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羅敷的心情再也沒有好起來。宮染夜得了正室妻子的同意(其實羅敷同不同意都是形式而已),納了夫人的貼身侍女為小妾。既然是做小,肯定成親的排場不可能鋪張。

本來如果丫鬟給少爺做了陪房,如果這個丫鬟在外麵有自己的親人的話,就備上花轎,穿戴上新娘的服裝,從自己娘家抬到府上,吹吹打打的熱鬧一番,就足夠了——不過做小的話按理是從後門進門的——但是香茗是個孤兒,從小在府裏長大,唯一可以勉強算得上香茗母親的人也就是喂養她和羅敷一起長大的張嬤嬤。

因此,香茗沒有要求花轎和排場,成親當日,也不過是穿著新娘妝披著紅蓋頭,從自己平時住的那間小屋子裏,由張嬤嬤攙扶著,走到了大廳,拜了天地,就算成了親。場麵和羅敷一年前嫁入宮家時自然根本沒法兒比,簡直是天地之差。不過香茗很清楚,她也沒有要求過多的什麽。

成親當日,羅敷心裏無比惆悵,想到一年前,自己嫁進來是多麽風光無限,結婚後的生活是多麽甜蜜美滿,結果,還不到一年,丈夫就納了一個小妾,而且還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偷偷搞上的,最過分的是,居然是自己姐妹般的貼身侍女!

可是此時,羅敷已經無力計較什麽了,懷孕的羅敷身子十分虛弱,總覺得氣虛不適,大夫說這是由於自己體質本就虛弱的緣故,由於體質不強,兼有懷孕,偶感風寒便來勢洶洶,而宮染夜與香茗的事又給了她不少打擊。羅敷心中雖然痛苦,但也無能為力,隻得忍氣吞聲,一個人咽下了不知多少眼淚。

自從宮染夜收了香茗之後,漸漸的來羅敷房裏的次數少了,雖然他每次來的時候,都是充滿了關切與愛意,但是羅敷漸漸從這溫存的背後,體會到一種難言的意味——太像是作假了。可她無法說出口。當他不來的時候,便會美其名曰“讓夫人好生歇息”,可惜的是,羅敷內心並未接受他的好意。是不想來吧?

而香茗呢,自從進門那一日對羅敷這個正室敬茶後,再也沒有同她說過一句話,不是羅敷有意刁難或羞辱,而是香茗從此便躲避著她了。既然成了小妾,也就算個正經主子了,有些粗活、伺候人的活兒,不必她親自動手,貼身的服侍,都教給了另一個小侍女。而羅敷身子又不適,不願多走動,經常整日呆在房間裏,休息,或是讀書、撫琴。最多,也隻由瑾兒扶著去花園中走走,不多時也回來了。而香茗似乎知道自己的行為不但傷了羅敷的心,府上其他一些稍有正義感的家仆都覺得她這手來的太狠了些,雖然她現在地位高了,卻有些不得人心。就連從小撫養她長大的張嬤嬤,這些日子對她的語氣都冷淡了不少。

所以香茗行事十分低調,也不怎麽和別人接觸,更不可能去羅敷附近走動,就這樣,兩人已經長時間都沒有聯係了。兩人這樣逃避著,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願正麵相遇。羅敷是因為生性軟弱些,而香茗似乎是出於內疚或不安。

一日夜裏,羅敷剛剛入睡,卻聽見門外有輕微的敲門聲。她的睡眠一直不太好,睡得不深,睡著了也容易醒。本來今天就是剛剛才睡,一聽見敲門聲,她立刻就撐著坐起來了。大半夜會是誰呢?羅敷想著順口叫了一聲:“淩子,是你麽?”

門外的聲音似乎遲疑了一下才答道:“小姐,是我,快開門。”

羅敷聽得門外的聲音熟悉卻有些古怪,似乎很有些緊張,她想了一秒鍾,才意識到這是香茗的聲音。她立刻翻身下床,打開了房門。

此刻見到香茗,羅敷絕對是驚訝大於不快,這樣的情況下相見,是她絕對沒有想到的。不過,香茗似乎像是有急事,能有什麽事情呢?

香茗果然神情很是緊張,羅敷顧不得不快,香茗似乎也沒時間解釋許多,隻一邊塞給了羅敷一張紙,一邊匆匆說道:“小姐,我是趁公子喝醉睡著了才出來的,別的話我來不及多說了,要說的全都寫在信裏,你看吧,看了你就明白了。”說完這話,香茗也顧不上再說什麽,頭也不回的逃走了。羅敷愣愣的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過了一秒鍾,她立刻關上門,點著油燈,讀了起來。

這是香茗寫的親筆信,羅敷預感到有什麽不好的事情會發生,但她還是按住胸口,慢慢讀了下來。

香茗回到房裏,一開門,看見裏麵一張陰沉的臉,香茗嚇得尖叫了一聲。一隻強有力的胳膊伸進來,將她喉嚨掐住,將她整個身體拖進來,用力一甩,使她撞在了桌旁。撞擊力量之大,香茗頓時感到被撞的腰部疼痛難忍,而宮染夜又步步緊逼過來,露出了讓人難以想象的獰笑:“怎麽樣啊,我的愛妾,怎麽才成親就趁我喝醉半夜跑出去呢?是去約會其他相好呢,還是忍不住去想你的舊主子表忠心呢?”

香茗嚇得大氣不敢出,隻覺得那隻掐在脖子上的手如同鐵鉗一般,無法掙脫。“我……我沒有!”香茗艱難的說道,感覺呼吸都那麽困難,“我沒有做對不起公子的事情!”她用力掙紮著,可越掙紮,那隻手就攥的越緊。

“沒有麽?”宮染夜挑起眉問道,似乎覺得非常可笑,便輕聲笑了出來,“那你剛才去幹什麽了/?從實招來,我就饒了你。”

“我……我……”香茗苦思冥想,要編個怎樣的謊話呢,“我隻是上了茅廁!”一時情急之下,香茗說出了這樣的理由。

宮染夜皺起了眉頭,似乎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嚴厲的瞪視著她。趁宮染夜還沒發話的時候,香茗又急著辯解道:“公子,您怎麽能懷疑我和夫人又見不得人得勾當?我去了也不多會兒,您不是不知道,我又能做些什麽?”

宮染夜沒有說話,但盯著她的神情依然冷酷、懷疑。顯然,這些理由還不足以讓他信服。“來人。”他無情地吩咐道。立刻門被推開了,兩個身強力壯的家仆出現在門口。

“公子,您有何吩咐?”

“把這個女人關進柴房,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放她出來。記住,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香茗剛想尖叫,但那個家仆比她更快。立刻用什麽東西堵住了她的嘴,使她再也不能發出任何聲音。一個家仆把她往肩上一扛,神不知鬼不覺的溜了出去。

羅敷雙手顫抖的拿著那封信,還未開始讀,便聽到外麵隱隱約約傳來一聲尖叫,她心裏一跳,一種不詳的預感籠罩在心頭。思索片刻後,她毅然決然的將油燈熄滅,悄無聲息的溜上了床,卻並未睡覺,而是密切的注視著外麵的一舉一動。

等了一會兒之後,羅敷借著月光,突然看見門外出現了一個黑影,從身形判斷,應該是一個男子。羅敷感到十分恐懼,她咬住被子,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羅敷靜靜等待著這個黑影下一步舉動,可是那個黑影並未做什麽,隻是站了一會兒,便離開了。羅敷恐懼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但是今夜受到的驚嚇依舊讓她一夜無眠。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羅敷就醒來了,她還是睡著了,她太累了。不過醒來的第一刻,她就意識到自己手裏還攥著昨夜香茗送來的信。因為夜裏即便睡著的時候,她都用力的攥著信,現在信紙都被弄得濕濕的。

顧不得許多,羅敷接著熹微的晨光,開始讀信。香茗是這樣寫的:

小姐:您一定很恨我,為什麽那麽狠心,明明與你情同姐妹,卻要搶走您的丈夫。可是小姐,您不明白,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您呀!小姐,您病了也有月餘了,您雖然一向體質較弱,可身體也還康健,又正值青春,為何這次久病不起?開始雖然我心裏疑惑,但也沒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次,我發現公子的貼身小廝小五,正在給您的藥裏下別的藥!一直以來,公子對您的病都無比上心,抓藥煎藥無一不是他親力親為,就連大夫本人也未曾插手。可是我看到那一幕,卻是千真萬確的啊!奴婢當時也驚呆了,小五可是公子的貼身仆人啊!可奴婢不敢聲張,從此以後就多了個心眼,有一次公子有事,不能親自喂您吃藥,我把藥端來的時候,偷偷用一隻銀簪試了試,結果,銀簪果然變黑了!不過這毒性過了好久才顯現出來,而且黑色也並不深,這是慢藥啊!還記得麽,那次奴婢故意打碎了藥碗,您沒喝上藥,公子還打了奴婢一耳光。

就是從那之後,奴婢便想方設法接近公子,我想,要是我成了他的妾侍,我就可以有機會經常監視他的動向,看他到底想要對您做什麽,又是為什麽!

小姐,您若是不相信我的話,下次喝藥的時候,您就用銀簪驗一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