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年邁的奶奶也在人群中，滿頭的白發，拄著木頭做的拐杖站在她兒子兒媳們的邊上。
明明人們臉上都是喜悅的神色，也在說著什麽，顯得十分熱鬧。
可老太太站在邊上就是顯得淒涼。
曲學林看到了半年不見的奶奶，心情激動，拉過張靜槐的手腕就要快步往前走。
這時，一直走在他們身後的楊素菊倆人突然超越他們了。
隻見男人一邊牽著楊素菊的手，一邊高高揚起手來，腳下更是快步，“爸！媽！”
隨著一聲吆喝，那些曲學林原以為是來接他們的大爺大娘們開始興奮起來了。
記憶忽然間也湧上了他的腦子，讓他曳然停下了步伐。
這個背影……難道是二哥麽？
二哥是二大爺家的孩子，在十六歲的那年因為和人打架，把人的頭打爆了，對方不依不饒的，所以他跑了出去。
聽大人們說，是躲到南方打工去了。
現在仔細數數，已經過去快十年的功夫，難道他不認得他，他也不認得他。
反應過來後，他霎時間感到有些失落。
他還以為那些長輩們是出來迎接他的，原來是出來迎接南下多年的堂哥來的。
張靜槐感覺到他的情緒，拉了拉他的胳膊，問：“怎麽了？”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微笑，摸摸她的頭，反過來安慰道：“沒事。”
“學林？”忽然，一個微弱、不確定的呼喚聲傳來。
曲學林一下就聽到這是奶奶在叫他，馬上調整了心情。
扭過臉去一看，奶奶已經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往這邊兒走來了。
她的兒子兒媳們，全部都顧著和多年不見的曲永逸寒暄，也沒人顧得上她。
張靜槐見曲學林這麽激動，看著老太太的眼睛還有光，頓時就猜出這是他的奶奶。
在走近之後，她立馬甜甜地喊了一聲‘奶奶’。
老太太愣了愣，一手扶著曲學林，一手拄著拐杖。
然後看看半年不見的孫子，又看看麵前這個笑得眼睛眯眯、嘴邊有兩個小梨渦，看起來乖巧又可愛的小女娃。
這個小女娃是誰？
親孫子帶女孩子回來，那第一反應肯定是往孫媳婦上想的，可是這女娃娃看起來也太小了點。
“這……”她拖著長音，問曲學林。
曲學林笑著介紹道：“奶奶，這就是張靜槐。”
一聽見‘張靜槐’三個字，老太太便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哦’的一聲，也是拉了長長的音調。
張靜槐心裏卻是咯噔一下。
曲學林跟老人家說過她？
要說起那也是半年前，也就是過年那會兒說起的了。
那會兒能說的不就之後她爸爸逼他和她定親的事兒麽？
一想到這兒，她頓時覺得頭皮發麻，擔心老太太會不會因為這樣而對她印象不好。
心裏擔心，她臉上的笑也變得僵硬了些。
曲學林看到她的表情，便大抵猜到她是想到了什麽，頓時覺得好笑。
“奶奶，小妮兒學習可好了，回回考試都是第一名，以後指定是個大學生。”他適時在奶奶麵前說了一句好話，以打消張靜槐心裏的顧慮。
老太太點點頭，用慈祥的笑容來掩去了臉上的疑惑。
她鬆開了曲學林的胳膊，改去握住了張靜槐的手，點頭讚許說：“好啊！學習好就好，學習好了，以後搞大學問，也不用再留在村裏種田嘞！”
聞言，張靜槐提起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些。
就在她鬆一口氣時，村口那邊突然傳來了一個咋咋呼呼的女聲，“哎？那不是曲學林麽？他怎麽回來了？被人趕回來了？”
隨著這一個聲音，兩邊的目光交匯在空中。
“他是曲學林？”曲永逸指著曲學林，一臉難以置信。
在咀嚼了這個消息之後，他哈哈大笑出聲，拍著掌，“那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麽！原來是學林啊，都長這麽高了，我都不認得了。不過現在這麽一看，你還真像我叔和嬸啊！哎？對啊，我叔和嬸呢？”
說著他這才反應過來似的，扭頭找著曲學林父母的身影。
曲學林目光微黯，他奶奶深深歎了一口氣。
曲永逸的父母——曲老二和李金華連忙輕拍了他一巴掌，低聲說了句什麽。
隨即曲永逸馬上就露出了吃驚的神色，然後看曲學林的眼神馬上就變了，就跟是看著什麽可憐蟲似的。
張靜槐格外討厭別人用這個眼神曲學林，讓她感受到了她前世的處境。
她拉了拉曲學林，使其看向自己。
“我想上廁所，咱們能不能先回去？”
“好。”曲學林扶著奶奶，“奶奶，咱先回去吧。”
老太太應著好，看著笑得梨渦深深的張靜槐，心中的陰霾好像被驅散去了一些，眉眼總算是舒展了一些。
見他們走了，曲老二他們也招呼著，一大家子人往村子裏走去。
曲老二的家最近。
到家門口時，曲老二吆喝著，讓大家進他家裏吃過飯再走。
曲老大一家擺擺手，走了。
老太太則是頭都不回。
她自己生的兒子，自己心裏再清楚不過了。
嘴上說得好聽，讓大家夥上他家裏去吃飯。
可誰要是真跟著去了，那回頭定會鬧出點什麽不愉快的事情來，好讓這頓飯吃不成。
哪怕她是親媽，也不例外。
接下來，便就是到了曲老大家。
曲老大也招呼著，叫老太太帶著曲學林和張靜槐上家裏吃去。
結果老太太翻了他一個白眼，依舊是一句話沒說。
張靜槐暫時還不清楚他們家的情況，也不好表現出什麽來，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乖巧聽話的樣子。
等走出了一段距離，她聽見身後曲老大的媳婦，也就是曲學林的大娘在低聲罵罵咧咧，說著一些難聽的話。
她聽得一清二楚，也不知道老太太聽見了沒有。
看了眼老太太，老太太沒什麽反應。
她又抬頭看了眼曲學林，曲學林則是對她搖搖頭。
再往村子裏走上幾十米，拐進胡同裏，又走了兩道彎兒，老太太的家，也是曲學林的家就到了。
一進門，老太太就笑著領張靜槐去上廁所。
看到廁所是在家裏的，張靜槐十分驚訝。
再進去一看，她更是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這種幹淨的蹲坑還是她第一次在這個年代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