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高峰時間,街上車水馬龍,四處燈火璀璨。

霍初宵冷著臉站在十字路口前等待紅綠燈,聲音也難得地透著怒意。

“你不遵守約定。”他像是在給季宗明宣判。

然而“犯人”態度極其惡劣,完全蔑視“法官”的威嚴,叼著煙痞痞一笑:“那是我家。”

“我說的是約定,你如果回來住,至少提前一天告知我的約定。”

季宗明懶洋洋道:“我當時答應你了?”

霍初宵於是不說話了。

他不想和無賴講話。現在季宗明在他眼裏就是無賴。

無賴一直跟著他。

這麽沉默地走了兩分鍾後,兩人在十字路口的紅燈前站定。

季宗明:“說話。”

霍初宵:“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

季宗明看到他一副暗自生氣的樣子,覺得自己這十幾天來在公司住的憋屈都沒了,得意道:“不對吧,你至少有一個問題要問我。”

霍初宵想了想,說:“你隻住一天?”

“當然不,”季宗明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其愚蠢的問題,“我說了,那是我家,當然會一直住下。”

霍初宵這下終於有了足夠強烈的情緒起伏,他微微皺眉道:“為什麽?你明明有離公司更近的房子可以住。”

沒聽到回應,霍初宵感到奇怪,扭過頭,卻見季宗明正似笑非笑地打量自己。

“怎麽?”

季宗明眼裏藏著調笑,又帶了些預料中的不屑。

“你怎麽知道我還有別的房子,又怎麽知道那些房子的地址?”他朝霍初宵探了探身子,“你調查我?”

霍初宵立刻像不願和人接近的貓一樣向後仰去:“走開。”

季宗明大度地沒有介意他略顯嫌棄的動作。其實他們簽訂婚前協議時,雙方的財產與不動產都羅列得很清楚,霍初宵知道這些並不意外,他隻是想逗逗這個從剛開始就一直繃著一張臉裝高冷的人。

但說實話,冷冷淡淡的霍初宵看起來順眼多了。

季宗明收了繼續揶揄他的心思,正經道:“公司前陣子剛剛更換辦公地址,現在,這套房子的通勤時間最短。霍先生,你該更新自己的信息庫了。”

“你可以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

“鋪張浪費不是我的風格。”

“那你還可以直接住公司。”

“委屈自己也不是我的風格。”

霍初宵氣結,他向來不善於和人辯論,又攤上這麽號人物,簡直就是秀才遇上兵。

他忍了又忍,還是決定說出來:“你可以跟初鴻住一起。”

季宗明感到莫名其妙:“我為什麽要和他住?”

霍初宵想,因為你倆早晚是一對。但這話現在能說麽?不能。

可是季宗明顯然有著和他截然不同的腦回路。這個男人兀自想了一會兒,居然道:“哦,我明白了。”

他說著露出一個讓霍初宵感到不解的笑容,壓低了聲音道:“我剛剛開車送他過來,你吃醋了?”

霍初宵:“?”

看見霍初宵一臉“你在講什麽屁話”的表情,季宗明也愣了,難道不是?

“滴”,信號燈跳轉成綠色,霍初宵沒理他,徑直朝前走去。

季宗明正要跟他一起穿過馬路,忽然用餘光敏銳地留意到左側有一輛小電瓶車逆行衝過來,速度快得令人不安,轉瞬之間就要衝進人行橫道。

小電瓶車按著刺耳的喇叭靠近,眼看著就要撞上霍初宵——

隻感到身後傳來一股蠻狠的拉力,霍初宵下一秒就發覺眼前的景象變得有些混亂,身後傳來路人們的驚呼,而喇叭聲幾乎擦著他的耳尖,飛速地靠進,又俶爾遠去。

他隻來得及看到電瓶車騎手扭頭看向自己的驚恐表情。

“騎那麽快,不要命了?”

“是不是還闖紅燈了?”

“何止,還差點撞到人呢……”

霍初宵聽到周圍人的議論,才堪堪回神。他一抬頭,正遇上季宗明冷漠的視線。

剛剛那一拉,直接把他拉進了季宗明懷裏。男人一隻手還緊緊攥著他的胳膊。

一直叼在他嘴裏的煙不知何時已經沒了,可身上殘留的煙草味還在,霍初宵聞到了尼古丁混雜著淡淡衣物柔順劑的氣味。

沒有多餘的香水味,隻有身體的熱度,卻讓這些氣息被暈染得幾乎要接近荷爾蒙的味道。

危機解除,季宗明又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出去,沉著臉道:“你不看路的麽?”

兩人分開,霍初宵的淡然此刻看來多了些無辜的意味。

雖然一分鍾前他們還在爭執,但季宗明確實救了他一把,霍初宵誠懇道:“謝謝。”

季宗明聽了這話,脾氣立刻下去了一小半,連他自己都暗暗驚訝,是不是有點太好哄了?

氛圍也起了微妙的變化,他再掏出煙盒時,甚至碰了碰霍初宵的手臂,示意他要不要來一根。他記得這人是抽煙的,雖然抽的是他不喜歡的細煙。

霍初宵看他一眼,搖搖頭。

季宗明幹脆自己也不抽了,收起煙盒,頓了頓,說道:“我聽你弟說,你也是主動離職的?”

霍初宵悶悶道:“嗯。”

“為什麽?你不是一直把那個職位當個救命稻草麽?”

“那是以前。我從來都不喜歡幹那個,也知道自己不是坐辦公室的料。”

不是那塊料,這話季宗明聽朋友們說過,就是用來評價霍初宵的。如今居然能從本人嘴裏聽到,季宗明除了感到好笑,還有點意外。

因為霍初宵的語氣聽起來很灑脫,不糾結、不羞恥。

他短暫地被這樣的霍初宵所吸引,不由地問道:“所以為了公司發展,你才……”

“和別人沒關係,”霍初宵難得打斷了他的話,“我是為我自己。”

季宗明挑了挑眉,顯然並不信。

“如果為你自己,那為什麽會答應聯姻?”

霍初宵忽地轉頭看他,神色認真:“那你又為什麽會答應?你看起來不像是會受別人擺布的人。”

季宗明沒料到他會如此反問,表情閃過一絲戒備,但很快又無所謂。

“我不相信婚姻,也對任何人都不感興趣。所以和誰結婚,對我而言都無所謂。”他散漫道,“而且答應這樁婚事,我就算是還完了季家對我這些年的恩情,也不用再被迫卷進那些無聊的財產爭奪裏。”

霍初宵點點頭:“一樣。”

一樣?什麽一樣?

季宗明感到困惑,因為霍初宵看起來也一副要徹底擺脫家族的樣子。

可……他不是把家族看得比什麽都重要麽?

季宗明相信自己的觀察力,如果霍初宵在撒謊,以這個人拙劣的偽裝能力,自己絕對分辨得出來。但他絕對可靠的觀察力現在告訴他,霍初宵說的是實話。

這就怪了。

轉眼已經到了家門口,霍初宵解鎖前,忽然回頭對他說:“我可以認為我們這算是達成共識了麽?”

季宗明不解:“什麽共識?”

“既然我們對這段婚事的態度一致,又定下了一年的期限,那麽從現在開始,就當彼此是舍友,互不幹涉。”

他又趕在季宗明開口前補充:“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否則你我之間必須有一個要離開。”

……他為什麽能用這麽冷淡的口氣,把這麽普通的一句話,說出“你我之間隻能活一個”的感覺來?

“還有!”霍初宵又飛快地說道,“你如果和初……和別人確認了戀愛關係,就必須從這裏搬出去。我不想卷進你的感情關係裏。還有……”

季宗明聽得一頭黑線:“霍大少爺,我又不是狼,不會把你吃了,你犯得著這麽緊張麽?”

他終於決定住進這個房子裏,霍初宵不應該暗自竊喜小計謀得逞了麽?不歡天喜地就算了,怎麽還一副即將引狼入室的戒備與抗拒?

季宗明從這樣的落差裏體會到了一絲不忿,不管是不是裝的,這反應都相當傷人好不好。

霍初宵老大不情願地開了門,心裏卻思考著他和初鴻還有多久才會確定關係?一個月,兩個月?應該不會太久了吧。

畢竟都一起坐車過來了。

他正凝神細思,目光瞥到季宗明正要往自己那間臥房走去,立刻想起了什麽,衝上去就把人攔下來。

“等等!”

“幹什麽?”

霍初宵少有地猶豫起來,“你今天,能不能先睡客廳沙發?”

季宗明一挑眉,開什麽國際玩笑?他就是睡夠了破沙發才決心要回來住的,放著大好的臥室不睡,睡客廳?這人又在耍什麽花招?

他完全不聽霍初宵的,對方想攔也攔不住,他直接推開臥房的門——

一股厚重的油畫顏料的氣味撲鼻而來,接著他看到牆邊靠滿了畫框,衣櫃的門被卸掉,變成了開放式的儲物櫃,塞滿了各式靜物模型,窗台邊還擺著兩架骷髏,**的枕頭和被子也都不見了蹤影,反而平攤著好幾張畫紙,像是在晾幹顏料。

上好的木地板上全是淅淅瀝瀝的顏料汙漬,以及鋸畫框殘留的木屑……

這那裏還是臥房,這分明是庫房。

季宗明憤怒地回頭看霍初宵:“一個月都不到,這屋子就成這樣了?”

始作俑者卻絲毫不見羞愧,反而無奈道:“所以我才讓你至少提前一天通知我啊……”

季宗明隻覺得自己額頭青筋突突地冒血。

什麽欲擒故縱,什麽距離產生美,鬼扯!

十幾天的功夫,霍初宵就把他臥室給拆了,天天盼他回來個屁!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明佑 2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