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府裏給老太太辦壽宴,上上下下忙得不可開交,好容易辦完了,老太太又因連日會客見了風,病臥在床,於是接下來半個月的請安都免了。
不必去請安,茵茵也仍按以往的作息每日卯正起來梳洗,白日裏有教習嬤嬤來教她學禮儀規矩。
當然她本就不是村野長大的,她娘入妓館前是一落魄官宦人家的小姐,後把那套姑娘家的閨儀教給了茵茵,甚至還專門請了夫子給茵茵啟蒙。
伯爵府的規矩禮儀更重,府中的教習嬤嬤也更嚴格,一些細節上分外講究,茵茵學得艱難。
漸漸府中上下都在談論多了位六小姐,內情自是從廚房傳出去的。
先前茵茵被卷入陸玉菡誤吃香芋粉一事,大家都以為她犯了錯要被趕出陸府,但在重霄院審過一遭後,反而吳家的被訓得狗血淋頭,回來像隻被閹了的公雞,也不打鳴了。
眾人多方打聽,才知道吳家的被夫人罰了三個月月例,而茵茵,搖身一變成了府裏的六小姐。
“這府裏的風向轉得真快,前兒茵茵還是個打雜的,今兒就成小姐了,到底太太仁厚,縱是外頭養的,也拿來當親生的一樣待,”某廚娘一麵切蒜一麵嘀咕。
她們平日幹著枯燥乏味的活計,唯從閑談中得到樂趣,沒事還要編出些事來說,何況身邊就有個大新聞。
旁邊那個立刻附和,“所以說咱們就做好咱們的本分,誰也不巴結,誰也不怠慢,事事按規矩來,便不會出錯,畢竟府裏到底是夫人做主還是邱姨娘做主,還真看不出來。”
又一個插進來說:“自然是邱姨娘做主,夫人不過偶爾管事,這回是碰上了,你別看夫人管了一回事便又向著那邊了,二公子的生母是邱姨娘,可別拜錯山頭,到時出了事,夫人可不會保你!”
“嘿,咱們這樣人,要拜山頭人家還不定看得上呢,是吧吳姐姐?”一廚娘看向正埋頭在那裏剁排骨的吳家的。
吳家的心裏有氣,把排骨剁得乒乓響,整個大廚房都能聽見,她知道這話是在諷刺自己,因著她幾次巴結四小姐不成,這回還惹了一身腥。
她舉著刀,從鼻子裏哼出一聲,“拜什麽山頭也別拜茵茵那小妮子,你們是糊塗了,真個拿她當小姐,不過是一朝隨風飛上了天,風一停,後頭沒人護著,遲早得摔下來!”
那廚娘不服氣,“縱再不是也是主子,你當初那樣欺負她,你瞧她會不會把你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吳家的冷哼,“我可不怕她!”
廚房裏亂哄哄的,各人忙各人的活兒,都沒瞧見抱琴怒氣衝衝地跑進來。
她被打了五十下手板子,這幾日都在養傷,今兒傷稍好些,手上還纏著紗布她就過來了。
她想著自己好端端在紅豆館伺候,全因茵茵和劉大娘壞事,她才遭此劫難,如今手廢了,還被調去看園子,心中一股怨怒無處發泄,茵茵是小姐了,不好拿她怎麽樣,廚房她總是要鬧一鬧的。
“不過說起來,茵茵平日看著與翠明這麽親,真正高飛了卻把人忘了,怎麽也不見調人家去院裏跟著享享福?”吳家的被人嗆了,便找劉大娘出氣。劉大娘的小名叫翠明。
眾人聞言,仿佛又找到了新的調侃對象,紛紛望向劉大娘……
劉大娘卻似沒聽見,頭也不抬,手上不疾不徐地仍舊擀她的餃子皮。
“哎呦,你們不知道,茵茵今早才傳了翠明去,過幾日說不定就被調去秋爽齋伺候了,茵茵如今是六小姐,還不是想怎麽著就怎麽著,從廚房調個人,一句話的事,”有人看見今兒劉大娘去了秋爽齋,說出來為她解圍。
“是啊是啊,翠明如今傍上六小姐了,豈是我們能比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咯!”
“六小姐可真是能人,想從哪裏抽調人就從哪裏抽調人,比三小姐四小姐的排場還大呢!”
陰陽怪氣把人諷刺得不知怎麽接話。
抱琴聽了這些有的沒的,突然轉了心思,這就跑出廚房,匆匆去了紅豆館,把聽來的那些話添油加醋告訴了陸玉菡。
陸玉菡近日運程不好,先是吃個雪梨湯吃得滿臉紅疹,眼下尚未痊愈,她不敢出門見人,隻好待在房裏寫寫字。
這事查又查不出是誰害的她,她去質問陸玉菁,反而自己損兵折將,還被母親一通責罵,沒落著一個好。
現在更了不得,無緣無故牽扯出一位不明不白的六小姐,聽說生得比她還好,夫人甚至有意領她去知州府的暖寒會,寧可帶這個外頭養的,也不帶她去,這不是打她的臉?
“她們真說那叫茵茵的如今排場比我和三姐姐都大了,還說她想從哪兒抽調人就從哪兒抽調人?”陸玉菡正坐在羅漢塌上由小奴婢為她塗寇丹,言語中掩不住的諷刺。
“回小姐的話,她們是這樣說的,還說……還說如今府裏風向變了,咱們姨娘隻是管事,從前幾日那件事便可看出來,府裏還是夫人最大,夫人想把那廚下打雜的提拔成小姐,咱們姨娘也不好說什麽,三小姐是嫡小姐,如今又來了位六小姐——”抱琴抬眼覷覷羅漢塌上的人。
指節一涼,鳳尾花汁沒小心滴在手指上,陸玉菡瞟了眼跪在塌前為她塗寇丹的小奴婢,那婢子嚇得直打哆嗦,“小……小姐?”
陸玉菡不言,立即有另一奴婢替換上來,那出錯的婢子默默起身,自個兒下去領手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