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第一醫院的時候，已經過了淩晨。但，醫院急診樓依然燈火通明。

醫院從來不是一個能讓人放鬆的地方。對醫務工作者來說，無論白天還是黑夜，他們都需要堅守在工作崗位上。作為最清楚作息不規律對人體有多大傷害的職業，為了救死扶傷，他們卻不得不打亂自己的生物鍾，為隨時可能前來就診的病人服務。

褚謀三人走進急診樓大廳。數百平米的大廳竟顯得擁擠。

有醫生護士推著躺在移動擔架上的病人往深處跑，有病人跟接待的護士爭吵，有人坐在一邊，拎著自己的吊瓶，還有人頭上包著紗布，在旁人的攙扶下斜靠著牆。

發生這樣嚴重的意外事件，隻怕第一醫院所有的急診科醫生護士都被緊急召集來，為受害者們解決問題了。

大廳中人實在太多。各人自顧不暇。一開始，誰也沒有注意到褚謀三人。到褚謀往急診大廳深處穿行，向人借道時，終於有人認出他來：“謀神？”

一傳十，十傳百，頓時，整個急診大廳都被這種聲音覆蓋：“謀神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裏。

放在平時，褚謀已經習慣了被粉絲們注視。但現在，急診大廳所有人都在看他，這些有多少是譴責、怨恨的目光？他感到惶恐：“對不起大家。如果不是我們場館的安保措施沒有做好，今天本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讓大家遭受這麽大的痛苦。真的很抱歉。”

他向眾人鞠躬。褚澤玉和袁世凱也跟著一起鞠躬。沒有人接話。一時間，吵鬧的急診大廳竟然安靜下來。

“耽誤我好多事。”有人嘀咕。

“你還嫌耽誤事？沒丟了小命就不錯了。”有人接他話。

褚謀有心先去看那些傷勢最重的觀眾，不想留在這裏太久：“這樣。我先去看看那些傷勢最重的病人。各位，我們不久會專門開一個處理這件事情的微信公眾號。通過公眾號向大家發放初步的醫療賠償。根據傷勢不同，最低賠償五千元，最高賠償十萬元。之後，待我們俱樂部將資金都盡快調出來，再做進一步的補償。大家請都好好養病。”

三人來的時候帶了紙筆本子。褚謀跟著，將大廳裏一個一個病人的姓名和簡單信息都記下來。快速記下一圈後，褚謀三人向這些病人告別：“我們先到樓上去了。各位保重。”

爆炸事件中，受傷最重的病人，往往在內科和燒傷科。三人上到燒傷科。燒傷科同樣是一片忙碌。三人來到大廳。大廳值班櫃台上的護士，竟然連接待他們的時間都沒有。三人站了會兒，看找不到一個能閑著的人，便沿著走廊往裏走去。

找手術室。

手術室門口全是病人家屬。

“手術中”的燈還亮著。褚謀主動上前去問：“您好。您各位，是大電競館爆炸受傷者的家屬嗎？”

“是。你是哪位？”

褚謀表明來意，道：“我們真的很抱歉。這樣的意外本不應該發生。是我們的錯。受傷者的醫藥費，我們願意支付。希望他能夠吉人天相。”

聽到褚謀說明自己的身份，等在手術室外的家屬們，已經是滿臉怒容。幾個男人看著就好像要動手了。好在聽到褚謀說先支付醫藥費的話，他們才按捺住了：“哦。是嗎？”

“真的很抱歉。”褚謀說。

三人在樓上不同科室和手術室外來回奔跑。每一家都是道歉，然後給補償醫藥費，並且記錄下病人的簡單信息。並不是家家都通情達理的。有的人家，知道褚謀的身份之後，竟在手術室外就大鬧起來，要求巨額賠償，仿佛手術室內的人已經死了似的。褚謀挨了好幾頓打。也就是這些病人家屬沒人隨時帶刀，這才沒把褚謀也變成手術台上的一員。

心理壓力和身體疲累是雙重的。

三人給所有的重傷病人補償了醫藥費並且道歉，然後又馬上趕往太平間去。深夜，太平間卻是很“熱鬧”。許多死者在被拉到路上的途中，或者剛剛趕到醫院時，便已經傷重不治。這些病人便被抬到了太平間去。此時，大批死者家屬正守在太平間外。

這裏是壓力最大的。

再怎麽說，即便是受了最重的傷，被送進手術室時，至少家屬還都能報著一點希望，不至於對褚謀這些應該為此承擔責任的人下死手。然而，麵對死者家屬，褚謀知道，因為出離憤怒，他們什麽過激的事情，都可能做得出來。

但褚謀還是必須得去。

哪怕不考慮責不責任的問題，至少，如果褚謀不能第一時間盡可能地做出回應的話，憤怒的死者家屬遷怒的就不隻是褚謀一個人，或者褚澤玉與袁世凱三個人了。他們將遷怒於整個LW俱樂部，遷怒於王者榮耀電競甚至王者榮耀這款遊戲。

這個責任他更背負不起。

他走上前去，說明身份。

這種場合，褚澤玉不適合出麵。褚謀也擔心褚澤玉被憤怒的病人家屬傷害。哪管褚澤玉再怎麽要求，褚謀也要求她躲遠。

迎接褚謀的，是無數道足以將他絞成無數段的目光。

“你還敢來？”

幾個男人衝上前來。

要挨打。褚謀護著頭和臉蹲下。挨打的時候，也就這樣能夠保護自己。不隻是他。跟著他一起來的袁世凱，也跟他一樣。兩人蹲在地上背靠著背。七八個漢子圍著他們，有的打頭，有的踢腰。一陣拳打腳踢。

這幫人倒還算是手下留情。

從任何人的角度，攻擊一個咄咄逼人的敵人，會很容易，也會下狠手。但，麵對不還手的敵人，誰也不可能真下死力氣。況且，再不講理的人潛意識裏也明白，爆炸事件的主要責任，是製造者，而不是場館治安的維護者。

兩人被打得鼻青臉腫。

“滾。這兒不歡迎你們！”一個男人說。

兩人攙扶著從地上爬起來。即便已經這樣，褚謀還在向這些憤怒的死者家屬道歉：“對不起。真的很抱歉。我們會盡力給你們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