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沉默之後。

雲迦藍再次開口,“是嗎?王爺保重身體就是最好的。”

“郡主還有什麽事麽?”楚天息看著她。

雲迦藍突然就笑了,“我看王爺你不是想問我是不是還有事,王爺想問的是另有其人……”

“所以呢?”楚天息低垂著目光,蒼白瘦弱的手指輕輕的撫過被褥上的精致刺繡。

雲迦藍走到椅子上坐下,直接說:“王爺你有話就直說。”

“你關心我來這裏的意圖,大可以直白的問我啊。”

楚天息不語。

她又說:“真是看不出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戰神王爺,也會這麽的關懷一個小女子。”

“你的話太多了。”楚天息半眯著眼睛,眼尾微微上挑著,泄露出絲絲縷縷的冰冷殺意。

“王爺,我是不是猜中了你的心思了?你分明就是話裏有話,你不關心我來這裏做什麽,你隻是想警告我,不管我們之間的結盟如何,秦王妃……”

雲迦藍眼睛一眨,似笑非地說:“莫如九都不是我能動的人。”

狠戾如楚天息,竟也會如此對一個人掏心掏肺啊。

不過,莫如九是值得的。

雲迦藍怎麽會不知道呢,楚天息的問她來這裏做什麽,還有什麽事,不過是知道了她剛才在前廳見了莫如九一麵而已。

楚天息擔心她要做些什麽,是以,這樣警告她。

雲迦藍非但不生氣,反而覺得莫如九幸運。

能夠有這樣的人,把自己珍藏放在心上,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莫如九的命不好,現在,卻著實的讓人妒忌呢。

她隻是這麽想而已,自然也不會真的妒忌。

她還說的,要和莫如九一醉方休呢。

雲迦藍戳破了這一層窗戶紙,楚天息也就開門見山。

“你知道就好。”

“莫如九,不是你們能動的人。我們結盟,是本王和你們南靖之間的事情,本王希望郡主你和她保持距離。郡主是個聰明人,你應該知道,什麽可以在她麵前說,什麽在她麵前是不該說的。”

“對麽?”

楚天息說完,就往後一靠著,敞開懷靠著枕頭,冷幽幽地目光環繞在雲迦藍的周身。

雲迦藍心裏有些發怵。

戰神就是戰神,就算病重躺在**,那股殺伐的氣息卻依舊那麽的濃厚。

“你放心吧。”她拍拍自己的衣裙,站起來要準備走了。

“有你這樣殘忍暴虐的戰神王爺護著她,誰敢動她分毫?我和莫如九是朋友,不是敵人,也不會是情敵。你用不著擔心我會用她威脅你。”

她停頓了一會,又慢慢地說:“她是一個值得你對她這麽好的人。”

莫如九本來就值得啊。

沒什麽不值得的。

沒料到雲迦藍會這麽的坦然,楚天息倒是看不透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了。

他沉默了一會,“本王會一輩子都對她這麽好。”

一字一句,宛若驚雷劃過雲迦藍的腦海。

她腦海空白了片刻,唇邊勾勒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

“那我真心的祝福你們。”

“希望,王爺你能多撐一段時間,不管是為了莫如九,還是為了結盟。”

她補上了一句。

“放心,本王自然會撐下去的。”

話已至此,似乎已經無話可說了。

雲迦藍看了他的情況,也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那我先告辭了。”

“十九,送客。”楚天息喚來了人。

雲迦藍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看了楚天息一眼。

憑心而論,她和楚天息並沒有糾葛,即便是有利益上的牽扯,但是吧。

她也希望楚天息可以和莫如九好好的。

莫如九恐怕還不知道楚天息的真實情況吧?

不知道也好,不知道才能笑那樣溫暖幹淨,若是知道了。

那也隻會愁眉不展。

楚天息的傷很重,可以說是病入膏肓了。

雲迦藍又何嚐不知道呢?

他要是不在了,那誰來護莫如九呢?

莫如九那樣開朗的人,也會心痛至死吧。

“王爺。”

“你有沒有想過……”

“莫如九的退路呢?”

她突然就開口問他。

此話一出,楚天息整個人都冷沉得可怕,一顆心仿佛被一隻手用力的攥緊。

後路?

他的後路,以及莫如九的後路?

雲迦藍直視他,毫不避諱地直言。

“你和我們南靖王府結盟,這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可以說是刀尖舔血。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沒有後路了,那麽莫如九呢?她也跟著你一起走入絕境嗎?”

雲迦藍就差沒挑明了說,這是謀反的重罪。

如果是勝,那就是滿門榮辱。

如果是輸,那就是階下囚。

楚天息舍得讓莫如九跟著一起冒險嗎?

還是,楚天息篤定自己一定會贏?所以沒有想過退路?

如果是這樣,那這個人的決心就大得有些可怕了。

這一瞬,房內的空氣寂然無聲,靜默得有些可怕。

“本王沒有後路。”他鬆開握成拳頭的手指,眼中鋒芒迎上雲迦藍的目光。

“莫如九也沒有後路。”

“本王說過的,一起生,一起死。”

“她,甘之如飴。”

楚天息的聲音很低啞,人明明虛弱至極,臉色卻深沉得有些可怕。

這一句話啊,像是刀劍上風幹的血,黑得不見絲毫的紅色。

雲迦藍先是一怔,旋即漠然道:“王爺。”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自私。”

“你的後路,憑什麽就是她的後路?憑什麽,你要死,也要拖著她墊背?”

雲迦藍的言詞犀利,一點也不客氣。

她真的沒聽過這麽病態的話,以至於,現在都渾身冒冷汗。

這是喜歡嗎?

這真的喜歡一個人嗎?

雲迦藍覺得喜歡不應該是這樣的,喜歡是要那個人好,他就好。

但是楚天息很明顯,是自私自利的一個人。

他不肯放手,這樣的喜歡帶著劇毒,見血封喉。

“我和她之間的事情,和郡主你無關。”楚天息的臉色微微變了,呼吸也有凝滯。

自私。

他自私嗎?

他想自己應該是一個自私的人,否則,聽到雲迦藍撕開這層虛偽的偽裝,為什麽他會覺得心虛,緊張呢?

縱然莫如九說願意陪著他生死。

但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對的,甚至可以說是錯的。

他仗著的,無非就是莫如九愛他而已。

雲迦藍冷笑連連,“和我無關?當然是和我無關的,我隻是看不慣有些人這麽欺負人。楚天息,你就是一個懦夫。你不敢給她生路,卻要她陪著你一起去死。這就是你的喜歡嗎?這就是你的愛?”

“她願意是一回事,可你仗著她願意,你就如此肆無忌憚。”

“你這樣卑劣陰險的人,其實……你根本就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歡。”

“莫如九怎麽會喜歡上你這種自私的魔鬼呢?”

“你不配,得到她的喜歡。”

雲迦藍氣得發緊,甚至有些口不擇言了。

她說完了,就大步轉身走了。

而屋內,楚天息被這些難聽刻薄的話語,刺激得差點吐出一口血來。

他的臉上,像是被人打了無數個巴掌。

這些話沒有人敢對他說,他聽到的時候。

他怔了很久,很久。

他不配。

他的卑劣自私,配不上這樣的莫如九。

他知道。

隻是,他一直在忽視,一直在麻痹自己,不去想這個問題。

他假裝以為,莫如九是願意的,所以他自私的想要讓她陪自己一起去死,這種想法就不存在了。

雲迦藍冰冷的話,宛若一把尖銳的刀,重重的剜入他的五髒六腑間。

鑽心的疼,讓他幾乎難以呼吸,差點坐不穩了。

他臉色一白,疲憊而憔悴的臉上,帶著些恍惚的神色。

門外的光照耀到了他的身上,他依舊覺得冷冽一片,沒有一分的暖意。

他好像被打入了冰冷的地獄裏。

十九見他難受,連忙跑進來。

“王爺,你怎麽了?”

楚天息仰起頭,瞳孔微微瞪大,胸口在劇烈的起伏。

他伸手,按住胸口,痛苦得吐露不出隻言片語。

因為胸腔那裏麵似乎有一把刀在絞著,鮮血在不斷的漫上來。

他在呼吸間,聞到了濃烈刺鼻的血腥氣。

其實,他怎麽不怕呢?

他也怕啊。

他也舍不得她,他也不是沒想過放她走,等他功成名就的時候,他再去接她。

到時候十裏紅妝,又如何呢?

他不想,也害怕,害怕這一推,就把她徹底從自己的身邊推開。

而他好不容易才擁有她。

他已經習慣了兩個人,怎麽可能再回到一個人的日子裏呢?

北山那段日子,已經成為他心裏最美好的記憶了。

十九扶著他,“王爺,你別嚇我啊。”

“快去喊大夫。”

十九麵色大變,扯著嗓子向門外大吼。

“不。”楚天息阻止了他。

隻是,這才張口嘴巴,他胸腔裏的血流便嘶啞的衝刷,撞擊。

他怎麽都忍不住,一口血,就那麽噴灑出來。

鮮血紅如朱砂,灑在了身下的被褥之上。

他無力的仰起頭,麵色慘淡,腹中疼痛劇烈,唇邊流出來的血就更多了。

一滴一滴的,那些血就浸染了他的白色裏衣。

他刹那間,仿佛就老了十歲,人也脆弱成了一抔暗沉沉的灰燼。

“王爺!”十九不解,已經急得不行了。

楚天息還是微弱搖頭,“不……”

“本王沒事。”

他緩和了胸腔裏的疼痛,就用手擦掉了唇邊的血。

血是擦幹淨了,就是口腔裏都是那味道。

他有些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