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鳳眼中橘色波光微閃,有些淩厲,有些危險,“蕭天歌野心不死,竟然與滕國結盟,陳兵百萬,打算卷土重來。”

“百萬雄兵,兩國結盟。”紫檀木微皺了眉頭,如今離國哪裏還有那麽多兵馬禦敵,蒼離兩國一戰百萬兵馬隻剩十幾萬,如今就是傾國兵力也不及人家一半,這一次,比上次還要凶險。

單手輕搭在太陽穴上,她忽而冷聲道:“好啊,我倒想看看這幫逆臣賊子要怎麽辦!我說呢,怎麽突然間不殺我了,原來是殺不得了。這下可好,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天牢,我還不想走了。”

她如今可以算是離國不二的將帥人選了,蒼離兩國戰事一歇便過河拆橋打她入獄,好啊,現在更強烈的災禍來了,到要看看這幫人怎麽辦!

送她進來容易,要請她出去,哼,那就難了。

耳邊動了動,他輕握了握她手,道:“我先消失了。”

剛直站立的守兵們仍然保持著最初的動作,隻是慢慢的將垂下的眼皮撐開,有些迷蒙的看了看周圍,發現周圍一切沒變後,又立正站好,他們絕對沒偷懶。

“咚、咚、咚、咚……”腳步聲在陰暗的牢裏顯得格外清晰,打前的一個很沉穩,後麵的雜亂了些。

紫檀木閑閑的坐在枯草墊上,微閉著眼,啟唇淡淡道:“逸王爺大駕光臨,這天牢真是蓬蓽生輝啊。”

“蒼藤兩國結盟了。”陰沉的聲音落下來。

“關我什麽事。”於己無關的接到,“我隻是個階下囚而已。”

冰逸殷昂首,看著她道:“你是離國十三公主。”

“嗬,那又如何。”清冷的雙眼睜開一條縫,直直的射向看來的視線。

“離國十三公主紫檀木接旨。”冰逸殷從袖口中拿出一卷明黃,卷軸拉開時,所有人都跪倒在地,除了紫檀木。

冰逸殷看著從始至終坐在枯草上沒睜眼看過這邊的人冷冷一笑,沉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離國十三公主紫檀木文武雙全智謀無雙功勳卓越,今特封為鎮國公主,擇日與蒼國之皇結秦晉之好,永固邊疆。”

紫檀木真是要氣笑,從來沒聽過這麽好笑的笑話,剛打的要死要活,這就要結親了,這幫人,真是很本事,很本事啊!

嘴角掛了絲玩味的笑,她斜眼看著他道:“嘯天歌竟也同意?”

冰逸殷嘴角冷冷一勾,眯著眼睛道:“這是蒼皇親自提出來的,要麽聯姻,要麽開戰。”

他又神色複雜的看著她,繼續道:“想不到,兩國的戰爭,竟係在一個女子身上,何其可笑。”

“我也覺得可笑。”紫檀木麵色平淡了下來,眼神卻鋒利,如刀子般刮在冰逸殷身上。“若我不答應呢?”

“你敢!”冰逸殷從牙縫裏吐出兩字,嘲諷道:“我知道你武功高深莫測,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你就範,並非那麽難。”

當初那放在她脖頸的六把刀她至今還記得,冰逸殷說人外有人她並不否認這點。她隻是不明白:“嘯天歌主動提出娶我?”

“公主殿下打蒼國打的如此痛快,那層出不窮防不慎防的計謀,那一次次出奇製勝的戰鬥,早就讓人記憶深刻了。誰都知道蒼皇野心勃勃,若是蒼國再多出你這樣一位皇後,這天下,遲早是他囊中之物。”冰逸殷冷笑,眼中寒光閃爍。

她自然不會認為嘯天歌會是因為對她有情,無定河中盡管她當時神智不甚清醒,可那個男人一身危險的氣息至今她還記憶深刻。這樣的人,不需要相處,隻一眼,便知道這世上不可能有任何東西圈的住他,他不會為任何東西止步,永遠不會。

他要的,僅僅是能夠助他一臂之力的人而已,不論這個人是誰,隻要有那個能力。而她,如今是他的獵物。結合藤國的力量向離國施壓,這是在逼迫,是摧毀性的壓迫。

可是——“如果我不同意呢?”

冰逸殷昂首挺胸,料定般的語氣道:“如果殿下願意看到千萬百姓流離失所,離國國破家亡的話。”

她微低了頭,笑的莫名其妙,道:“萬千百姓,與我何幹呢?我為什麽要為了這些不相幹的人犧牲自己?”

她本來便隻是縷異世的孤魂,為這個世界這個國家這個身份耗去了十幾年的光陰,為什麽還要繼續犧牲下去,再賠上自己一生的幸福?萬千百姓的幸福安定重要,難道她的就不重要了嗎?

她的語氣,並不是與他抬杠,而是真真實實的,她是真的如此想。冰逸殷眼光一寒,他原以為她該很看重這個國家的,原來不是嗎?握著聖旨的手緊了緊,他咬牙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自然能獨善其身,可那追隨你的萬千將士,那信任你的千千萬萬百姓,你便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陷入戰火之中吧。你隻要安心,又有何不可!”

冰逸殷的話重重的落在天牢之中,回音清晰,無孔不入。

紫檀木脊梁挺得筆直,可眼前,卻出現了無數畫麵,那些陪她征戰沙場的士兵,那堆的比黃土還要高的屍山,那些無條件信任的眼神,包括那個吹笛的孩童,和滿目熱情迎接他們歸來的萬千百姓,還有,邢台之下為她拚命的一個個人。

恍惚隻要從她嘴裏吐出一個不字,就會像一把淩厲的刀劃過這一幕幕畫麵,那信任的雙眼流出血,那天真的孩童滿臉鮮血,那刑場地麵上全是血,全是血。

“看來,我是沒得選擇了。”她的聲音裏,平靜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冰逸殷向身後的人示意,馬上有人彎腰打開鐵鎖環,躬身等候她出來。

“既解了蒼藤兩國之圍,又能讓我從離國疆土上消失,王爺這步棋高明,我可真是佩服。”她站起身來閑閑的拍了拍衣袍,漫步而出。

“公主殿下,請。”冰逸殷伸手作引。

紫檀木淡淡看了他一眼,那眼裏,有許多他讀不明的東西。

紫檀木雖然是離國的十三公主,可老實說對公主這個詞她是一點感覺都沒有的。如今身處這富麗堂皇的大殿裏,著實像借了別人的軀殼陷在別人的夢裏,一個華麗,卻並不真實的夢境。

寬大堅實的殿頂,雕梁畫鳳的大柱,光可照人的地麵,鍍金的大床,蠶絲般柔軟的蚊帳,這一切的情景都似乎和她初來這世界看到的一樣,可惜的是,少了那個護她在懷的女子。沒了她,一切都沒意義。

“我可以見見皇帝陛下嗎?”她站在寢殿中央,淡淡的問身後跟來的人,

“公主要見皇上,我這個做皇叔的自然不會阻攔。”事實上,他不讓,她暗中也有無數種辦法去。他伸手示意了下,帶頭向前走去。

紫檀木自然的跟上,後腳跟才抬起,便聽殿中一幹宮女跪下身道:“恭送公主殿下。”

腳步頓了頓,她再次從容跟上。

紫檀瑜的宮殿離紫檀木那棟寢宮並不算太遠,冰逸殷意味不明的道:“十三公主雖然失蹤十三年了,可公主的寢殿皇上卻一直留著,時常漫步去那處或站或坐,甚是懷念。”

紫檀木沒有接話,麵上依舊清清冷冷,似乎並不關心這個公主有多受皇帝喜愛。

冰逸殷於是也不再言語。

“逸王爺、十三公主到——”剛走進,太監便傳唱了起來。

冰逸殷當先踏進,一眾宮人跪了一地。

描金花紋的屏風後,早有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在為紫檀瑜號脈,紫檀瑜的臉色看起來還不錯,正靠坐在**。

“臣拜見皇上。”冰逸殷彎腰行禮。

“見過皇上。”沒有自稱,她垂首道。

“都免禮吧。”紫檀瑜的目光看過來,落在紫檀木身上。

兩人直起身子,站在離床榻三步遠的地方。

屋中明明有好幾人,卻奇怪的沒有一個人出聲。紫檀瑜似乎想對紫檀木說什麽,卻在餘光飄向冰逸殷是頓住。

他有所顧忌,紫檀木可不顧忌,“多謝王爺帶路,不敢再多打擾王爺了,王爺事忙,不如先行一步。”

冰逸殷看了她一眼,袖袍一擺,大步而出。

他走後,不用紫檀木吩咐,一個眼神,伺候的宮女太監們紛紛退出去。

這個公主,可是從屍橫遍野的戰場上出來的,他們可惹不起。

等人都走完了後,紫檀木才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不熱枕也不算太冷淡的問道:“身體怎麽樣了。”

“還好,神醫醫術高明,已無大礙了。”紫檀瑜溫和的笑著,病了之後身上的儒雅更甚了。

比起兩人這幹癟的對話,旁邊白發蒼蒼的神醫聲音就有活力多了,他一腳踩在龍榻上一腳垂下,屈手撐著自己下顎吊兒郎當的道:“小木頭真不公平,有了老子就忘了師傅了。”

“師傅很喜歡拌老?”看著他那白須,她道。

“咳咳。”幹咳了兩聲,他辯解道:“我這不是提前適應老年期嘛,等你師傅哪天老成這幅樣子了,看誰還幫你到處奔波。”

“師傅會老?”她似乎聽了什麽大新聞般。從她初見他起便是那副年輕態,十幾年過去,她並沒在他身上發現什麽不同之處。

“人誰不老。”他低聲說了句,複又擺擺手,“你們繼續。”

紫檀木將視線拉回來,看著床榻上的人道:“什麽時候被軟禁的?”

“你還在固瑜城的時候。”他並沒有被軟禁這個詞刺到,溫和的笑了笑道。

“很快就會好的。”她淡淡的道:“好好休養。”

對著他,她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氣氛很奇怪,她也感覺很奇怪。索性簡單說完便站氣身來轉身離開。

“等等。”紫檀瑜的聲音稍微急了些,紫檀木頓住腳步,見他遞出一個淡黃色的龍形玉佩給她,她頓了頓,伸手接過。

“這是我所有的力量,不足以扳倒冰逸殷,隻希望能如虎添翼吧。”紫檀瑜的聲音儒雅溫和。

“嗯,謝謝。”她點了點頭,再次轉身。

他想修複兩人的關係,她不是不知道,可在她的心裏,這個人,真沒有給她親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