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山和肖珍珠趕到的時候,已經是這天下午。
據肉山說,通往張莊的路不太好走。一方麵是比較繞遠,另一方麵,顛簸不平,時而寬時而窄。窄的時候,走過一輛車都費勁,加一輛自行車都得靠邊停著。
考慮到這一點,肖珍珠特意交代司機,開俱樂部那輛車型偏小、抓地能力也比較強的車輛。然而,真按照導航顯示的方向,一路往張莊開去時,肖珍珠才知道,自己還是把問題想得簡單化了。
豈止是路不好走。
這也能叫路?!
從東都到京衛省博市,用了不到三個小時。然而,從博市到張莊,明明就是在一個轄區管理下的地方,卻又花了兩個小時還多。車速最低的時候,有半個小時僅能以平均十公裏的速度前進。騎自行車可能都比這個要快。
而且車子在莊外就開不進去了。
無可奈何。連帶司機在內,三人下車,準備步行進莊。
下車之後,細看張莊的麵貌,肖珍珠更是感到意外。
他雖然是個富家公子,但,也不是沒經過事。以前跑業務的時候,走過的路多了。很多都是自己親自開車去的。按說,他不能算是讀萬卷書,卻可以勉強算是行萬裏路。可是,張莊的貧窮麵貌還是超出了肖珍珠的想象。
真的太窮了。
車道尚且難走,步道更是滿是泥濘。上午,這邊才剛下過一場雨。下車之後,肉山給肖珍珠指出的步道,完全是混在一片泥水中的。三人才趟出去沒有幾步,鞋子就都已經基本髒了。肖胖子特意穿的是廉價旅遊鞋,可是沒多久,泥水依然是灌進了鞋子裏。
就這個條件,怎麽能不窮?
任何地方的發展,都會因為封閉而陷入落後停滯,因為開放而迎來進步升級。老話說,要想富,先修路。隻有交通發達,莊裏村民們的生活才會有所改善。張莊的路況到現在都差勁到這種地步。又哪裏能跟得上時代發展的速度?
肖珍珠心下歎氣。
這不是重點。
這趟來他也不是來給村民解決問題的。跟著肉山,三人硬著頭皮走進莊子裏。
在莊子入口,已經有白色布條橫幅拉了起來,上麵寫著悼念者的姓名。兩個人披麻戴孝站在村口,守著橫幅的同時,手裏各拿一個小鐵盒子,似乎向著出入莊子的路人討要金錢。
“他們那是在幹嘛?”肖珍珠沒看明白。
“習俗。莊子裏死人,家人可以在莊子口上收錢。這筆錢是從那些不認識的村民收的,或多或少,總算是個心意。至於靈堂都是從親戚朋友收來的,要多一點。”
不知道為什麽,肖珍珠總覺得,肉山的父親去世,他似乎表現得有些冷漠。
這種話當然是不好直接問的。他跟著肉山,往莊子裏走去。
來得匆忙,肉山穿著的還是LW戰隊的隊服,而肖珍珠的穿著則十分隨意。三人走到莊口。莊口,收錢的兩個青年,看到這幾張生麵孔過來,馬上也迎上前來:“你們是找哪家的?”
“找鄭家。”肉山說。
“那是我爸。”左邊那個個頭稍矮、皮膚黝黑、年紀稍輕的青年說道。
來張莊找鄭家的,基本上都是來吊喪的。肖珍珠更覺奇異。這人說,去世的肉山父親也是他的父親。也就是說,他和肉山應是兄弟。兄弟二人竟是誰都不認識誰?
肉山仿佛懶得跟二人解釋。他從口袋裏掏出兩百塊錢,放進鐵盒子裏。兩個青年給他們讓開了路。三人朝莊子裏走去。
在很多鄉村地區,一戶人家在村裏的位置,往往也就顯示了這家人的地位。住在村子最外沿的未必就是村裏地位最低的,但,相對偏向中心的人家,不是出過村支書,便是有現任的村幹部。在張莊想必也應是如此。肉山領著兩人沒走多遠,便已經看到了那個布置得草率的半封閉靈堂。靈堂上正圍著些人。走上前去,靈堂門口竟又有人收錢:“誒。你是誰家的,就往裏闖。”
肉山皺眉:“幹什麽。”
“你是哪家的?!沒規矩,說闖就闖?!”
要不是親眼所見,肖珍珠都不能相信,躺在靈堂裏的那位,真能是肉山的父親。親生兒子來靈堂祭拜,居然沒有一個人認識他的。
那攔路的漢子四十多歲年紀。說著身子錯開,才顯出後麵一張小桌。坐在小桌後麵的人,也正數著錢。肉山一摸口袋。出門匆忙,口袋裏已經是沒有大票了。好在,肖珍珠從後麵遞上幾張來:“心意。節哀順變。”
靈堂上能給這麽多錢也算是可以了。肉山這才被讓進去。肖珍珠也跟著進去。司機在靈堂外麵等候。
靈堂上,披麻戴孝在最前麵的,是一個中年婦女。看到又有人進來,她起先隻是掃了一眼。發現這幾個人裝束不一樣,她才定睛,看清楚為首,穿著LW戰隊隊服的肉山。她的態度馬上就變了:“誒呦!龍飛!你回來了!”
肉山依然冷冰冰的:“嗯。”他順手從旁邊桌上拿起一條白布,纏在自己額頭上綁起來,在靈堂中間的棺材前麵,規規矩矩地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立在棺材另一邊。
透過透明的棺材蓋,他看到躺在裏麵的老人。
現場,除了那個中年婦女,沒有一個人認識他的。他們隻看到,肉山慢慢伸出手來,放在棺材蓋子上。從他眼睛裏,流露出一種難以言明的悲哀神色。
肖珍珠已經是猜出個大概了。
躺在棺材裏的,應該是肉山的父親無疑。而,旁邊這個中年婦女,恐怕就未必是肉山的親生母親了。如果不是這樣,那些莊口迎人的青年,剛才攔人收錢的男子,哪裏不至於不認得他?
跟自己的親生父親生疏到了如此地步。連親生父親的新家庭裏,都沒有第二個人認識他的。而,平日裏,肉山也從沒有提過自己的來曆,更是從不在別人麵前提自己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