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三十)妄想
這個消息於林瓏來說太過於震憾了,她哪裏還能坐得住?忙起身就往葉鍾氏的院子而去,看來必須到宣平侯府去一趟才行,也不知道棟弟收到消息沒有?
這一刻她實在是心急如焚,一刻也等不了。
葉鍾氏昨兒有點失眠起得晚了,林瓏到來時她正梳洗完畢,看到兒媳婦的臉色不大對勁,不由得地問道,“出了什麽事?”
林瓏正滿腔心事沒個訴說的人,現在聽到婆母問,也不及多想就把古雪菲的死訊說了出來,最後自己還喃然道,“婆母,我到現在都還沒法相信她死了,這實在太突然了。”
葉鍾氏也是大吃一驚,一個如花似玉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突然間就沒了,到底有幾分惋惜,“甭說你不信,我這一隻腳都要踏進棺材裏的人也是沒法信,家事我先幫你處理了,你趕緊去一趟宣平侯府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我正有此意,不親眼看到我實在是不死心。”林瓏道。
與自家婆母再說了一會子話,她這才急忙掀簾子出去讓人趕緊套馬車。
下人看到林瓏的臉色不好看,哪敢怠慢?沒多時就把馬車套好了,林瓏換了身素色的衣裳就上馬車直接往宣平侯府去,哪知在門口遇上趕來見她的林琦。
停了馬車,讓妹妹上來。
林琦一進來就開口道,“姐,你聽說了沒有?古雪菲她……”
林瓏正心亂如麻,一聽又是這事,趕緊開口道,“聽說了,說是落水而亡,我正要去宣平侯府看個究竟。”
“姐,這婚禮沒幾天就要舉行了,這新娘子怎麽就在這節骨眼上出事?這讓棟弟如何接受?我們之前忙碌了半天竟是打了個水漂……”林琦心疼親弟,言語間多有維護。
“就算她沒出事,這婚禮也不能辦。”
林瓏突然扔了個炸彈,炸得林琦有幾分暈頭轉向。
“姐,怎麽說?是不是這古雪菲真有問題?”
“她是石女,古郭氏故意欺瞞我們這事,你說這婚事還如何辦?不是我狠心,而是我們林家不能絕後,這樣的嫡妻誰家敢娶?”
石女二字又讓林琦的嘴巴久久合不上,好半晌,她舔了舔幹涸的嘴唇,“姐,會不會弄錯了,她怎麽會是石女?”
她是已生育的婦人,不是閨閣的無知少女,自然知道石女二字代表著什麽,不過這消息實在太驚悚,讓她一時間找不到北。
“義母親口告訴我的,你說能出錯嗎?”林瓏瞟了眼妹妹,語氣深沉地道。
林琦的心涼了半截,蘇皇後的話不可信,還有誰的說可信?再說這世上就沒有皇家查不出來的消息,怪不得她總覺得古郭氏的態度有問題,原來問題出在這兒。
思及此,她突然對古雪菲的死有了個想法,“姐,你說古雪菲的死與這會不會有關係?”
其實林瓏早就懷疑古雪菲的死有蹊蹺,什麽時候沒出事,偏在婚禮的前夕,估計應該是古郭氏瞞不住女兒把石女一事告知,古雪菲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而尋死。
不過這樣的想法一出,她就覺得心神難安,婚事不成也不至於尋死啊?說到底,她並不覺得古雪菲的心理承受能力有這麽弱。
“這個難說,我先到宣平侯府看看再說,倒是你還懷著孩子呢,那兒正辦白事,你就別去了,趕緊回府去。”頓了頓,她又不放心地吩咐一句,“還有石女一事先不要與棟弟說,現在古雪菲沒了,我們沒有必要再給他添心事。”
林琦鄭重地點了點頭,“姐,你放心吧,這輕重我還知道,哪會在這時候去剜棟弟的心,我現在最怕的就是他接受不了這事實。”隨後摸了摸凸出的小腹,“也不礙事的,我就去看看……”
“聽話,我現在都有夠操心了,你若再出什麽事又如何是好?”林瓏板著臉勸道,“我就怕相撞影響了你腹中的小侄兒。”
林琦架不住自己親姐姐的勸說,最後還是點頭同意先行回府,所以馬車在拐過一個彎後就停了下來,她上回自家馬車,還是忍不住隔著車窗道,“姐,有什麽消息你第一時間讓人通知我,要不然我這心也實在難安下來。”
“我知道了,你趕緊回去吧。”林瓏揮了揮手道。
林琦這才滿腹心事地讓車夫啟程,這件大事她還沒來得及與親娘權美環說,也不知道她現在收到消息沒有,估計也正心焦得很,這麽一想,她又讓車夫加快速度回府。
林瓏的馬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宣平侯府,到達宣平侯府的大門前通報時,她輕掀起車窗簾子看了眼這侯府大門,原本因為即將辦喜事而掛的紅燈籠如今都取下了,改掛上辦白事的白燈籠,白綢更是刺眼得很,這一切一切都表明古雪菲的死訊是真的。
她的心一直往下沉,幾乎沉得見不著底。
那之前給她稟報的下人又湊到她的馬車前,她看了眼,低語一句,“說。”
“回奶奶的話,小的去查了一下,聽說昨兒夜裏這宣平侯府的嫡姑娘不知因何緣由在府裏的湖邊走,最後被水鬼拖下水而死的,好多人都是這麽說的,”那人舔了舔唇,又接著道,“外麵的人都說這府裏的嫡姑娘之前落水被救,怕是被水鬼給惦記上了,這才倒黴催的在婚禮前死了……”
對於這樣一番說辭,她壓根一個字兒也不信,哪有什麽水鬼惦記?所以聽了一半她就不耐煩地抬手道,“好了,不用再說,這事我知道了。”
那名下人這才閉上嘴巴退了下去。
正在這時候,宣平侯府守門的下人忙打開門迎接林瓏進府。
林瓏挨在靠枕上,用手捏了捏鼻梁,這會兒她感覺到全身心的疲憊,最近剛舒心了沒幾天又出了這樣的事情,真讓她有幾分應接不暇。
“奶奶可要吃點提神的東西?”一旁的大丫鬟如莊小聲地問了句。
林瓏擺了擺手,“不用了,我現在也沒有胃口吃東西,應是昨夜沒睡好。”
她昨兒一宿都翻來覆去睡不著,主要是這心事鬧得,葉旭堯也跟著一夜難眠,還抱著她安慰了半宿也不濟事,堪堪挨到天亮送了丈夫出門上早朝,就又接踵而來這事,她連喘口氣的時間也沒有。
“奶奶,到了。”
外麵傳來下人的聲音,她這才整了整衣裝準備下馬車,哪知一下馬車就看到林綠氏。
“二娘。”
聽到她的聲音,林綠氏忙回頭看她一眼,然後急匆匆地過來,“瓏姐兒,你可來了?今兒一大早棟哥兒收到了消息就不管不顧地到這侯府來,我怕他會出事,跟在後麵也急匆匆地趕來,都沒來得及讓人給你報個信兒,你說這事到底是怎麽搞的?這婚禮還差幾天就舉行了……”
“二娘,我們一邊進去一邊說。”林瓏拉著林綠氏就讓宣平侯府的下人帶路到古雪菲的停柩的靈堂去,實在是聽了林綠氏的話後,她的心頭直跳。
林綠氏也臉色慘白地加快腳步,本來是一樁喜事,現在偏弄成這樣,她怪不得她的表情如此難看。
在這宣平侯府裏,有些話林瓏不適宜說,遂也沒把古雪菲是石女一事告知林綠氏,路上隻是安慰了林綠氏幾句。
還沒到靈堂,就聽到了哭聲,這哭聲一聽就是屬於古郭氏的,這聲音裏麵的悲痛聽得人也跟著想要落淚。
林瓏與林綠氏對視一眼,兩人的步子又更快地邁進靈堂。
隻見林棟一臉麻木地看著那棺材,因古雪菲死得突然又年紀輕的緣故,這棺材也不是頂好的,看得出來準備得倉促。
古靖一身素衣地輕拍了下林棟的肩膀,“林狀元,你別這樣難過,我妹不會願意看到你這樣的麵容,你就讓她……去得安心些吧……”
“古世子,我就是想要看她最後一眼。”林棟執拗地看向古靖,昨兒的七夕夜她還笑靨如花,今早就聽到她去了,不親眼看看,這讓他如何接受得了?
昨兒一夜的心情澎湃激動,今兒卻是心如死灰,這樣的反差太大,他的心情一直沒法落到實處,隻是這般看著她的棺材,心就難過得要命。
“小妹不會願意讓你看到她被水泡腫的……屍首,你……讓她去得體麵些吧……”古靖斷斷續續地道。
看到林棟這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心裏對林棟的那絲不滿也煙消雲散了,眼前這男子對自家小妹應該是動了真情的,無奈天意弄人,他們兩人終究不能在一塊兒,遂不由得長長地歎息一聲。
古郭氏哭道,“我可憐的女兒,你怎麽舍得拋下我這親娘就去了,孩子啊,你給我醒醒,為娘在這兒,你別在那兒躺著……”
林瓏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古郭氏哭天搶地,那傷心的樣子真是看者都跟著想要落淚,白發人送黑發人,也無怪古郭氏哭得如此傷心。
倒是一旁穿著白衣的庶女與姨娘們沒啥表情,她們應該對古雪菲的死沒有多少動容。
“古夫人節哀順便。”她忙越過一群庶女與姨娘們,徑直走到古郭氏的麵前,“今兒一大早就聽到這噩耗,我到現在都還沒過魂來,古姑娘她真的……”
古郭氏聽到林瓏的聲音,這才稍稍止了悲愴之情,先是一臉茫然地看著林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哽咽道,“葉夫人有心了,甭說葉夫人,我直到現在也不敢相信我的女兒就這樣死了,我養了十六年的女兒啊,說沒就沒了……”
說到傷心處,她還不停地握拳捶打胸口。
她一輩子怕是都不會忘記這個清晨,本以為與往常一樣沒什麽不同,哪知才剛睜開眼,就看到大丫鬟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說姑娘昨兒夜裏落水而亡。
她一聽這噩耗,當即就腿肚子一軟暈了過去。
府醫給她紮針,好不容易才幽幽轉醒,憶起之前大丫鬟的話,她忙拋下一切起身要去看女兒的屍身,結果看到的是一具發漲的屍體,半點也看得出來女兒生前俏麗的容顏,但那身衣裳與首飾做不得假。
她當即撲到屍體上痛哭失聲。
後來丈夫也匆匆趕來,表情同樣失魂落魄,顯然難以相信女兒就這樣去了。
夫妻倆一人難過得出不了聲,一人卻是哭得止不住聲音。
總不能讓女兒就這樣停屍,本來府裏備有上好的兩口棺材,一口是古金氏備下的,另一口是她備下應急的,不過丈夫說女兒死時太年輕,還是用一般的棺木,她本不同意,後來不得已同意了丈夫這話,讓人給找了口一般的棺材收殮屍身。
如今想來都是剜她心的事情。
看到古郭氏這痛苦的樣子,林瓏也不再提石女一事,人都去了,再提這樣的事情對古雪菲就是個羞辱,她對這女子的觀感無論好壞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接過下人撚的一注香,她有幾分難過地看著眼前的棺材,帶著幾分惋惜之情給古雪菲上了一注香。
林綠氏也照辦了。
林瓏這才走向林棟,輕輕地拉著他的手,讓他執拗的眼神看向自己,“棟弟,你別這樣,姐看到了好難過,相信古姑娘看到也一樣與我難過,你就讓她走得……安心些,常言道女為悅己者容,沒有姑娘家願意讓自己不好看的一麵讓心上人看到……”
“姐,我不相信她真的死了……”直到此時,林棟才表現出他的痛苦難當。
林瓏輕輕地抱了抱林棟,“棟弟,人死不能複生,這是意外,沒人想看到的,你別這樣,你這樣讓大家都跟著心不安。”
“棟哥兒,聽聽你姐的勸,你再這樣……二娘的心也得跟著碎了,棟哥兒,咱們振作點,別讓古姑娘在黃泉路上還要擔心你。”林綠氏也開口勸說。
古靖聽得心裏萬分不是滋味兒,但又不能開口說些什麽,遂舉步走到母親那兒勸她節哀。
古郭氏突然兩眼盯著林棟看,猛地推開兒子衝到林棟的麵前,失聲道,“林狀元,你是不是還想娶我們菲姐兒……”
林瓏一聽她這話心知不好,這是她最擔心的事情,她突然伸手攥住古郭氏的手臂,“古夫人,你太傷心難過了……”
古郭氏不理林瓏,依舊那般死死地盯著林棟看,“菲姐兒生前那般喜歡你,她現在去了,你就不想為她做什麽事嗎?”
“隻要可以,我什麽都願意為她做……”林棟痛苦地彎腰蹲下來,“我隻願她能再活過來,再那般地對我笑著……”
林綠氏見狀,生怕林棟傷心過度有個三長兩短,立即上前扶住林棟,“棟哥兒,你還好吧?”
“那好,隻要你有這個心就行了,我們菲姐兒與你的婚事依舊按時……”古郭氏興奮地道。
林瓏的臉色卻是完全沉了下去,她突然湊近古郭氏的耳邊低語了一句,眼裏滿是堅決。
古郭氏震驚地轉頭看向林瓏,她眼裏的興奮一點一點地褪得幹淨。
林棟卻仍舊道,“古夫人你說,我什麽都願意為古姑娘做……”
林瓏看了眼心如死灰的古郭氏,再看了眼親弟那痛苦得似發病的樣子,難免有幾分擔心,遂朝林綠氏道,“二娘,你先帶棟弟回去,他太悲傷了,我怕會出事,再去把張太醫請來給他診脈。”
“好。”林綠氏最怕的就是林棟的身體出問題,好不容易才調理好的身體禁不住這樣的折騰。
林棟不肯離去。
林瓏正色道,“棟弟,你是要看著姐與二娘擔心死嗎?”
林棟定定地看了眼長姐,最後頹然地由林綠氏扶著離開,臨離開前,他還轉頭看了眼古雪菲的棺材,眼裏噙著一抹傷心的淚。
誰說男兒不落淚,隻是未到傷心處。
一旁看著的古家庶女們,突然間無比羨慕死去的古雪菲,能得一個男人如此真情以待,古雪菲無論生前還是死後都是值得的。
待林綠氏扶走林棟,林瓏這才鬆開古郭氏的手臂,臉色冷冷地道,“古夫人,我們是借一步說話,還是在此打開天窗說亮話?這兒畢竟是古姑娘的靈堂。”
有些話如果傳出去會有損古雪菲的聲譽,哪怕她人已經死了。
古郭氏看了眼女兒的靈堂,身為母親她守了女兒的名譽十六年,哪肯在最後的關頭毀了它?
“我們到旁邊的廂房去說話吧。”她無力地道。
林瓏不置可否地隨她往旁邊的廂房而去。
古家一眾庶女與姨娘們都伸長脖子地看著這兩人離開,她們都好奇死了她們會談什麽,無奈古郭氏的親信嬤嬤守著這靈堂,她們一個也不能離開。
旁邊的廂房內,古郭氏無力地任由大丫鬟扶著坐下,讓人給林瓏上茶,隨後才揮退下人,兩眼定定地看向林瓏,“你如何知道的?”
這消息她瞞得死緊,相信沒她的命令,誰也不敢外傳。
林瓏喝了口茶水,抬眼同樣不眨眼地看著對方,“我如何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居然瞞了我們如此重大的消息,古夫人,你這樣做不厚道,也太缺德了,我們林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
“你也是母親,應該明白我的心情,我怎麽能看著我女兒小姑獨處一輩子。”古郭氏幽幽地打斷了林瓏的話。
“但你也不能如此坑我家棟弟。”林瓏怒道,“本來我不想提這事,就讓古姑娘走得體麵些,可你還不死心想要讓我家棟弟娶古姑娘的牌位,古夫人,你這樣做不僅缺德,九泉之下的古姑娘也不會答應的。”
結冥婚一事她是知道一些的,無論她有多同情古雪菲生前的不幸,她也是不能同意這樣的做法,這讓她家棟弟以後如何再如何娶到一房好妻子?
古郭氏難過地掩麵而泣,“那你說我該怎麽辦?菲姐兒年紀輕輕地去了,我不能讓她成為無主孤魂,你就讓林狀元同意這樁冥婚吧,反正於男人而言也沒什麽損失,將來照樣能娶一房好妻室延續香火……”
最後她的語氣裏難免帶著哀求。
這是原則問題,林瓏不可能讓步的,“古夫人,這不可能的,你死了這條心吧。我還沒有追究你們古家的有意隱瞞,你倒好卻想出這一出來,我現在倒是可憐古姑娘,搞不好就是你這樣才把她逼死的。”
因為氣憤,到了最後她也有幾分口不擇言,這古郭氏實在太過份。
古郭氏猛然抬起淚眼看向林瓏,林瓏的話狠狠地戳了她的心,潛意識裏她也覺得女兒的死與自己有關,不是什麽水鬼索命,是她,是她的做法逼死了女兒。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菲姐兒不是我逼死的……”她喃道。
林瓏看到古郭氏這個樣子,再多的狠話也說不出口,到底心軟了些,她上前安慰古郭氏道,“古夫人,我的話說得太重了,你也別往心裏去,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傷心我都明白的……”
古郭氏似聽不到林瓏的話,她仍一個勁兒的傷心痛哭。
林瓏見狀不太對勁,忙讓人去把宣平侯或者世子其一喚來。
正在她話音落地之時,宣平侯與其子古靖一同到達。
宣平侯著兒子扶走妻子,妻子現在看來應該是情緒崩潰了。
待妻子離開後,他這才一臉歉意地看向林瓏,“襄陽侯夫人,我妻子的話你不要當真,結冥婚什麽的都是不可能的,林狀元還有大好前程,莫讓我那短命的閨女給耽誤了。”
“宣平侯節哀,古姑娘其實是個好姑娘。”林瓏道。
宣平侯點點頭,“我知道,隻可惜她就是這麽條命。”
對於這個嫡女,他一向也是真心疼愛,如今沒了,這心還在痛著。
麵對一個失去愛女的父親,林瓏安慰了幾句也提出了告辭。
宣平侯沒有挽留,著人送林瓏離府,自己抬腳就去看望發妻。
古郭氏吃了藥後情緒安定了不少,古靖在一旁開解親娘,隻要從妹妹的角度入手,親娘就還聽得進去。
“你先出去吧。”宣平侯一進來就吩咐兒子道。
古靖點點頭,外麵妹妹的靈堂還需要人打點,總不能倚賴一群庶女與姨娘們,她們不添亂就已經是萬幸了。
待兒子出去後,古郭氏幽幽地看著丈夫道,“你也不讚成我的想法?”
“你這是胡鬧,若不是菲姐兒突然就這麽去了,隻怕襄陽侯府還要與我們沒完,石女一事人家既然都知道了,你還打著那樣的主意?你是要讓我在朝堂上寸步難行嗎?”宣平侯怒道。
“那怎麽辦?我也是心疼女兒。”古郭氏說著說著又流出淚來。
宣平侯歎息一聲,上前給妻子抹淚,扶著她的雙肩道,“你別想那麽多,菲姐兒去了就讓她去吧,反正她生來就是那麽一副身子,嫁與誰都難得幸福,不若這樣還清淨些,我們到時候給她發喪便是……”
“你怎麽能說這麽狠心的話?”古郭氏指責丈夫道,“孩子不是你十月懷胎生的,你不知道心疼。”
宣平侯一聽這話氣就不打一處來,她就不能好好地說句話?
“既然你想不開,我這般勸你也是與牛彈琴,你好好想想吧,別最後才去毀了女兒的閨譽。”
說完,他抬腳就走。
古郭氏怨恨地看著丈夫的背影,心裏也清楚自己的盤算終是要落空了,想到女兒,自又難免再度落淚。
這一個早晨,古雪菲的死訊也讓鄺朝雲大吃一驚,她幾乎失手地打碎了茶盞,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娘,“娘,你是不是弄錯了?我們還收到了他們婚禮的帖子,這怎麽可能?”
“你娘還能騙你不成?這姑娘真是死得太突然,倒是可憐林家那位狀元爺。”鄺邰氏唏噓道,抬手吩咐大丫鬟把地麵的碎瓷片以及茶水清理幹淨。
鄺朝雲一時間心亂如麻,對於林棟,她幾乎是死心了,畢竟人家都娶妻在即,她再如何都是妄想,還不如收心好好找個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經。
可如今古雪菲居然死了?這消息炸得她好一會兒也無法回神。
“雲姐兒,你怎麽了?”鄺邰氏看到女兒發愣,不由得有幾分擔心,“我知道你與古姑娘相識—場,現在乍然聽到她的死訊心裏難過,但她人都去了,你難過也沒有用……”
鄺朝雲不待她娘把話說完,起身道,“娘,我想去給古姑娘上一注香。”
鄺邰氏並不想女兒去靈堂沾染上晦氣,但看到女兒這堅持的樣子,她又不好拒絕,最終惟有同意地點點頭,“我與你一道去。”
終是不放心,惟有自己領著去才能安心。
鄺朝雲不置可否,回去就換下身上穿的粉色衣裝,換了套素雅的白底暗紋裙,匆忙就隨她娘坐上馬車往宣平侯府去。
古雪菲生前交友不太多,加上她又年輕,靈堂上除了至親,來的好友都不多,鄺朝雲來時隻見到頗為冷清的靈堂。
看著那口棺木,她久久無法言語,前兒還見到笑語晏晏的人,今日卻是天人永隔,或許她曾嫉妒過古雪菲能得到林棟的愛,但如今人都沒了,她又覺得心裏難受得緊。
接過下人遞上來的香,她恭敬地鞠了三個躬,然後把香插到香爐裏,看向古雪菲的家人哽咽了一句,“請節哀。”
“有心了。”古郭氏有氣無力地道,她連來者是誰都沒興趣知道,不過人家來給女兒上香,她還是十分客氣地回應。
鄺邰氏看到古郭氏這個樣子,倒有幾分同情,也說了好些安慰的話,古郭氏這臉色才好看一些。
宣平侯府的嫡姑娘死得宛然,京城一時間到處都是她的傳聞,當然傳得最多的還是水鬼索命說,倒是沒有多少人提林棟克妻之類的話題,這讓林瓏也暗地裏鬆了口氣。
“我就怕有人亂嚼這舌根,要真的傳出這樣的傳聞,棟弟將來的婚事堪憂。”她朝自家人道。
林綠氏忙道,“那可是,我這幾日都提心吊膽,生怕有不好的傳聞落在棟哥兒的頭上,如今這樣甚好。”
“依我看別想那麽多,再有兩日就是古姑娘的頭七,她就要出殯了,等安葬後一切都塵埃落定。”林琦心寬道。
權美環卻是皺眉,“我現在最擔心的是棟哥兒,他之前那麽堅持要娶古家姑娘,如今人沒了,也不知道要多久他才能恢複過來,我就怕他往後不肯再議親……”
“你想得太多了,棟弟知道自己肩上的擔子,再愛一個人也是限的,多給點時間他,還有議親一事暫時擱淺,假以時日我相信他能挺過來的。”林瓏對自己的親弟弟還是十分有信心的,林棟不是那種不顧責任的人。
古雪菲剛死,她也不想弟弟被人詬病。
權美環還是有幾分憂心忡忡,說到底還是心疼兒子居多,早知道古雪菲會如此短命,她當時拚了命也要阻止這婚事才好。
林琦看了眼長姐,還是嘴上留點德積福吧,遂把石女二字重新咽回肚子裏,這話題現在碰不得。
“對了,二娘,棟弟今兒個早上如何了?”林瓏看向林綠氏。
“身子倒是無礙,就是進食不多,一大早就去翰林院當值了。”林綠氏答道,“瓏姐兒,你放心,我自會看著他。”
林瓏點點頭,現如今也隻能這樣了,等古雪菲出殯了估計情況會好轉一些。
林棟這幾日都感覺到恍恍惚惚的,隻有麵對自己的工作的時候他還能提起精神,這讓他暫時忘卻了憂傷。
葉旭融來看過他幾次,也提出出遊讓他去散散心,他都拒絕掉了,古雪菲還沒有出殯,他到時候還要送她最後一程,這幾天他也能漸漸能接受古雪菲已不在的事實。
路過珍寶齋的時候,他不由得下馬駐足看了半晌,突然他推門進去,掌櫃的發現他忙放下手頭事迎上前來。
他沒有搭理,徑自往二樓而去。
侍墨惟有在下麵與掌櫃的解釋。
匆匆踏上二樓,他在珍寶齋一排一排的珍寶之間查找著,臉上帶著急切與期待,就在剛才,他似乎看到古雪菲的身影。
隻可惜,那似乎都是他眼花的錯覺,這珍寶齋的二樓依舊陳列著死氣沉沉的珍寶,哪有那俏麗的容顏?
來回找了數遍,他隻能失望地掩麵靠在昔日與古雪菲秘會的地方,隻是地方依舊,人麵已非。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直到侍墨上來催促,他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在樓梯口不死心地回頭看去,卻是什麽也沒有。
失望布滿眼底,他垂著頭一步一步地下樓離去。
二樓裏披著黑色披風的年輕少女卻早已是淚流滿麵,她小心翼翼地從窗口處看去,隻看到那魂牽夢縈的人失魂落魄地騎上馬離去。
她不舍地伸手觸摸窗欞,似乎這樣就能隔窗觸摸他的臉頰,結果這都是癡心妄想。
“既然這麽痛苦難過,你這又是何必呢?”古靖步履沉重地走過來。
演了一場金蟬脫殼之戲,最痛苦的隻會是他們兩人,相愛卻不能相守。
古雪菲露出一個帶笑的笑容,“時間久了就會好的。”
“你還真是愛他,就連‘死’後也要為他爭個好名聲。”古靖有幾分酸氣道。
林棟永遠不知道妹妹為了他的名聲做了多少,為了不讓人說他有克妻之嫌,寧可讓他到處放流言說是水鬼奪命,這樣林棟就能完全撇清,人家更多的是同情他的遭遇。
古雪菲吸了吸鼻子止淚,“這是他應得的,差點,就隻差點他就要被我們家坑了,哥,我不希望我帶給他的都是不好東西,我希望他能永遠記住我最美好的樣子。”
說到這裏,她又忍不住淚流滿麵。
“你這個傻丫頭,最痛最苦的是你自己。”
古靖不舍地將妹妹擁進懷裏,也是因為妹妹的要求,他才會陪她來到這珍寶齋,也沒想到居然會遇上林棟。
林棟之前在尋找妹妹的蹤影,妹妹一麵躲他一麵又忍不住多看他一眼,這樣的感情他不懂,但不代表他不心疼。
“時間久了,總會好的。”古雪菲又幽幽地道,這話不隻是給旁人的安慰,也是給她自己的。
好半晌,古靖又道,“娘現在傷心得寢食難安,你這次真是狠心,我有好幾次都差點要把全部真相說出來……”
“哥,等我頭七後我再去見娘。”古雪菲道。
她最對不起的人就是親娘,哪怕沒有親眼見到,但她知道親娘會是最傷心的那個。
隻是除了假死遁走,她已無路可走。
這又何嚐不是讓親娘獲得解脫?
至少不用再為她殫精竭慮地籌謀,提心吊膽她的秘密哪天會大曝於天下從而讓宣平侯府的臉麵掃地,從而影響了古家姑娘的婚嫁,讓古氏宗親口誅筆伐。
痛苦隻是一時的。
“時候不早了,哥,我們走吧。”古雪菲從兄長的懷裏退出來,整理好披風的帽子,讓它遮住自己年輕俏麗的容顏。
古靖知道,他從來都阻止不了妹妹的任何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