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房分家之事把邱姨娘的娘家人也驚動了，她父親前來陸府為其撐腰，另外請了陸家族中長輩，這些人多是受了陸潤生恩惠的，但如今陸潤生去了，他們都要靠著陸澤明，因此都偏向二房，最後分家的結果，二房得了半數的田莊、商鋪和老太太留下的金銀首飾，看似平分，實則二房占了大便宜。

邱姨娘不服，卻也無法，便時不時在親戚麵前念說陸潤生入獄後，二房管家這幾個月李氏從官中撈了不少銀子，分家時又撈了一筆，欺負她們孤兒寡母。

李氏則也不示弱，說她“一個商戶人家出來的，做妾的，也想扶正，真笑死了，老太太就是叫你氣死的！”

兩人互相攻訐，最後徹底鬧翻，大二房分東西兩院居住，從此不再往來，後來甚至把跨院拆了，另外修建院牆，中間隔一六尺的小巷子，兩房的子女也跟著大人行事，從此形同陌路。

眼下最著急的莫過於玉芙，她已十六了，守孝三年便十九，十九歲還沒嫁出去的已是老姑娘了，況且沒有生母在身邊，誰會為她的婚事操心呢？

如今邱姨娘還願意養著她，不過是怕把人趕出去，外人戳她的脊梁骨，陸家宗族長輩不答應，做做麵子情罷了，如何會為她的將來籌謀？

得過且過了一個月，某日，玉芙院裏一個叫綠拂的丫鬟去外院尋她母親，回來後稟報給玉芙一個消息。

“有個瘋婆子在前門站了幾日了，她說自己是咱們的孫姨奶奶，前兒門房聽見她這樣說，便去稟報了邱姨娘，邱姨娘說孫姨奶奶回娘家去了，外頭那個是假的，叫人打出去，門房因那瘋婆子穿著單薄的秋衣，不忍心打她，隻關了大門不許她進來，我娘說她悄悄去看過，身形倒像是咱們姨奶奶，就是臉上太髒，看不清楚。”

玉芙話未聽完，立刻激動地起身跑了出去，一直跑出二門……

一路小跑至大門口，她氣喘籲籲，指揮福伯開門，讓帶那瘋婆子進來。

不多時那瘋婆子進來了，果然蓬頭垢麵，滿身泥汙。她看見玉芙，先就哭了，哭得好不傷心，玉芙辨出她的哭聲，也哭了，命人把她帶下去沐浴更衣。

等沐浴更衣進來，那可不就是孫姨娘？如假包換，隻是身形比原先瘦弱嬌小了些，門房和管家婆子們看見她的臉，聽見她說話，都呆了，立刻著人去稟報邱姨娘。

玉芙抱著孫姨娘又哭了一場，哭過後，叫人備了一桌好菜來給她吃，她飽餐了一頓，說這幾個月來都沒有吃得這樣好，玉芙聽了，更覺心酸，這就要把人帶進二門。

才要起身，便見邱姨娘身邊的費媽媽過來了。

費媽媽看見孫姨娘，也微微詫異，但很快便恢複了一貫波瀾不驚的樣子，道：“這人生得倒真有幾分孫姨奶奶的模樣，怨不得四小姐認錯。”

玉芙急忙道：“沒有認錯，媽媽，這就是我娘。”

費媽媽仍然和顏悅色的，笑道：“四小姐糊塗了，孫姨奶奶不是生病回鄉下養著去了麽？怎麽會在這裏？”

原先孫姨娘走失沒找著，為了陸家的臉麵，對外便說孫姨娘生病，回娘家鄉下去養病了，因此不能回來，當初這事兒也問過玉芙的意見，玉芙不得不同意，眼下便是用這話來堵玉芙。

“可……可這就是我娘啊！”玉芙淚眼汪汪望著她娘，急得不知該說什麽。

孫姨娘也連忙道：“我就是呀，費媽媽我就是呀！我怎麽不是呢！芙兒沒認錯，是你弄錯了。”

玉芙也接過話道：“是呀媽媽，這就是我娘，旁人能認錯，我還能認錯麽？”

費媽媽隻作沒聽見，叫身邊的丫鬟：“這夫人生得確實像姨奶奶，大冷天跑到咱們府上，怪可憐的，就賞二十兩銀子罷！”

此言一出，滿室皆驚，周圍的丫鬟們也都詫異地望向費媽媽，然後便聽見一聲哀嚎，孫姨娘幾乎撲到費媽媽身上，“我就是呀，你瞧清楚，我就是孫蕪——”費媽媽嚇了一跳，連退幾步，指著孫姨娘大叫：“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把這婦人趕出去！”

“娘！你們別碰我娘！”玉芙奮力去推要抓她娘的丫鬟婆子。

孫姨娘也掙紮不止，“我是孫蕪，叫你們主子出來，叫她好好看看我，你這黑心肝的奴婢！都是你們——別碰我，別拉我！”

“趕出去，往後再看見，見一次打一次！”

……

最後，孫姨娘被奴才們強拉了出去，丟在大門口，另外賞她的二十兩銀子也扔給她了，她在外頭拍陸家大門，哭嚎著：“我就是孫蕪，快開門啊，開門啊！”

拍到後頭始終沒人應，便大罵：“瞎了眼睛的，連我也不認得，你們這些黑心肝黑腸子的老貨，裝不認得我！”

而正廳裏，玉芙正在受費媽媽的訓斥，一句也不敢反駁。

玉芙最是個軟弱的，遇到這樣的情形隻能一個勁兒的哭，後來回到自己院子裏，把眼淚都哭幹了，獨自坐在屋裏思來想去，最後使了些銀子，差遣二門外的小廝去查探孫姨娘的行蹤……

後得知孫姨娘在門口哭了大半個時辰後便離開了，當晚是在福來客棧下的榻。

夜裏，她翻來覆去睡不踏實，想著自己近來所受的種種屈辱，又想到母親的可憐，將來的無望，終於決定要離開這個家。

如此猶豫了幾日，終於下定決心，學她娘當初那樣打點細軟。可惜大頭都叫送到那寺廟裏，後頭又叫府裏派人要回來，全充了公了，因此她如今不剩多少。

她把剩下的一些，和自己日常戴的首飾，穿的衣裳，叫二門外的媽媽幫著換成銀錢，後又打點了些人，如此用了五六日的功夫，除去典當時損失的，共花出去六成，自己隻得了四成。

然此時也管不得那許多了，她帶上這一百兩銀票，次日便從角門出了陸府，坐轎直奔福來客棧，之後便沒有了這母女二人的消息。

邱姨娘知道後，點了點頭，對費媽媽道：“母女兩個在一處，這很好，也省了聽風院的那一份花費了，”說著，便命人去找尋她們母女，這當然也是做做樣子，之後便不了了之了。

甚至還找人伢子來，把聽風院剩下那幾個奴婢，連同近日來犯了事的，老了不中用的奴婢都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