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林產業園C區，上午十點半。
清晨的陽光灑進通透的休息室，一寸寸照亮書架、小茶幾、布藝沙發……以及沙發上橫躺著睡覺的男人。
季宗明睡得並不安穩，眉頭微微皺著，將近一米九的個子被迫縮在長度剛過一米七的沙發裏，著實憋屈。他眼下隱隱可見的烏青也暗示了這一次睡眠質量有多糟糕。
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現在的他瞬間清醒。
“咚！”
休息室的房門被人從外推開，撞到門吸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於是季宗明猛地睜眼，多年部隊生活養成的習慣，讓他幾乎養成條件反射，一個翻身就要下床。
然而身下不是床，是軟趴趴的沙發。
他一翻身，長腿直接撩翻了可憐的小茶幾。
桌子上的水杯、書籍全掉到地上，叮叮咣咣，把季宗明和站在門口的人都嚇了一跳。
這困意是徹底沒了。季宗明隻覺得頭痛欲裂，煩得很。
那人連忙過來幫著扶起小桌：“不好意思，我以為這裏沒人呢……季總你怎麽睡在這兒了？”
季宗明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來人，發現還是個熟麵孔。
霍初鴻，這個月月初才來他們公司，擔任CFO，也就是喻楨助理的職務。
這人也是喻楨挖來的。
見了鬼了，誰知道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入職那天，喻楨還跟他開玩笑：“小舅子來了，緊張不？”
搞笑，又不是霍初宵，他緊張什麽？
不對，就算是霍初宵，他也沒必要緊張啊。該緊張的是那小子才對。
但無論怎麽說，霍初宵弟弟這個身份還是讓他不由得多看幾眼眼前的年輕人。
霍初鴻跟他同歲，本地金融名校畢業，似乎還是喻楨的學弟，堂堂一個二世祖，自家公司的管理職位放著不做，跳槽來這裏，成天跟喻楨屁股後麵，給人家當助理打雜幹得還挺熱火朝天。
都不知道喻楨給他灌的什麽迷魂湯。
霍初鴻手腳麻利，很快就把一地狼藉收拾幹淨，嘿嘿笑著抬頭看季宗明：“季總，剛才真的抱歉哈。”
季宗明看著那張笑臉，心下腹誹：都是一個媽生的，怎麽哥倆兒看起來這麽不像？
霍初鴻剛進公司那會兒，他還有意回避，就怕一見那張臉就想起他哥，甚至還想過這會不會也是霍初宵的什麽小把戲，把和自己長得很像的弟弟放他身邊，讓他總能想起那張臉……
可還沒過一個禮拜，他就發現這想法屬實多餘。
兩個兄弟長得不像，就連性格也是天壤之別。
但是確認了霍初鴻和那個人不相像後，季宗明卻對這個新來的小子完全沒有了解的興趣。
而兄弟兩人似乎也沒有他想象中那麽親密。
就連他曾經假想過的，霍初宵借口接弟弟下班來公司看自己這種事，也絕對是個臆想。
別說親自來看他了，自打把他從家裏轟走以後，霍初宵就沒聯係過他。
季宗明煩躁鬱悶，扶著額敷衍道：“沒事。”
霍初鴻仔細打量他的表情，小心道：“季總，昨天又通宵了？”
季宗明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咖啡，無所謂的態度：“正常。”
“可是睡沙發多不舒服啊，今天上午也沒有會議，您還不如回家休息好了再來。”
不能提這事，一提就氣不打一處來。
家，哪個家？他被霍初宵掃地出門那個家？
季宗明為這事兒，已經賭氣在公司住了大半個月了，沒睡過一個好覺！
他沒搭理霍初鴻的套近乎，自顧自喝著冰冰涼的苦咖啡。
霍初鴻猶豫了片刻，又說：“那個，季總，我下午想跟您請個假。喻楨哥這兩天出差，他說我有事直接找你就好，所以……”
季宗明斜他一眼，“病假事假？”
“事假，”霍初鴻傻兮兮地笑了笑，“我去找我哥吃頓飯，就去兩個鍾頭。您也知道，他在畫室工作，下班早，等我工作結束，他非得餓死。”
氣勢萬鈞喝咖啡的手一頓。
季宗明終於正眼看他：“什麽時間？”
霍初鴻：“下午七點，我保證快去快回！絕不會耽誤晚上的工……”
季宗明一揮手，果斷道：“批了。”
霍初鴻還沒來得及開心，又聽他接著道：“我也去。”
霍初鴻：“？”
知道你倆結婚了，但我們哥倆兒吃頓飯嘮嘮嗑你湊什麽熱鬧？你想見我哥那不有的是機會麽？
不敢當麵說出來，霍初鴻隻能默默咽下這句吐槽。
但季宗明已經不容置喙地表示，沒得商量。
“六點半，在公司門口等我。”
“是……”
季宗明心想：
今晚，就今晚，老子必須回家睡覺！
他捂著剛剛蹬翻茶幾時被磕到的腳踝，心裏憤憤道。
*
剛剛上完最後一堂課的霍初宵看了一眼手機，六點五十。
還有十分鍾。
他那天和小姑吃過午飯後，就找了個時間跟初鴻打了通電話，確認了辭職這事兒是真的後，他想了想，還是決定把人約出來簡單吃個飯聊幾句。
一方麵，無論如何初鴻都是他弟弟。另一方麵，他不確定劇情的變動到底和自己有沒有關係，有多大關係。蝴蝶效應改變曆史，讓一切變得糟糕的影視作品他簡直看過太多。
學員們陸續和他道別，離開。霍初宵也開始收拾自己的用具。
“霍老師。”
他聞言抬頭，就看到羅然站在自己麵前，深深垂著頭，渾身僵硬得像是在罰站。
霍初宵淡淡地：“嗯？”
羅然的耳朵尖卻被他這隨意的一聲給叫紅了，腦袋更是向下紮去，生怕看到他一眼。
“這個……給，給你。”
僵硬的胳膊抬起，手裏緊緊攥著一張紙。
霍初宵接過，發現是一張人物素描。
畫的是他，一個人靜靜靠在窗邊。
羅然看他一眼，發現他正在專心看畫，又匆匆低下頭。
“暗部有些粗糙，虛實處理還需要再加強。你看過我之前讓你們學習的素描作品了？”
“看了……”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霍初宵心裏忽然一動。他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那個不自信、被周圍質疑視線所吞噬的自己。
於是難得地放軟了冰冷的語氣。
“有一定進步，但精髓還是沒有學到，畫出來的人物神韻不足。”
羅然急得手心出汗，聲音也大起來：“這個不是作業！”
霍初宵奇怪地看他。
“這是，禮物。送給您的。謝謝您……”
霍初宵霎時間有點目瞪口呆的感覺。
“收下吧，別總那麽無情。”
冷不丁出現的第三人聲音，讓教室中的二人齊齊望去。
就看到秦淮正半倚在門前，悠然道：“學生的心意。”
羅然沒想到會有別人在場，立刻什麽都不顧，掉頭跑出去。
秦淮目送他離開的背影，回頭衝霍初宵笑著說：“魅力真大啊，霍老師。”
霍初宵悶聲道：“我不懂這些東西。”
他沒覺得自己有什麽魅力，硬要說的話，在招人厭惡這方麵他確實很有魅力。
秦淮似乎在有意等他一起下班。
兩人並排走下樓，偶爾聊幾句最近有什麽新的藝術展，不過大都是秦淮沒話找話，霍初宵全程回答不超過十個字。
他基本對任何人都這個態度。
工作室門前停了一輛越野，霍初宵覺得眼熟，等到車門打開，霍初鴻從副駕座跳下來，他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季宗明的車麽？
他居然會送初鴻過來？
看來無論如何，主角攻受命中注定還是會走到一起。
果不其然，霍初鴻高興的衝過來擁抱自己時，季宗明也姍姍從另一邊走過來，冷眼打量著他。
秦淮被這個不知打哪冒出來的年輕人熱情的動作驚到，他沒想過有人居然敢這樣對待冷淡又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霍初宵，而且最關鍵的是，霍老師居然也沒有推開！
想到剛剛下樓時霍初宵麵對自己疏離淡漠的樣子，秦淮心裏竟然有些不是滋味。
這點別扭的情緒在聽到那個年輕人喊霍初宵“哥”時煙消雲散。
秦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鬆了口氣，淡定地笑道：“我說霍老師為什麽拒絕跟我下了班去喝杯酒呢，原來是有家庭聚餐，那就不打擾了，再會。”
他說罷就紳士地離開了，霍初宵沒什麽反應，倒是霍初鴻問：“那個人也是你們工作室的畫家麽？”
霍初宵：“他是我上司。走吧，先吃飯。”
他接著看向季宗明：“再見。”
霍初鴻猶猶豫豫：“那個……哥……”他哥明顯以為季宗明隻是順路送他過來，這要怎麽解釋呢？
季宗明斜睨他：“再什麽見？我不用吃飯？”
霍初宵：“？”他再看弟弟，卻隻看到對方一臉抱歉的訕笑。
“……”
霍初宵很自然地理解為，小情侶如膠似漆，吃頓飯也要跟著。
在餐廳落座時，他也自覺體貼地一個人坐到角落。
誰知季宗明卻直接坐到了自己對麵，橫眉冷目。
而霍初鴻居然親親熱熱地挨著自己坐下。
小情侶坐了個大對角。
霍初宵臉上難得地出現了名為困惑的情緒。
他也懶得問，他也懶得猜，隨便吧。
“怎麽忽然辭職了呢？”他開門見山。
霍初鴻答得也痛快：“不想幹了，咱們家公司的氛圍太沉悶，跟我打交道的全是一群四五十歲的人，還一個個都拿我當太子似的捧著，難受。哥，其實這事兒還得感謝你。”
“我？”霍初宵怔住。
“對啊，你那天辭職的時候簡直帥飛了好麽！我後來還聽到好多員工私底下都在說你最後的那句江湖不見，簡直霸氣。所以呢，你親愛的弟弟，我，就被鼓舞了，也終於下定決心，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霍初宵心裏一歎，果然是因為他。
“那你現在在哪裏工作？”
霍初鴻非常狗腿地雙手指向季宗明：“喏。”
霍初宵順著他看過去，正好撞上季宗明看他的視線。
兩廂對視，季宗明毫不避諱，甚至更執著地盯著他看，像是要從那張臉上看出什麽東西來。
霍初宵有一瞬間的震撼。這就是命運的力量麽，主角攻受的羈絆。
那麽也許蝴蝶效應沒有讓一切變糟……他鬆了口氣。
因為霍初鴻還要回去上班，所以晚飯吃得很簡單。
霍初宵和兩人道別後，就要步行回家。
誰知季宗明竟大刺刺地走到他身邊，隨手點起一根煙，一臉淡定。
他衝霍初宵示意：“走啊。”
行雲流水，無比自然。
隻有霍初宵整個人都呆住，困惑地看著他。
季宗明：“看什麽？下班，回家！”
說完轉身朝霍初鴻扔了個什麽東西。
“你開我車回去。”
說罷直接霸道地一手推著霍初宵後背，強行踏上回家路。
被扔在原地的霍初鴻手裏拎著車鑰匙，看一眼他那個被帶走了還完全狀況外的哥哥，再看一眼身後的越野車，撓了撓頭。
合著季宗明上午批他假的時候就已經算計好了讓他做工具人唄。
“我這小舅子當的……咋這麽憋屈？”
作者有話說：
劇情崩掉以後，霍弟就沒有感情線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衫客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啦啦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