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靈堂裏出來,肉山才跟肖珍珠解釋:“裏麵躺著的這個,是我親爸。跟我說話的那個,是他找的老婆。從十二歲開始他拋下我媽,我就沒有再跟他見過麵。”
“我對他也沒什麽感情。”肉山道。
真說沒感情是假話。
肉山既然年紀輕輕就走上社會,而且從加入LW俱樂部開始,就沒有提過一次家人,這說明,他的母親也早已經不在人世。正常人,不管性格如何,對於父母,都總是有感情的。
要是對父親沒感情,他哪裏會專程跑回來看看。
可惜的是,他的父親和他父親新的家庭,未必就歡迎他。要不是因為知道肉山現在已經是大城市、大老板手下的明星,基本算是飛黃騰達了,認識他的那個所謂繼母,怎麽會給他一丁點好臉色?
“你想在這兒待幾天?”肖珍珠問。
“三天後就是頭七。下葬的時候我再來一下。不是要去問張萬卿的家裏看看嗎?去吧。”
讓司機再跟著,就沒有太大必要了。肖珍珠讓司機先回車上去。鑒於肉山父親家的情況,三人也不合適在莊子裏過夜。來之前他們就商量好了,這幾天,都在車上留宿。
肖珍珠和肉山兩人邊走邊問。
張莊人數不少。兩人好不容易打聽到張萬卿家的所在。看看天色,快要黑了。找到張萬卿家門外,他們敲響門:“您好,有人在嗎?”
“是誰?”
兩人說話都是外地口音。尤其肖胖子。雖然是北方口音,但他的普通話卻是講得字正腔圓,不帶一點土哩。任誰一聽,都辨不出他的口音的來源。
屋門被打開了。
要說張家的房子,雖然不能算是太差,但,跟好字同樣是沾不上半毛錢關係。此前,張萬卿已經打了兩三年。按照她當時的咖位和收入來說,就算是沒有錢幫家裏換房子,將宅子翻修一下,總是不難的。
怎麽她家還是這個樣子?
“你們,找誰?”
屋裏出來一個頭發斑白的老翁。他身形略有些佝僂,拄著一根大約款式已經是四五十年前甚至還要更久的拐杖。看到肉山身上穿的衣服,他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們,是打遊戲的?”
“是。老伯。我們是萬卿的朋友。正好經過這兒,冒昧拜訪。請您多見諒。”
手裏不提著點東西就去拜訪別人,是很不禮貌的。況且,肖珍珠這番來了解張萬卿的情況,勢必勾起張家人傷心的回憶。他當即奉上方才從張莊的小賣店上買來的果品飲品保健品——加在一起攏共也不值幾個錢。他說道:“您好老伯。我叫肖珍珠。您可以叫我小肖。”
“那就進來吧。”老翁將兩人讓進屋裏。
屋裏的光線並不是很亮堂。走進屋子裏,肖珍珠和肉山才發現,這屋子裏,就是最簡單那種結構。正麵是小廳。兩邊是兩張大床。但,支撐起天花板的並不是牆麵,而是一根又一根的柱子。而且,如果將兩張床所在的區域當成兩個臥室的話,那麽張萬卿的家裏,甚至都沒有一個像樣的房間。
一張**,躺著一個人。老翁上前去,想叫她同來訪的兩人打個招呼。沒有叫醒。肖珍珠示意他不用勉強:“那位是?”
“是我老伴。從我女兒…之後,她就中風了。偏癱,半身不遂,隻好躺在**。每天我伺候她。”
老翁的身體也說不上是硬朗。肖珍珠不由有點為他擔心:“您跟阿姨,平日裏,都是怎麽生活?”
“怎麽生活?靠錢唄。有病就看病,沒病,每天在家吃飯,睡覺。你們剛才說是,是她的什麽朋友啊?”
張萬卿意外身死,紅秋俱樂部肯定是賠了不少錢。當然,這筆錢比起顧默得到的1.5億這樣的天文數字,則不可能在一個數量級。
“是這樣的老伯。我們是LW戰隊的。萬卿工作上跟她最好要的…那個同事,是我們戰隊的創始人之一。今天來,一方麵是吊唁萬卿,另一方麵,也想問您一點事。”
肖珍珠故意轉過頭去,環視屋裏的陳設。他漫不經心地問道:“萬卿原來,很少回來嗎?”
“她很少回來,但是經常往家裏打錢。”
從發生那件意外,到今天,總也有一年多了。看起來,一年多的時間,已經是讓張父張母的悲傷稍稍有所消解。肖珍珠盡可能讓自己的詢問保持得不那麽激烈:“萬卿是咱們家裏唯一的孩子嗎?”
老翁搖頭:“不是。”
這讓肖珍珠和肉山都有些驚訝。不是。這屋子裏就隻有這麽大點地方,桌椅板凳也就那麽幾把。這屋裏,根本也沒有給第四個人住的地方了。難道他們家還有別的孩子?
既然有別的孩子,是成年了還是沒成年?為何家裏如此沒有人氣?
肖珍珠正疑惑著,老翁站起身,去一邊的櫃子上,翻出一本封皮已經稍有些破爛的相冊。他將相冊打開,拿出一張照片,給肖珍珠看:“你看。這是我們家以前的照片。照片上的,都是我們家以前的孩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照片上的孩子,不隻三兩個,也不隻五六個。有一張合照,上麵竟是有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孩子。其中,兩個中年人坐在孩子們中間。而,其中一個,老翁特意指出來,就是張萬卿。
“您是……”
老翁咳嗽一陣:“我跟我老伴,以前是鄉村教師。那些年,村裏出了點事。有很多家的小孩,都沒人照顧。後來,我們的小學校裏,就都收留下來了。他們這小輩,就是我們的孩子。萬卿,也是其中一個。”
收留了十幾個小孩子養育。
照片的底下,清晰地印著那個時代衝洗照片時候的年月日期。到現在也有十幾年了。以這個村子到現在為止還如此貧困的麵貌看來,當時兩位鄉村教師收留十幾個孩子,想必是很艱難地度日了。
沒有想到,同樣是在張莊上,小小的地界,有的人像肉山的生父養母那樣勢利而薄情,有的人卻是有著如此的寬厚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