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之間。
她的世界就一片分崩離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墜毀,坍塌。
她嘴裏流出了血,胸口的疼,讓她已經說不出話來。
那樣錐心刺骨的絕望和疼痛,讓她柔弱的身體顫抖得不成樣子。
他的臉上依舊是那樣痛苦而複雜的神色,握著刀刃的手,卻是一點都沒鬆開。
她用最後的意識,看到了他手裏的刀。
那是一把鋒利的匕首,上麵染著血。
她透過匕首的反光,看到了一臉死白的自己。
“回去吧。”
男人還在呢喃,“我送你回去。”
“如九……我送你回去。”
“我寧願你恨著我,我也不要你留在這裏陪著我一起死。”
他的嘴唇不停的張開,她卻開始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以至於,她沒聽到他後麵的幾句話。
可是,她卻覺得,那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
他一定說了很重要的話,她的直覺告訴他。
她不想這麽睡過去,想要豎起耳朵聽清楚。
但,周圍的一切都在開始扭曲。
她的靈魂難以承受天地的扭曲。
她就徹底的閉上了眼睛。
慢慢地,眼前人的那一張臉,被黑暗不斷的吞噬。
她執著的要瞪大眼睛,不肯就這麽倒下去。
但到底是徒勞。
那一股沉重的無力感穿透了她的整個身體,她望著他。
她的眼睛,終究是閉上了。
可是,她還想問問……
他說了什麽。
他最後……
到底說了什麽?
為什麽,她偏偏就沒聽到呢?
她怎麽能沒聽到呢?
沒有人能夠回答她原因,她像是掉落了一個深穀裏,不斷的往下掉,世界安靜得可怕。
醉酒的莫如九做著這個痛苦的夢。
明明隻是一個夢而已。
可是她卻在睡夢中,流淌出了一臉的淚水,在夢裏都哭得絕望而壓抑。
甚至。
匕首穿過心口的劇痛感,依舊是那麽的清晰。
腳步聲在她的身側響起,來人放輕了腳步,蹲在她的麵前,靜靜的看著她布滿淚痕的臉。
他就這麽望著她,眼中再容不下任何人。
他的瞳孔,清晰的印刻出她的臉龐。
那些淚光,他都看得真切。
他就這麽蹲著看她,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他舍不得移開眼神。
他慢慢地早已經冰冷的手指,小心的伸出去,指尖試圖觸碰她的臉。
可空氣就像是凝滯了一般,他的指尖在距離她臉頰一寸之處,硬生生的停下來,頓在了空中。
他再也碰不到她。
仿佛像是空氣裏,被人畫出了一道無形的透明屏障。
他怎麽都碰不到。
“如九。”
他開口,輕輕地叫了她一聲。
莫如九沒有反應,繼續睡著覺,臉上的潮紅還沒褪去。
她翻個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睡過去。
他眉頭一蹙,最終無奈的一笑。
“到底做了什麽夢呢?怎麽連夢裏都在哭?”
楚天息沉默一會,僵硬的坐在了地上,伸手把她的頭扶起來,讓她枕著自己的大腿睡過去。
他坐在地上,她就躺在他的大腿酣睡。
她對他的味道很熟悉,所以連眼睛都沒睜開,就又睡了過去。
楚天息近乎貪婪的目光停駐在她的臉上,他看到那些濕潤的淚痕,喉結微微一顫。
“誰在夢裏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幫你討回公道。”
她沒有回應,睡得香甜,仿佛那一場噩夢已經遠去。
他又苦澀的笑了,聲線生澀。
“我又在說大話了。”
“我連現實中都無法保護好你,怎麽能在夢裏保護你呢?”
“如九……”
他的眼圈發紅,心底所有的驚恐和不舍,在看到她的時候,泛濫成災。
“你連在夢裏都在哭,想必……”他輕歎一聲,聲音帶著無盡的感慨和蒼涼。
“想必你對這個時空是十分不滿意的,你一定很不喜歡這裏,我想,你一定很想回到你的時空,那裏才是屬於你的地方。”
“既然不喜歡這裏,那我送你回去好不好?如果我能活下去,我去你的時空找你。就算逆天而來,我也會來找你的。”
“你的時空是什麽樣子的呢?我的如九又會是什麽樣的人呢?真的很好奇另外一個世界的你,到底是何模樣。但是啊,或許我今生是見不到了。”
他低下頭,凝望著她的眉眼,淚水暈染開在她的臉上。
他聲音低得可怕。
“不過沒關係的,我會記得你是誰的。我答應過你的,就算換轉了時空,但我也會找到你的。”
“我不知道你的模樣,但我隻要看到你,我會認出你的。”
他停頓了一下。
“還有啊。”
“如果我真的讓你疼了,你別難過好不好?我是有苦衷的,我不敢問你的選擇,我是怕,我是怕你說要留下來陪著我。可是我又有何德何能呢?我憑什麽要拖著你和我一起去死呢?”
“我更怕的,是你說要留下來,我就會答應你的。因為要我做出這種選擇,遠比其他的任何一種選擇更加的艱難。”
“別怪我。”
“求你,真的不要怪我。”
他已經潰不成軍了,情緒開始崩潰。
這些話,隻能這個時候說給她聽。
因為,不能在她清醒的時候說,不能讓她對這裏還有任何的期待。
事實上,她本來也是沒有期待的吧?
否則,她在夢裏哭什麽呢?
她到底是夢到了什麽,才會哭得這麽的傷心?
在這片安靜的樹林裏,楚天息抱著醉酒的莫如九說了很多很多的話。
從來不曾落淚的他,也掉了一滴淚。
他的心很疼。
疼到,想要把她用力的抱緊,把她融入到自己的血液裏。
這樣,他們就不會再分開了。
他多不想相信般若的話,多想認定般若是在胡說八道。
可是,他賭不起。
他不能拿莫如九的命去賭,在不確定的情況下,她離開才是最好的。
她來這個世界這麽久了,她那個世界還有她的親人和朋友,她從小在那邊長大。
誰不希望回到自己的故鄉呢?
她說留下來陪他,隻是不想丟下他一個人而已。
因為她知道,他已經一無所有了。
她是那麽的善良。
既是如此,他也要回報她,讓她去見她的家人。
他可以一個人承擔著所有。
楚天息最後親自抱著她上了馬車,在馬車裏,她還是枕在他的腿上。
不過因為馬車搖晃,她雖然醉了那麽一下午,酒勁過去之後,她也慢慢悠悠的醒過來了。
或許是做得噩夢太可怕。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一眼就看到了楚天息俊美的臉龐。
這張臉,和她夢境裏的那一張臉重疊。
莫如九心中驚恐,突然就驚叫出聲音。
“啊!”
她倏地跳起來,雙手用力的抱住自己的腦袋。
“如九?”楚天息愕然。
莫如九抱著腦袋,不停的搖著頭,她不敢看他的臉。
那是夢嗎?
那一定是個夢。
可是為什麽,那夢裏的痛感是那麽的真實?
她都快分不清楚,她現在是在做夢,還是在現實裏。
“如九,你怎麽了?”楚天息擔憂不已。
她在怕他?
怎麽又和她才醒來的時候一樣了?那麽的怕他。
他到底做了什麽?
莫如九呆呆的怔了半響,用力的深呼吸一口氣,把腦海裏關於夢境的一切都驅逐。
她的手腳一軟,再次跌坐在馬車上。
馬車裏墊著厚墊子,這麽一摔下去,她並不覺得疼,反而有一種如在雲端的不真實感。
她用力的搖頭,讓腦海裏多餘的畫麵消失。
“你……”
“真的是楚天息嗎?”
她望著一張臉都浸潤在日光裏的人,眼睛一眨不敢眨。
她盯著他,像是要把他和夢裏的楚天息區分開來。
可是,她盯著他看了很久。
最後,她失望了。
她無比的確定,夢裏的楚天息就是這一世的他,而不是前世的噩夢。
她分得很清楚。
可她不敢相信啊,如果夢裏的人是這一世的楚天息。
她都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了,他為什麽還會動手殺她?
她不相信。
她想說夢是假的,但是那個夢真的太真實了。
真實到,她一回想,心髒就和痛得要裂開一樣。
她分不清了,到底哪個才是他。
又或者,兩個人都是他。
可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難道小白說的語言會應驗?她到底還是會死在他的手裏?
但是,他又有什麽理由殺她呢?
莫如九想不出來,真的想不出來。
楚天息皺眉,伸手想要拉她。
她卻避開。
他眸子一變,“如九,你看清楚,我是楚天息。”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怎麽醉酒一覺醒來就開始說糊塗話了呢?我就是我啊,你看不出來嗎?”
“你到底怎麽了?”
她伸手捂住胸口,夢裏被刀刃貫穿身體的疼依舊曆曆在目。
“如九……”
“你別說話。”
莫如九實在是難以擺脫那個夢境帶來的驚恐感,她隻能先緩和一下自己的情緒。
楚天息當真是沒有再說話了,隻是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沒有移開。
莫如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仔仔細細的回想著夢境裏的一切。
她現在知道那個人就是現在的楚天息。
也就是說,他會出手的。
他在夢境裏,對她說……
回去?
你回去吧?
還說了些什麽呢?
莫如九絞盡腦汁的想,她記得在夢裏的他不止說了這些,還說了很多。
但是她就是記不起來了,不管怎麽想,都想不出來。
莫如九煩躁不已,她甚至用拳頭捶打自己的腦袋。
下一秒。
她的手腕被楚天息握住。
“你做什麽?”
“你別管我。”莫如九用力的抽出自己的手。
楚天息再次握緊,他眼神幽暗,“如九,你到底怎麽了?”
莫如九突然覺得很挫敗。
她總不能告訴他。
我夢到,你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