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兜兜轉轉, 很快來到了江臨生日宴這天。

宋潯南提前去了,送了禮。

江臨是他的合作夥伴,又曾經幫助過自己, 宋潯南送的禮自然仔細斟酌,不敢輕忽。

“先生,您這邊請。”侍應生帶著他繞過江家前廳,來到二樓房間。

江臨一看見他就笑:“小南, 你可算來了。”

宋潯南看到屋裏的人,站在門口猶豫了下才邁進房間:“江叔, 祝您萬壽無疆,福如東海。”

“什麽萬壽無疆,我都七老八十了, 早就知天命了。”江臨這話有點唏噓, 他之前將公司交給江驍打理就因為身體不好,三個月前又發病一次,雖說有治病的錢,但這身子確實每況下降。

宋潯南不能接他這話,隻道:“瞧您精神矍鑠, 看上去哪裏像七八十歲的樣子, 頂多也就六十出頭,這次您過壽,秘書給我一說是七十五的壽宴,我還以為他搞錯了。”

“你也就這張嘴最能說會道。”話是這樣說,江臨臉上笑開了花,讓宋潯南過來到自己身邊, “來, 這裏的人你應該都認識了, 不認識的我領你認認。”

在場眾人聽他這樣說,心底感歎江臨這是有多喜歡宋潯南,竟然給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拉關係通人脈。

江臨不做虧本生意,他這樣做自然有自己的用意,但不可否認,宋潯南受他照拂良多。

“江叔,這就巧了,這裏的人我都認識。”宋潯南笑著說完,跟大家點頭致意,挨個打過招呼。

等到了聞舒禮的時候,宋潯南臉上笑容僵了下,莫名有點心虛:“聞先生,您好。”

其他人看不出來什麽,聞舒禮也微笑回應:“好久不見,等改天有時間我得請你去我家坐坐。”

宋潯南拿不準聞舒禮這話什麽意思,也不知道聞珩早就跟聞舒禮通過氣,隻拿捏著答:“怎麽好意思叨擾您,應該是我來做東才是。”

聞舒禮從他的態度中得知聞珩沒跟他提,淡笑不語。

江臨問宋潯南:“你們是怎麽認識的?我記得老聞才剛來b市沒多久,你這段時間事多估計也沒見過麵才是。”

宋潯南當然不能將聞舒禮跟自己的關係擺在明麵上說,尤其是中間牽扯到了陳卓雍這個麻煩人物,隻得含糊過去。

所幸江臨也就隨口一問,並未放在心上,以為兩人在哪場宴會上,或者商業活動上遇到了。

宋潯南本來是特意來祝江臨壽的,現在話說完了,自己一個小輩再待在這裏不合適,又聊了幾句便要起身告退回前廳。

“我跟你一起去,”聞舒禮也站起來,“在這光坐著聊天身子骨都懶了,得下去走走。”

眾人不疑其他,看著兩人離開。

宋潯南原本好好走在聞舒禮後麵,突然聽他喊自己。

“你最近跟小珩怎麽樣?”

宋潯南心一驚,麵上卻不動聲色甚至腦子轉得飛快找好了應對話:“聞先生性子和善,作為鄰居幫助我良多,我們時常有走動,關係一直很好。”

聞舒禮卻哈哈笑出聲:“行了,別裝了,小珩早就跟我說了你們倆之間的事。”

說了?

宋潯南臉上閃過驚訝。

“我又不是老古董,不會反對你們,”聞舒禮等了等宋潯南,跟他並肩下樓梯,“我從小看著小珩長大,所求的就是讓他平安幸福,其他的都是自己的造化。”

“聞先生很開明。”宋潯南鬆了口氣,不是來找自己麻煩的就好。

“別一口一個聞先生叫那麽疏遠了,按照輩分你是不是應該隨著小珩也喊我聲伯父?”

“伯父。”宋潯南從善如流改口了,喊得聞舒禮眉開眼笑。

“對了,你們家

裏還有什麽人沒有?如果有時間,我們找機會見個麵。”

宋潯南頓了頓:“並沒有,我家就我自己了。”

聞舒禮並非真的不知道宋潯南家裏的情況,隻是想試探下他的態度,聽此也摸出個兩三分。

“那以後聞家就是你的家了,我們家裏人少,也護短,定不會讓你受委屈,”聞舒禮笑嗬嗬說著,“不是故意要提你的傷心事,隻是有件事我得跟你說一聲,你聽著,也留個神。”

宋潯南知聞舒禮的消息靈通,他要說的一定是正經事,不由端正了態度去聽:“您說。”

聞舒禮見四下無人,跟宋潯南說了幾句。

宋潯南眼底劃過驚訝,卻又好似了然:“我清楚了,多謝您告知。”

“總之你避著點,別把自己牽連進去。”聞舒禮說完,擺擺手走了。

宋潯南站在樓梯上出神想了會,江驍叫他才回過神來,對下麵一笑:“等著,我這就下去。”

他下去後看到江驍周邊的人,忍不住笑了:“你們倆怎麽湊到一起的?”

許久未見的夏野剃了板寸,短發紮手,整個人也跟刺蝟似的紮人,跟身上那套高定西裝一點都不搭,像是路邊晾衣杆上偷來的。總之,哪哪都很違和。

他皺著眉眼裏藏著不耐,看到宋潯南才稍稍展眉,一臉鬱悶:“別提了,我爸讓我出來見見世麵,學習學習。我就不明白了,這種宴會有什麽好參加的?全堆著一臉假笑說奉承話。”

他心裏窩著火,聲音就高了些,離得近的人聽到了,有的看過來。

夏野說完拍拍江驍:“哥們兒,不是說你,別往心上去。”

江·虛假宴會發起人·驍苦笑一聲,知道夏野一向如此,也不多跟他計較。

但該提點的還是要提點,免得這位爺大大咧咧鬧出什麽事,頭疼的就是自己了:“行了,你少說幾句,別讓有心人聽了拿這個做文章,我還想辦完宴會歇幾天呢。”

夏野摸摸鼻子:“行吧,我盡量。”

宋潯南看兩人互動覺得有趣,江驍這時才跟他解釋:“我們倆是之前出車禍熟悉起來的,有人撞了我的車不賠,他正好路過說了那人幾句。”

夏野撇過頭,不耐煩地頂頂上頜:“你就是脾氣太好。”

江驍微笑,沒有反駁。

“難怪。”宋潯南點頭,上次江驍帶他去夏野的派對時,兩人分明隻是點頭之交。

隻是按照夏野的性子可能不是說了那人幾句那麽簡單,很大概率上手了。

三人聊了會兒天,隻是江驍是東道主,難免還要應付客人,很快離開,這裏隻剩下宋潯南跟夏野。

夏野沒話找話聊:“你當初拍賣會上的事可有不少人知道,大家都傳你是買來祝壽的,還說你跟江驍的公司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關係,不然怎麽花大價錢拍一塊玉?”

“就不能是我喜歡?”宋潯南淺笑回他。

“不少人都這樣認為,甚至有人跟我打聽你是不是真喜歡這個,一看就想走你的關係通人脈,煩得要死。但我覺得你根本不像喜歡這種擺設的人,”好好一塊美玉,到了夏野嘴裏就成了擺設,“所以你跟江家有什麽合作?給我說說。”

宋潯南攤了攤手,泰若自然道:“真沒什麽,江老幫我不少忙,我也給他讓了很多利,我們互幫互助,送份禮物讓這份關係更牢靠些,有什麽不好?”

“可以你牢靠的禮物被別人撬了去。”

“嗯哼,”宋潯南渾不在意,“價高者得,算不上撬。”

夏野瞅他兩眼:“我還以為以你跟宋家的關係會幸災樂禍一陣,畢竟宋家可是溢價買下的。那你最後送了什麽?”

這也是不少人好奇的點。

宋潯南一邊

感歎哪裏都不缺八卦的人,一邊對夏野招招手,在他附耳過來後輕聲笑道:“你猜。”

“宋、潯、南!”夏野被耍了,氣得跳腳。

宋潯南彎唇笑了下,心裏卻在想上次宋溪到底做了什麽手腳,才能讓唐老放棄。

還有今天晚上聞舒禮告訴自己的消息,宋潯南摸摸下巴想,他可不樂意趟渾水,得盡快把自己抽離開。

本以為夏野的話隻是說說而已,沒想到整場宴會下來,還真有人來巴結他,想送玉石一類的器物討好宋潯南。

宋潯南哭笑不得,一個都沒收。他都沒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有一天會被人花費時間精力研究,大費周章討好自己。

不過宋潯南大概也能猜到點,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上次軍方幫他出手解決事情後有人察覺出不對,知道自己搭上了大船,想來分一杯羹。

等宴會人流散盡,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宋潯南發消息給聞珩,說自己這邊解決了,馬上就能回家,聞珩回複他。

宋潯南喝了酒不能開車,他讓助理來接他。回去的路上,看著遠處的霓虹燈,他囑咐助理一句。

“明天跟周秘書說一聲,讓他仔細篩查跟宋氏合作的那幾個項目,”他停頓一下,擰眉又說,“不,還是將重點放在這個公司身上,查查他們公開資金流有沒有異常。”

助理問:“您是覺得不對勁?”

“先查。”

助理應下:“好的,我會轉達給周秘書。”

宋潯南望向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腦中將近期所有發生的事情仔細梳理了遍,確定沒有遺漏才放心下來。

他不由想起聞舒禮對自己說的那句:“宋家已經不是一言堂了,宋居偉又在這時候生病住院,我覺得不似偶然,倒像是有人操縱,你心裏大概有個答案。”

“有可能是宋家人,也有可能是利益相關的人,他們或許會找上你,但我不希望你牽扯進去,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比什麽都重要,你還有小珩。”

宋潯心裏想了不少事,等到了樓底下才止住思緒,跟助理說:“今晚辛苦你了,趕緊回去吧。”

他下了車,看著助理打著車燈走遠,邁步走向單元門。

有人叫住了他。

“宋潯南。”

宋潯南回頭,在黑暗中隱約看到個模糊輪廓。他走近幾步,被煙味嗆得皺眉,同時也看清了是誰。

“宋煜清?你來幹什麽?”

宋煜清答非所問:“今天是小雪。”

“我知道今天是小雪,但這跟你半夜找我有什麽關係?”宋潯南插兜站在不遠處,不願靠近。

“可能沒什麽關係吧。”宋煜清想了想,這樣說。

隻不過今天是他前世死去的那一天,他突然想來見見宋潯南了。

即便知道對方根本不待見他,但還是來了,一個人站在他的樓下,等了一整天。路過的人都以為他精神不正常,才會在寒冬臘月的鬼天氣裏一動不動站在樓下,死人一樣不說話。

宋潯南覺得自己有病,才會跟一個神經病說話。

他“哦”了聲,轉身走人。

“別走!”宋煜清急急出聲挽留,說完嗆咳起來。

他嗓子在那場車禍中受損,說話都帶著沙啞。

宋潯南有點煩了。

宋煜清是不是真以為他好脾氣,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在他麵前?

身後傳來腳步聲。

宋煜清想攔住他,手還沒碰到宋潯南的衣角就被他嫌惡躲開。

“別碰我。”

宋煜清滯在那裏,好一會兒垂下手,果然沒碰。

要是往日宋煜清絕不會如此,隻是他今晚太冷了,全身都

冷得沒有溫度,連大腦的思考都遲緩了,讓他無心再去逼迫宋潯南。

也或許是,他不想讓宋潯南加深眼底的厭惡。

他啞著聲音開口:“我來,是想送你一份禮物。”

他不等宋潯南開口拒絕,將自己一直拿著的禮盒遞給宋潯南。

宋潯南沒接,甚至嫌手冷,手抄口袋裏連動都沒動,隻拿自己冰冷無波的眼神看宋煜清。

宋煜清舉了良久,本就凍僵的胳膊更是酸麻。他扯扯唇,用一如既往的笑來掩飾自己的低落:“你就不想打開看看?畢竟是我挑了很久的禮物。”

他說完,沒等宋潯南回他,或者說,他知道宋潯南必然拒絕他,於是自己將禮盒拆開。

宋潯南隻是看著,像在看一出滑稽的獨角戲。宋煜清是演員,而他隻是置身事外的觀眾。

禮盒打開,露出裏麵精美的玉雕。

如果有識貨的人在這,一定會當場失態。因為這個玉雕是前玉雕世家慶元大師的作品,隻可惜後來被收藏家私藏,再沒有現世。

市麵上光是仿雕工的贗品都可以炒到六位數,更遑論真跡!

“拿這個幹什麽?”宋潯南終於開口。

宋煜清聽他終於跟自己說話,壓抑到陰鷙的情緒終於得到緩解,嘴角的笑帶上了真摯:“我聽說你最近喜歡玉石,就給你找了這個讓你拿著把玩。”

他亦不是什麽風雅之人,在別人眼中要貢起來的玉雕,到他嘴裏隻配拿給宋潯南“把玩”這一用途。

可宋潯南不領情,他聳聳肩,沒了再跟宋煜清聊下去的興致:“真是抱歉,我不喜歡玉石。”

宋煜清嘴角笑容僵住,呼吸一滯:“那為什麽……?”

“你是指外麵流傳的我癡迷玉石不惜跟宋居偉對著幹那點八卦?”宋潯南勾了下嘴角,薄唇彎起的弧度如利刃,一刀刀割在宋煜清身上,“隻是玩笑話而已,聽八卦怎麽還當真了?”

宋煜清看著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俯視自己的宋潯南。路燈太亮,他清楚地在宋潯南眼底看到了滿不在意,跟一絲嘲諷。

宋煜清想,自己現在是不是在對方眼中,跟舞台上的小醜很像?

自己費盡心力找來最好的玉石供他挑選、把玩,希望他能哪怕有一點點接受自己。

在這個他自己忌日的寒冷雪夜裏。

可宋潯南隻是平靜的笑著,告訴他那不過是一句玩笑話而已。拿這句話當真的自己在他眼中蠢得可笑。

宋煜清自己也覺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