害怕了。
這時有人問我:“你醒了?”我一看,原來是向偉。
“是你,怎麽會是你?”我不免有點詫異。
他說:“怎麽就不能是我呢?上午我到你們公司去辦事,剛到馬路邊,就看到你被車撞倒在路上,就趕快把你送進了醫院。”
我說:“謝謝,真的謝謝你。”
在一旁的醫生說:“幸虧他送得及時,否則,你怕早就沒命了。”
我聽了頭皮一緊,不由得感到後怕,難道生與死之間,就隻是一刹那的距離?
我又一次說了聲:“謝謝向總。”
向偉說:“醒來就好了,我也就放心了,你先好好養著,我會抽空來看你的。”
2001年10月18日
今天,那位撞我的貨車司機前來看我,我才知道,這次車禍不怪他,隻能怪我自己,是我自己一頭撞到了那輛貨車上,幸虧司機刹車及時,否則,我早就沒命了。司機是個打工仔,跟我說了一大堆安慰的話,又放下了隨身帶的400元錢就走了。
這兩天向偉一有空就過來陪我,每次都給我帶來一大堆吃的,他越是這樣,我越是不好意思。我不想欠別人的情,尤其是欠一個男人的情,但是這個人情已經欠下了,我也沒有辦法。這個時候,我多麽希望周風能來啊,有周風在我的身邊,我就可以不再欠這個男人的情了,我的病也許會好得更快一些。
2002年10月26日
一連住了10天醫院,這期間除了向偉常常來陪我,就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來探望過我。要是彭影能來看我一下多好啊,我就讓彭影去找周風,他不在丁良那裏,就肯定在衛大胡子那裏,在深圳,除了這兩個地方,周風不會再有第三個去處。不知是彭影不知道我出了事,還是因為太忙而顧不上來看我?
今天是住院的第10天了,除了右腿走路有點疼之外,其餘的傷都已愈合了,在我的一再堅持下,醫生答應了我出院的要求。結賬的時候我才知道,向偉早已為我預付了足夠的押金。辦完手續剛出門,迎麵碰到了匆匆趕來的向偉。
“你著急什麽,等病好了再出院嘛。”向偉責備我。
我說:“已經好了,謝謝你的救命之恩,也謝謝你多日來對我的照顧,又幫我墊付了押金。我身上帶的錢不多,過兩天我再把錢還給你。”
他說:“誰讓我們有緣呢,你要是執意出院,我就把你送回去。”說著接過我手中的物品。
我說:“又給你添麻煩了。”
他說:“對我,以後你就別太客氣了,過分的客氣,會使我覺得有距離感。”
我笑了笑,沒有吭聲,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說上次見麵我對他還存有些許反感的話,那麽通過這幾天的接觸,我已經消除了最初的反感,並在內心深處充滿了對他的感激,但也僅僅是感激而已。
下車後,我不想讓他攙扶,更不想讓他進我的住所,但是,他堅持要這麽做,我沒有理由拒絕,我怕傷害了他。
進了屋,我首先查看有沒有周風來過的跡象,查看的結果又一次使我陷入失望,那一刻,我真是恨死他了。周風,你真是個王八蛋,你真是個狠心狼,你把我扔到家裏,就再也不管我的死活了?我恨不得立即找到他,狠狠地咬他幾口。
向偉一看我不開心,就知趣地走了。
我的淚水再也控製不住了,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地掉了下來。
葉子的離開,是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挽留?喜歡是淡淡的愛,愛是深深的喜歡。魚說,你看不到我的淚,因為我在水中。水說,我能感覺到你的淚,因為你在我心裏。
2001年10月28日
出院兩天了,周風依然沒來找我,窗外霏霏的細雨,更為我增添了幾許哀愁。我終於控製不住自己,跑到畫家村找到衛大胡子,又循著低沉悲涼的塤聲,來到周風的門前。他正在吹那曲《我等你》,一如我第一次聽到時那樣感人,我的氣頓時消了一大半,仿佛窺到了另一顆滴血的心,我的眼睛濕潤了。
如果不是看到那隻女人的黑乳罩,我們無疑會重新走到一起,但是,它卻偏偏出現在我的眼前。我驚呆了,腦海中一片空白,委屈的淚水頓時奪眶而出。為了他,我丟掉了工作;為了他,我差一點命喪黃泉;為了他,我拒絕了別人的種種**……可他呢?他竟與別的女人鬼混在一起,卻把我的生死置之度外?我的心仿佛被什麽撕咬住了,一陣鑽心的疼。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走出那間小屋,怎麽回到我的那個家的,鑽心的疼痛加上雨水的衝刷一下子把我擊垮了,我覺得我完了,徹底完了,天塌了,地陷了,我就像一片秋日的落葉在風中飄舞,不知何處是我的歸宿。
看到這裏,我忍不住撕扯著自己的頭發,用拳頭砸自己的腦袋。火火,我對不起你,我傷害了你,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心裏默默地念叨著,我為什麽要那麽狹隘,那麽衝動,那麽不問青紅皂白。如果說第一次傷害她是情有可原的話,那麽,第二次對她的傷害就是天地不容。我恨我自己,我恨自己的無恥、卑鄙和下流。
老天啊,你一定要讓火火活下來,如果火火還活著,我將用我懺悔的手去撫平她心靈上的傷痕,我將用我生命的全部熱情來嗬護她。如果她……我不敢往下想了,我雙手合十,微微閉著雙目,祈禱神靈保佑火火,祈禱蒼天保佑火火,保佑火火度過這場劫難,即使讓我當牛做馬,我也願意以此來報答蒼天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