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這消息也傳到秋爽齋,茵茵知道後唏噓了一場,後又想到自己,不禁灑下淚來。
蘭香問她為什麽哭,她把淚揩了,道:“我有時也挺羨慕四姐姐的,縱使沒了陸家女兒的名頭,也沒多少銀錢,可有母親在身邊,置個宅院,做些簡單活計,母女相依過活,也算人生美事了。”
“這倒是,如今四小姐也去了,小姐你可怎麽辦呢?”蘭香說著,把熏籠上茵茵的一身白底綠萼梅披風拾起來,看著這泛舊的顏色,她不禁悵惘,“冬衣也不讓做了,月例也少了,這叫人怎麽活呢?”
茵茵其實也想過自己往後的路,她的揚州小院還在,房契就在她自己手上,當初離開時留了兩個看院子的,她這裏的細軟和首飾一變賣,也大概有五百兩銀子,拿去自己過活,也不是不能夠。
唯一艱難的是,在這個世道,女子不能拋頭露麵,男兒可以出去做一番事業,她卻不能,隻能死守那個宅子,坐吃山空。
思來想去,最好便是招個贅婿,兩人一起經營小日子,終老白頭。
當下,她便將自己這想頭向蘭香說了,蘭香忖了會兒,道:“不妥,小姐孤身一人,沒有父母,招個男人上門,那男人就一定能老實麽?難啊!”
茵茵一想,確實如此,“可除此之外,又有別的路可走麽?”
這時蘭香突然想到什麽,雙目放光,望向茵茵,“小姐,前兒三小姐回來,不是說要給小姐您物色人家麽?小姐您先別急著下揚州,再等一等,能留在金陵,嫁個尋常人家,又有姐姐姐夫可靠,這是再好沒有的了。”
“也隻有如此了,”茵茵歎道。
然而還沒等到玉菁為她說和,邱姨娘先對她的婚事上起了心。
冬月初三,她派人請茵茵去漪瀾院說話,茵茵狐疑地去了。
走進邱姨娘的臥房,邱姨娘立刻和顏悅色地請她坐,見她身上的披風顏色舊了,便問:“六姐兒近來沒做新衣裳麽?”
茵茵道:“又不出去見客,穿這些舊的也無礙。”
邱姨娘命人給茵茵上茶,說著走過來,拉了茵茵的手請她站起來,然後通身打量了一番,笑道:“多窈窕的身段兒,怎麽能穿舊衣裳呢!我回頭命裁縫來給你量了尺寸,做幾身新衣。”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茵茵料想沒有好事,便不答話。
果然,邱姨娘吃過一口茶後,用帕子掖了掖唇角,隨後又道:“你方才說不出去見客,不必穿得鮮亮,這不,就有一個貴客要見了。”
茵茵納罕,“什麽貴客?”
“這人你不知道,也沒見過,可他卻見過你,”邱姨娘作出很歡喜的樣子,道:“六姐兒,你果然是有福的,我娘家在金陵做生意,這你知道罷?我父親有個結拜哥哥,姓錢,專做酒樓生意,金陵有一多半的酒樓都是他家開的,當日你及笄,宴請的客人中便有錢家老夫人,這夫人又有一個孫兒,同你一般大,那日也過來了,隻是沒在女席,你沒看見他,後來你從宴客廳出去,他無意間看見了你,從此便對你茶不思飯不想,隻盼著娶你,原先你在同國公府大郎說親,我才沒說得,眼下說正好。”
茵茵不信她的話,“可我還要守孝三年。”
“這有什麽,那孩子也才十六歲,他等得!”
“可是……”不及茵茵說完,邱姨娘便擺手道:“不急著答複,你回去好好想一想,若覺著可行,便叫他來,先見一見,若覺不可,那我往後也不敢再為你說親了。女孩兒家總是要嫁人的,趁著年紀小,先說個人,免得到時守完孝了,年紀大了再說,又要蹉跎許久,好人家都叫人挑走了,你說是不是?”
茵茵頷首,“您說得是,我會考慮的。”
“這才是了。”
二人才說完,便有兩個管事婆子在門外回話,茵茵見如此,知趣地退下了。
回去的路上,茵茵默默思量邱姨娘的話,按陸府如今這頹敗之勢,及自己不算光彩的身世,邱姨娘口中這個人與她還算得配,可邱姨娘會這般好心,不把這麽好的郎君留給自己女兒,反而給她麽?她才不上這個當。
蘭香也懷疑邱姨娘的用心,回到秋爽齋後,她不住勸茵茵,“這人可以見見,叫三小姐幫著參詳參詳,可別叫邱姨娘哄騙了去,她向來不安好心,還是多看看三小姐為小姐尋的人,如今府上落敗了,配不上多好的家世,隻需郎君人品貴重,家裏有些根底便足了。”
茵茵深以為然。
說著說著蘭香又提到趙伯真,她道:“若是當初那姻緣作成了,哪裏有今日這些事,小姐,不然您去向那趙家大郎解釋清楚罷!”
茵茵側坐在羅漢榻上,一手撐著腦袋,想起當日情形,深深歎出一口氣道:“其實我並不想嫁入國公府。”
“為何?”蘭香不解,放下手裏的香匙問:“難道小姐還想著……九爺麽?”
茵茵緩緩搖頭,“不全然為這個,我隻是厭煩了這高門貴府裏的明爭暗鬥,我聽說他府上的事兒也不少,將來等著我的還不知是什麽呢!我父母不在了,母家也倒了,我這樣的身份嫁入國公府,怕降不住他們。”
蘭香忖了忖,不禁蹙眉頷首道:“小姐慮的是。”
越說越灰心,茵茵覺氣氛太過沉悶,叫蘭香,“開窗透透氣罷,”說著,另叫了些熱飲來吃,然而心裏總還是不得勁兒。
最後,茵茵派人去玉菁那裏,請她幫忙查一查這所謂做酒樓生意的姓錢的這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