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婚主義者傅星與宣布自己想談戀愛的消息,炸得演播室安靜如一片被轟炸過後的廢墟,所有演職人員驚得一時都忘了喘氣。

“謝謝大家這麽多年的喜愛。”

傅星與衝著攝像機微微一笑,站起身來,鞠躬,然後走回休息室。候場區的女導演和女明星都紅著臉興奮地偷瞄他,仿佛傅星與馬上就要和她們宣布婚訊。

休息室內,賀童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他。

“談戀愛了?”

傅星與搖搖頭:“沒有。”

賀童舒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肩膀:“我不反對你談戀愛,畢竟你已經28歲,我隻是怕你的粉絲接受不了。演播室裏不全是我們自己人,一會兒可能就要上熱搜,準備挨罵吧……”

傅星與冷淡的眸光閃過一絲暖色:“我有喜歡的人。”

賀童剛要邁出門的步伐硬生生收回來,連轉回的身子都帶著錯愕的僵硬。

“你哪裏碰見的喜歡的人?”

他和傅星與除了睡覺基本都在一起,他怎麽沒見過能進傅老板法眼的女明星?畢竟傅星與的日常工作中,除了拍戲,以他為圓心三米之內都沒有異性出沒。

賀童:“有喜歡的人,卻沒在一起?”

傅星與的神色徹底軟下來:“我還沒有追求她。”

賀童一愣,總不會是男的吧。

雖然娛樂圈裏同性戀不少,但傅星與從未說過性向不同。

傅少爺坐在那裏眉眼低垂的樣子很少見,賀童不自覺地語氣柔:“她不喜歡你?”

這世界上還會有人不喜歡傅星與的長相?他這張臉,橫掃各大小說網站男主角,一點問題沒有。

可是看他可憐巴巴,毫無墜入愛河的樣子,賀經紀人也拿不準主意。

他和傅星與可不一樣。賀童和自己的老婆青梅竹馬,剛入行不久就結婚了,兩個人之間沒什麽問題和隔閡,連感情都是順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事情。

不會建議,還不如閉嘴。

賀童看了眼表,算著時間差不多了,於是掏出手機,點開微博熱搜,如願看見了傅星與的大名。

*傅星與宣布並非不婚主義者*、*傅星與采訪*、*傅星與想談戀愛*

熱度最高的一條微博下,粉絲星辰們彷佛在過年。

【 星與星願:哥哥你願意結婚真是太好了!一定要幸福!】

【 不瘦二十斤不改微博名:哥哥孤獨太久了,找個喜歡的人吧。】

【 VIncent:為傅星與征婚!有意的女星請來後援會報名!!!】

【 熊布蘿莉:嗬嗬,又出來炒作?忘了自己不婚主義者的牌坊了?真當互聯網沒有記憶?比起我們家左仁哥哥真是差太遠了。】

傅星與粉絲們的反應是賀童沒想到的。畢竟現在一旦哪個偶像出身的藝人決定談戀愛,基本上都要被罵得退圈,輕得也要有一大幫粉絲脫離粉籍。星辰們平時戰鬥力強,拒絕拉踩,但當遇到傅星與想做的事情,他們總是支持的,傅星與也從沒讓他們失望。

他有些感動,傅星與和星辰們,真的像是朋友和親人。他們都懂傅星與的痛苦與不易,心疼他,支持他,作為世界上唯一的親友團保護他。

但所有感動的情緒,在見到無數水軍和營銷號的惡毒留言後,化成了滿腔的怨氣。

媽的。

賀童簡直恨得咬牙切齒。

藝佳娛樂這種吸血公司,吸自家藝人的血還不夠,把算盤打到我們工作室的頭上?營銷號、拉踩、水軍……還有哪些招數他們沒用來碰瓷?

看來把左仁挖過來這件事要提上日程了。

賀童放下手機,準備和傅星與好好聊一聊左仁的事情。

一聲悶笑從沙發傳來。

傅星與精致眉眼上的堅冰早已融成一池春水。他心情很好地托著腮,嘴角彎彎地看著手機屏幕。

笑得像個憨憨。

“喂,傅少爺。”

賀童五指伸開,在他眼前晃了晃。傅星與恍若未聞,臉上仍掛著淡淡的笑意。

賀童扶額:“我剛和你說話你有聽嗎?”

“她支持我談戀愛。”

傅老板驕傲地揮舞著手機屏幕,賀童勉強看清了一個備注叫做‘小姑娘’的女生的兩條留言:

【傅星與能接受談戀愛很好啊。】

【沒有人是一座孤島,他能重新擁抱生活真的很好。】

還好,還好。

賀童長舒一口氣。

是個女生。

賀童隨意問道:“她知道你是傅星與嗎?”

眼看著傅老板碎星般閃亮亮的眸子一點點黯淡下來,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在犯罪。

心太狠了。

賀童正準備說點工作上的事,轉移下小可憐傅老板的注意力,傅星與的手機突然響了。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傅星與從沒見過的陌生號碼。他沒興趣接,那邊的人卻執著地在被掛掉後一遍遍打著電話。傅星與終是不耐地癱在沙發上,點開話筒的揚聲器。

“喂,星與,我是靳佳。”

沙發上的男人頓時坐直。

賀童見他臉色逐漸轉青,幾步退出去,關好休息室的門。

靳佳,是十幾年前的老牌一線國際女星,金百合獎蟬聯五屆最佳女主角,當之無愧的國民影後。隻可惜當時嫁入富豪家庭當闊太太,如今仍處於半隱退狀態。

傅星與,是靳佳風頭正盛時隱婚生的孩子。

對於賀童來說,靳佳是傅星與的母親算不上是個勁爆的話題。畢竟如今每個月,傅星與都要他匿名給靳佳的帳戶打一筆錢。

她從來沒給過他母愛,可他卻時刻關注她,知她婚後生活並不如意。

這是她第一次打電話來。

賀童搖搖頭,走向門口的保姆車。

總要多給他點時間。

休息室裏。

“你打電話幹什麽?”

傅星與躊躇好一會兒,才語氣生硬地問出這樣一句話。他抱著沙發靠枕,使勁摳著。

另一頭的女聲冷靜而莊重,客氣地像是準備好的致謝辭。

“我剛剛得知你放棄了不婚,為你感到高興。也慶幸我和傅宏失敗的婚姻沒有對你造成過多的影響。”

傅星與諷刺地勾起唇角:“感恩戴德。”

靳佳喝了一口水,一邊給自己剛剛被打傷的小腿塗藥,一邊用幾近冷靜到殘酷的語調回複到:“傅宏需要個溫柔聽話的賢內助,可我不是。我們的婚姻裏,是他先舉手投降。”

她的聲音逐漸變得尖利:“我確實沒有盡到作為母親的責任,可傅宏早就和小三去國外安居樂業。你不該苛責我。”

聽筒中傳來有些神經質的笑聲。

“我一點都不歡迎你來到這個世界。”

“星與,媽媽從來沒有愛過你。”

手機砰的一聲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屏幕映照出傅星與通紅的眼眶。他死死地抱住抱枕,縮進沙發一角,修長的五指深深嵌進鬆軟的棉花。

像重回噩夢般的童年。

恍惚的記憶中,男人和女人大聲地爭吵,屋裏所有的物件盡被砸碎。

他心愛的小馬玩具也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旁邊是碎成好幾片的家庭合影。小傅星與撲棱著細細的小腿,努力地爬過去,想把爸爸媽媽的臉重新拚起來。

眼前模糊成一片,拚不起來了。

男人揪著後領把小傅星與扔在**,還年幼的大橘喵嗚喵嗚地站在床前,渾身的毛都站起來,尾巴也高高地豎著,警惕而威脅地瞪著雙眼。

“爸爸……媽媽……”

傅星與頭疼欲裂,淚水順著長長的睫毛跌落。

再也沒人回來了。

小傅星與在屋子裏和大橘生活了三天。

他赤著腳在廢墟一樣的房間裏找吃的,翻到一根火腿腸興高采烈地和大橘一人一半。餓到最後屋裏再也沒有能吃的東西,小傅星與蜷縮在**,和橘貓相依偎取暖。

如果不是外公把他抱回家,他早和大橘餓死在那個房間。

為什麽沒餓死?

死掉就好了。

他還記得外公鄉間的水泥瓦房,記得偷偷跑去垃圾場,翻找拚湊別的小孩破爛的玩具。沒人和他做朋友,大家都嫌棄他身上始終飄著一股奇怪的土腥氣。

無所謂的。

沒人喜歡他也無所謂的。

他不需要。

傅星與扶著沙發扶手,緩緩起身撿起手機,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挪出休息室。

黑色的保姆車靜靜地等在外麵,賀童看見慢慢走來的傅星與,輕輕歎了口氣:“接下來的行程都推掉,他現在的狀態需要休息,沒辦法繼續工作。”

賀童掛了電話,幫傅星與打開車門。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以往清澈水潤的眼睛此刻滿是空洞和茫然。

“回家。”

賀童衝他點點頭,輕聲安排司機開車。

街道兩邊的風景飛速從窗邊跑過,傅星與望著外麵出神。

這就是與他背道而馳的世界。

漆黑的深淵巨口,永遠沒有盡頭。

手機屏幕突然亮了。

碎裂的屏幕顯示的文字已經不太清晰。但陶念發過來的每一個字傅星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神,我們也要努力生活哦】

是她。

她說我們。

傅星與用袖口輕輕擦拭屏幕,把它貼近胸口的位置。

心裏透著刺骨寒風的風洞像被不知名的溫柔力量填滿。

他低下頭,輕輕親吻了一下手機屏幕。

一想起她。

胸中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