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綰是聽過下河這個地方的。
雖距離京城不過一百五十裏,可中間隔著個陡峭不可越的司白峰,西邊又是順流而下的長河,唯有東邊有路可走,卻要翻越四座大山,又因地方窮苦,隻有百姓們踩出來的山路。
有人稱下河為燈下黑,雖在天子近旁,卻是個魚龍混雜又閉塞的地方。
若非是尋找窮凶極惡的盜匪,大多官差都是不願去。
而眼前的難民雖然穿得破破爛爛,但還能見到幾分文人的風骨,眉宇之間不見半點兒傲氣,多是市井裏的煙火氣。
怪不得,敢跪到桌子上來。
“先生如何稱呼?”蘇綰綰問。
“在下唐熠,乃是下河村私塾裏的先生!”唐熠微微一拱手,“小半月前,下河縣令將我們趕出臨河的下河村,美其名曰說是為了我們的性命,可轉頭就將我們村的東西洗劫一空,更派重兵把守,害得我們有家不能回!”
蘇綰綰挑眉:“竟有此事?”
“自然是有的!那下河縣令還說,隻要十兩銀子一個人,便可將我們安置到下河鎮上去住,那可是十兩銀子!我們哪裏能湊得齊,幾下思量,還是帶著父老鄉親,翻山越嶺地來到京城請府衙幫忙,可把鼓敲得震天,卻也隻落得個被府衙打出去的下場!”
說到這裏,唐熠眼裏也是泛了些淚光。
就連等著施粥的百姓也巴巴地望過來,想要開口說什麽,但看著士兵們手裏的長棍和長刀,各個都不敢動。
蘇綰綰想起之前在書房裏時,好像記得去年蕭靖淵就遞了折子。
說是下河處官商勾結,更是藏著不少江洋大盜,希望皇帝能夠徹查,卻被皇帝否了。
如今聽著唐熠的話,隻是略一挑眉:“珊瑚,予這先生些碎銀,打發了吧。”
“王妃!您剛才可是行善舉!如今便要看著我們窮苦百姓去死嗎!”
唐熠一把甩開珊瑚手裏的銀子,仰天大笑,“原來這京城貴地,住著的都是豬狗心腸的怪物!”
珊瑚彎身撿起銀兩:“你這書生,別給臉不要臉!”
“這臉麵,於吃穿住來說,還真沒那麽重要!”
唐熠狠狠一甩袖子,從旁快步離開。
蘇綰綰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回頭看小檀的臉色已經慘白:“小檀,你剛才聽見下河,怎麽就變了臉色?”
“奴婢……奴婢便是下河村的人。”小檀深深地低下頭去,“奴婢隱約記得,下河村的是個窮苦的地兒,打撈起來的魚都往鎮上賣,平日就吃些地瓜度日,哥哥跟著獵戶上山學點兒本事,摔了腿,才拿我換了銀子……”
蘇綰綰皺起眉頭來,起身捏了捏她的手。
指尖傳遞的溫暖,叫小檀恍然的回過神來,抿著嘴:“奴婢,並不想念下河村。”
“可你也並不怪罪你的一雙父母。”
蘇綰綰拉著她走了一段,才悄然放開了她的手,自己撐著傘往長街上走去。
小檀摩挲著指尖最後泛起的一抹溫暖,鼻尖泛了酸。
回到府中,蘇綰綰直奔蒼暮院,卻被趙慧蘭攔下。
“王妃這一身難民的臭味,還是洗幹淨了再來伺候王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