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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1-2

歇了不多時,門外突然傳來吵嚷之聲,一種不安的疑惑湧上了玉兒的心頭。她忙吩咐身邊的人照看好公主,便跑了出去。這一看不要緊,被眼前的景象嚇住了。來者是羅載玉宮裏的貼身太監,帶了兩個兵士立在門外。

玉兒大驚:“公公,您這是要幹嘛?”

這太監麵無表情,一臉冷漠地說:“這是皇上的意思,柳美人心智迷亂,實在不宜住在這清韻居裏了,還是等柳美人病情好轉再搬回來吧!”說著,朝身邊兩個兵士努努嘴,那兩個兵士便不由分說,衝進去,生拉硬拽將凝煙拖出來。

玉兒嚇得哭了,連忙央告道:“公公且慢些!這真是皇上的意思不成?”

那太監麵色一變:“大膽!沒有皇上的吩咐,我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敢動宮裏的娘娘?姑娘若不信,自己去問皇上便是了。”

玉兒無奈,又見凝煙受了驚嚇,更加驚慌,在兩個五大三粗的兵士手中,被死死逮住,哪兒還有一絲宮嬪的秀美,整個一個被掃地出門的喪家犬。

玉兒哭著告饒:“不勞兩位大哥動手!我們自家將娘娘送出去!”

那太監陰冷地笑了笑:“姑娘這水柔的身子,怎麽弄得動這瘋婦?交給我們這些下人來做吧!”說完轉身便走,兩個粗魯的兵士一邊一個壓住凝煙的臂膀,反扭著,跟在那太監的後麵。凝煙受了驚嚇,身體上又被人緊緊束縛著,自然難受得緊,嚇得眼睛都失了神,嘴裏隻是含混不清的嗷嗷叫著,聽不清在說些什麽。

玉兒連忙吩咐旁人趕緊去把公主的生活必需品打點好,又忙不迭地跟上那太監,含淚苦苦哀求道:“公公這是要把我們公主帶到哪兒去啊?”

太監蔑視地看了看這個求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姑娘。雖然這太監和玉兒同為宮裏的奴才,可奴才也有奴才的尊卑,這太監是皇上的貼身內侍,自然比玉兒這個被廢除的娘娘身邊的貼身侍女地位高得多,因此此時此刻這太監心裏覺得特別有優越感,覺得自己跟對了主子,就是跟其他狗奴才不一樣。這樣想著,這太監便不再難為玉兒,索性告訴她說:“去月夜宮。”

玉兒登時呆了,月夜宮,那不是冷宮嗎?凝煙公主雖然病重,可並未犯什麽錯誤,就算有什麽唐突皇上的地方,也是因為在病中神智不清而致,並非公主有意為之啊!為什麽要這麽嚴酷的懲罰她啊!皇上……皇上的心未免太狠了,這不是明擺著要拋棄凝煙公主嗎?一旦做了皇上的女人,終身就隻能是皇上的女人,永遠都沒有改變的可能。而被拋棄的,比那些從未得幸的女人更加可憐可悲。不得寵的女子,會在孤獨冰冷中終老一生,而被拋棄的,則會更加悲慘的受人踐踏淩辱。

“看什麽看!還不快走!”一個粗魯凶暴的聲音在耳邊如雷霆般炸開。玉兒還未有所反應,她就感覺自己像個破布娃娃似的,被人用力一推瞬間倒在地上,膝蓋手肘摔得生疼。

“還不快起來!”那個推搡她的兵士又吼叫道。眼看著那太監與那兩個押解的隨從已經走出了好遠,玉兒隻得忍住屈辱的淚水,跟後麵幾個收拾好東西的哭哭啼啼的小宮人一起被押著往前走。

轉眼行至月夜宮。這宮殿正門十分清冷,匾額已經蒙上了厚厚的灰塵,結著許多蜘蛛網。門口沒有任何的裝飾,隻有冰冷的白色石頭製成的石階。

“進去吧。”那太監懶洋洋的說道。

幾個小宮人躲在玉兒的背後,抽泣著,遲疑地不敢進去,仿佛裏麵有什麽嚇人的東西。

“喲,怎麽了?這都到了怎麽還這麽磨磨蹭蹭的?是要爺來請你嗎?”

玉兒知道事情無法挽回,而公主病重糊塗,不能做主,自己無論如何也要為公主爭口氣。她走到公主麵前,抹幹眼淚柔聲說:“來,公主,我扶您進去。”

旁邊兩個兵士鬆開了凝煙的胳膊。想必是一路折騰,凝煙已經累得精疲力竭,不再動彈掙紮了。玉兒很輕鬆就扶住了她,一邊上石階一邊扭頭對身後的小宮人們說:“你們,都快進來,收拾一下東西。”

見此情景,也沒有辦法了,大家都隨著玉兒進了殿內。見他們都進去了,那押送的太監和兵士也都散去。

進入殿內後,裏麵的情況自然好不到哪兒去。不僅同樣是灰塵、蜘蛛網密布,而且由於從未打掃,裏麵一股難聞刺鼻的黴味,簡直臭不可聞,大家被嗆得氣都喘不上來。好多家具都是壞的,根本不能用,太師椅,八仙桌,衣櫃,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兒,不幹淨不說,連放東西都困難。

一個小丫鬟哭喪著臉說:“玉兒姐姐,這可怎麽辦啊?這可叫人怎麽住啊?”

玉兒知道這些宮人們在凝煙受寵的那段時間,也是過慣了好日子的。現在凝煙陡然失寵,被打入冷宮,不說凝煙本人,就連她們這些下人都受不了這樣突然的變化。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自古以來都是這個理。

玉兒歎口氣,知道形式艱苦,但也沒有辦法改變,這是皇上的旨意,誰讓凝煙得罪的是皇上呢?她們這些下人,也隻有跟著受苦的份兒了。“大家別抱怨了,事已至此,也隻有勇敢麵對,大家若是再抱怨,不能解決眼前的問題不說,要是被哪個多嘴多舌的聽去了,告訴了皇上,還以為我們對皇上的裁決心中不服,要是再惹得龍顏大怒,咱們可都別想活命了。”

這話說得在理,一時間大家都不說話了,可還是哭喪著臉,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沉吟片刻後,玉兒挽起袖子,開始分配大家幹活,無論如何,日子總要過下去。情況再不濟,也沒有糟到活不下去。

“阿桃,你去四處看看,挑一間最好的上房,打掃出來給公主住。帶來的棉絮被褥包裹先別打開,免得沾上灰塵。小三子,你去找找殿內的水井在哪兒,提個幾大桶上來……”

殘月如鉤,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玉兒看著坐在**的凝煙,默默無言。凝煙自從搬來月夜宮後,就不再哭鬧,總是很安靜的坐在一旁,又恢複了從前那個沉靜的擁月公主。玉兒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凝煙的病情已經痊愈了。可事實卻是,雖然凝煙不犯瘋病了,卻又陷入了一種令人不安的沉默之中。她話很少,幾乎一言不發,整日就坐在**,呆呆的看著窗欞或桌角出神,從清晨到傍晚,如果沒人叫她,她就會一直地坐在那裏。

玉兒看著凝煙,歎了一口氣。她手裏端著一個空碗,剛剛給凝煙喂了飯食,剛吃完,凝煙又恢複了先前的姿勢,就那麽坐著,安靜得讓人心疼。不過,這樣安安靜靜的,總比她張牙舞爪地發狂好,即便公主的神智永遠不能恢複,我也願意伺候她一輩子。玉兒默默想著,心裏一酸,忍不住流下淚來。

“時候不早了,公主快歇著吧,奴婢先退下了。”玉兒對著背對著她的凝煙道,照例是沒有任何答複,凝煙依舊一言不發。

玉兒歎了一口氣,將門掩上,轉身離去了。在她離去不久,凝煙房裏的燈光熄滅了。

夜深了,月夜宮靜謐地仿佛一片墳地。連月光灑在這裏,都沒有其他地方所呈現的聖潔皎美的夜景,而是一片明晃晃的慘白,顯得無比淒涼。遠遠地傳來鶯歌燕舞,歡聲笑語,不知皇上又歇在何處了,那侍寢的妃子,必定是容光煥發,明媚嬌豔吧?那些寵妃們聲聲嬌笑,那麽清晰的襯托著凝煙的慘淡和悲戚。可是,她已經不在乎了吧?她從沒有在意過,曾經的強顏歡笑,隻是為了生存,為了不連累自己的親人,而如今,愛女夭折,弟弟又遠在千裏之外,一切的虛假做作都不必了。褪去這浮誇的表象,露出的是血淋淋的內心。

月夜宮的拱門嘎吱一聲開了,一個黑影迅速的躥了出去,飛快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遠處樹上棲息的烏鴉被一驚,“呀”的一聲飛遠了。

廊腰縵回,簷牙高琢,蜂房水渦,長橋臥波,未明何龍,複道行空,不計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東,歌台暖響,春光融融。麗良媛深受恩寵,居住的地方必然是富麗堂皇,明豔大氣。此刻廳堂裏的麗良媛側身斜倚在妃榻上,一手持一把絳色團扇,一手托住腦後,鳳目微閉,雙頰酡紅好似酒後微醉一般,媚態畢露美豔無雙。

“娘娘,天涼了,您還是會臥房休息吧。”在麗良媛的軒逸殿裏,連婢女的聲音都柔美入骨,這全靠麗良媛悉心**。

麗良媛雖然狹隘善妒,不過卻從不介意自己的人受聖上的恩寵。她宮中的婢女,都是經過精挑細選,尤其是在殿內侍候的,幾乎個個都是拔尖的美人,但這些美人,又都是出身貧賤,在某些方麵受製於她的,有些是迫於生計不得不聽命於她,有的是因為麗良媛略施恩情將其收服的。但不管怎麽說,這些女孩兒,都是她的人。

既然都是她的人,那麽皇上若是看上哪個,寵幸了,也能讓麗良媛得些好處。所以,在宮中豢養這樣一批女孩兒,是很有用的。

麗良媛微微睜開雙眼,聽見窗外的歌舞升平,心中頓時不悅,開口冷冷問道:“外麵是什麽聲音?”

剛才說話的侍女依舊用那媚死人不償命的聲音答道:“回娘娘,那是芳嬪的殿裏傳來的。今晚皇上歇息在她那裏。”

“哼!”麗良媛用鼻子狠狠地發出了聲響,“這狐媚子,也不知用了什麽狐媚心機,惹得皇上近幾日竟天天往她哪兒跑,就連以前那個矯情做作柳美人,也沒這麽得寵過。”目光一掃,又回到那個侍女身上,不由得狠狠道:“你們都給本宮打起點精神來,一個個哄不住皇上,扛著腦袋吃閑飯的麽!本宮白養你們這麽多年!”

那侍女倒也不慌,想是摸透了麗良媛的脾性,跪下道:“娘娘又取笑奴婢了。娘娘養著奴婢,奴婢自知是伺候娘娘的,可不是勾引皇上的。”

麗良媛撲哧一笑,眼一勾眉一挑,帶了點慵懶的笑意道:“你這小蹄子真會說話。本宮還不知道你們的心思?你們一個個挖空心思,不就是為了在皇上麵前出頭露臉、好平步青雲嗎?在本宮麵前裝起清高來了,哼。你倒是說說看,你們有什麽鬼把戲能瞞得過我啊?”

侍女依舊跪在地上答道:“奴婢不敢,奴婢隻知忠心伺候麗主子,不敢有半分僭越之心。”

“罷了,起來吧。”麗良媛口吻淡淡的,仿佛並不在意,“皇上喜不喜歡你們,固然重要,可是更重要的,是你們是否忠於本宮。你們忠於我,又得皇上寵愛,本宮自然會把你們當成親妹妹一樣。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扶本宮沐浴就寢。”

麗良媛沐浴更衣的地方是在一個小隔間裏,中間一個一人高的猩紅色大木桶,四周放下了金線穿珍珠的簾子,從外向裏看去,煙霧嫋嫋,麗良媛半露上身,通體雪白、膚如凝脂,發如烏墨潑緞玉,兩條玉臂撫著周身,蒸騰的霧氣更襯得她唇如點絳、眉如墨畫。

一聲輕響,窗子後麵掠過一個黑影。麗良媛驟然一驚,不禁失聲叫出來:“誰!?”無人回應,黑影閃過後,也再無動靜。

麗良媛心裏不安,匆匆擦淨身體,潦草地披上衣服從木桶裏出來。大聲喚道:“鶯兒,快進來!”

剛才和麗良媛說話的宮女急忙走進來:“娘娘什麽事啊?”

“剛才你可曾看到外麵有什麽人?”

“沒有啊,”鶯兒一臉摸不著頭腦的神情,“奴婢什麽也沒看見啊,娘娘可是瞧見了什麽?”

麗良媛皺皺眉,歎了口氣說:“算了,許是本宮眼花了,剛才瞧見一個黑影從窗前掠過。”

鶯兒也皺起了眉,想了想,說道:“娘娘許是太累,看錯了眼,這軒逸宮能有誰來偷窺?宮裏人人都知道娘娘深得皇上恩寵,哪個不怕死的敢對娘娘如此不敬?”

麗良媛點點頭:“你出去吧,有事本宮會再喚你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