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你說什麽?”宋煜清再次開口時,不再調笑般的叫著弟弟,低沉陰冷的聲線鼓噪在宋潯南的耳膜,眼神發寒。

宋潯南抬起另一隻手,用力摁在宋煜清受傷的掌心,指甲刺破皮肉,鮮血順著力道緩緩外滲。掌心中有尚未挑出的玻璃渣,數著他的動作更深的陷入血肉中。

“你在命令我?”他毫不認輸地跟宋煜清對視。

宋煜清吃痛,卻依舊動也動的低頭看著自己這個弟弟,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般,從頭到腳仔細打量,目光讓人後背生寒。

他喉嚨裏發出模糊的冷笑,幽深如墨的眼眸簇起一縷火:“你想自己走回去,還是換一種方式?”

跟著宋煜清下來的女人咽了口唾沫,更緊地把自己縮在角落裏,減低存在感。

跟了宋煜清不少時間,她太清楚對方喜怒無常的性子了,也不知道外麵粉絲怎麽想的,竟然還給宋煜清冠上“風流多情貴公子”的稱號。

那是風流多情嗎?

那他媽是喜怒無常一個大寫的神經病!

宋潯南看著宋煜清的模樣,隻覺得惡心,透頂的惡心。胃裏一陣天翻地覆,讓他想吐。

之前也是這樣,無數次都是這樣。

在自己麵前假裝親兄弟的人是他,在往後逼著自己踩過一地碎玻璃給宋溪道歉的人也是他。

或許是酒精催發了原本潛藏在心底的惡,宋潯南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他盯著宋煜清露在外麵的脖子,後槽牙緊咬。

腦中浮現出一個分外可怕的想法:掐死他。

宋煜清不是喜歡看別人痛苦嗎?

那他自己也應該享受這份痛苦才對。

攥著領帶的手緩緩施力,宋煜清臉色頓時變了。

好像已經忘記了如何去思考,宋潯南心底那個惡魔聲音漸漸放大,壓過了一切慌張的尖聲叫喊。

“臥槽臥槽!來真的啊!”

聞今然驚慌起來:“哥,哥你在幹什麽?快鬆開這不是鬧著玩的!”

偏偏此時忙中添亂的是,宋潯南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聞今然第一反應就是趕緊掛斷不要再火上澆油了,卻在看到來電顯示時心跳快了半拍,手指一抖就接了起來。

聞珩的嗓音淡淡,聲線偏冷,透過聽筒傳來時多了份磁性的沙啞質感,如碎冰撞玉。

他問:“宋潯南?”

聽那邊無人應答,背景音又分外嘈雜,聞珩又問了句:“在嗎?”

現場一片混亂,可是他的聲音好像有種魔力,能夠破除一切扭曲的灰色屏障,直抵宋潯南耳邊。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聞珩清冽的聲音像一捧寒潭水,澆在宋潯南頭上,將他心裏的邪火瞬間澆滅。

宋潯南愣怔之後鬆了手。

宋煜清捂著脖子嗆咳,呼吸粗重,看向宋潯南的眼神是掩藏不住的冰冷怒火。他啞聲笑著:“你想掐死我?為什麽?”

宋潯南卻沒有理會他,而是從聞今然手中拿過手機,對那頭聲音平靜的應了聲:“我在。”

“聞醫生,有事嗎?”

那頭好像又說了些什麽,宋潯南“嗯”了聲,爆出了酒吧地址,隨後掛斷電話,對聞今然說:“你哥一會來接你。”

聞今然:????

他失聲尖叫:“我哥為什麽有你的電話??還有!他怎麽知道我在酒吧喝酒?!”

宋煜清被忽視了,這讓他更加感到不快,臉色又沉了一分。

宋潯南好像現在才想他這號人物,點了點手機後對他的好二哥笑:“你還有閑情雅致在這裏發瘋?不走嗎?不走一會就走不了了。”

所有人不明所以。

宋煜清:“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宋潯南晃了晃手機,恢複了往日的模樣,有點冷淡又有點欠,“我往你的粉絲群裏發了你的定位和照片,估計要不了多久她們就要將這裏堵了。”

“哦,提醒一句,是你的狂熱私生粉的群。”宋潯南眯眼笑。

宋煜清斂容,直勾勾地看著宋潯南。

仿佛是為了應證宋潯南的話,宋煜清的經紀人下一秒就打了電話過來,語氣驚慌:“煜清你現在在哪?不管在哪都趕緊回家!你的個人信息被泄漏了,現在很多人都在往你的定位趕去,趕緊離開那裏!”

互聯網是最容易傳播消息的地方,宋煜清在酒吧的事情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像病毒蔓延開來。有媒體渾水摸魚,連發大片通告明裏暗裏的說宋煜清濫/交成性,不潔身自好。怎麽勁爆怎麽賺眼球,就怎麽來寫。

反正免費的流量,不賺白不賺。

宋煜清掛斷跟經濟人的電話,扯扯唇角:“好,宋潯南,我小看你了。”

“幫你增加知名度而已,不用謝。”宋潯南拿起一個嶄新的酒杯,像剛才一樣對宋煜清輕輕舉杯,像在訴說他的勝利。

無論是什麽明星,最怕的就是私生粉,這個地方宋煜清不能多呆了,他當機立斷從後門走人。

臨走時意味深長地看了宋潯南一眼。

宋潯南喝了口酒,勉強壓下令人作嘔的反胃感,看著一圈人笑:“還玩嗎?繼續啊。”

這還玩什麽?

眾人圍觀了宋潯南跟霍二和宋煜清的交鋒,現在前者在地上躺著疼得直冒冷汗,後者被宋潯南逼得不得不走人。

“不玩了?”宋潯南覷著他們,冷笑道。

跟他對視上的人紛紛搖頭,有的甚至後退幾步賠著笑臉。

“不不不,不玩了。”

“宋少您發發慈悲,放過我們吧,真不敢再玩了。”

“剛才是我們不對,您大人有大量,別生氣哈。”

剛開始興致最高的孫粟此時也啞了聲,在宋潯南玩味的目光下半晌才憋出一句:“宋少要是贏得不開心,我那邊還有一輛車。”

他說完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巴掌。

這他媽跟上趕著跪舔似的。

宋潯南卻很滿意,大發慈悲:“車就算了,以後別在我麵前出現,懂?”

孫粟想起宋潯南剛才那股瘋勁,咬著牙點點頭,屁都沒放一個地應下來。

宋潯南將酒杯放在桌上,不大的聲音卻讓精神緊繃的眾人渾身一抖。

他沒在意,低頭看了眼消息後站起來:“今晚就玩到這,今然,走了。”

聞今然還處在他南哥今晚不正常和他表哥即將來查崗的雙重打擊中,垂著腦袋應聲。

宋潯南走到一半,看眾人七手八腳把霍二抬起來要送去醫院,斂眸勾唇一笑:“對了,明天記得準時上崗啊……看門狗。”

霍二身形一僵。

宋潯南也沒要他答話,直接帶著聞今然出去了。

兩人剛出門就撞見一兩個鬼鬼祟祟戴著帽子的私生粉,宋潯南掀了掀眼皮看了她們一眼,接著無動於衷的環顧四周。

聞珩剛停好車從車上下來,就看到了酒吧門口的宋潯南和聞今然。

兩人也看到了他,一前一後向這個方向走來。

“……哥。”聞今然縮在宋潯南身後,弱弱低喊了聲。

“嗯。”聞珩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幾秒,去看他身邊的宋潯南。

宋潯南嘴角往上勾了勾,卻不帶什麽笑意:“聞醫生。”

聞珩頷首。

大概是喝了不少酒的緣故,宋潯南此時臉上多了幾絲醉態,眼尾發紅,唇角緊抿著。大概是酒吧裏人多也熱,出了點薄汗,黑色的發絲纏在極白的脖頸和臉頰上,像某種神秘奇異的紋路。

路燈一照,他水潤的眼眸更是瀲灩,就是看人時沒什麽溫度,完全褪去了剛才的張揚,像情緒已經完全被燃燒殆盡般,冷頹的垂著眼皮:“你哥來接你了,先回去吧。”

聞今然平日裏又傻又遲鈍,可在某些時候直覺準得可怕。就像剛才他覺得宋潯南的二哥不好惹一樣,他現在去看麵無表情的宋潯南,覺得對方此時很孤獨,像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他的身影那麽單薄,單薄到風一吹就要散了。

聞今然下意識不敢放這樣的宋潯南自己回去:“哥你又沒開車,現在這個點打車也不方便,要不讓我哥送你回去?”

他一口兩個“哥”,自己倒是分得清,可叫混了旁人。

宋潯南被酒精麻痹的大腦反應了會才明白哪個哥是自己,短促的笑了下:“不用,我自己走。”

聞珩沒給他拒絕的機會:“上車,一起回去。”

聞今然說的對,這個點不好打車,宋潯南的狀況看上去不妙,還喝了酒。

聞珩不可能放任宋潯南自己回家。

聞今然看他都答應了,趕緊拉住宋潯南的胳膊硬是將人拽進了車後座:“來吧來吧,又不是外人你害羞什麽啊。再說了,我哥的車也不是誰都能坐的,你快好好享受一下。”

宋潯南坐進車裏:“你哥的車是皇家禦賜的?普通人的屁股坐不得?”

聞今然:“哪能啊,比那還金貴。上次我坐了之後他噴了整整三天的酒精。”

兩人一唱一和,光明正大地當著聞珩的麵聊起來。

聞珩搭在皮革方向盤上的手指蜷縮了下,從後視鏡中看向後座兩人。

聞今然一個激靈,在嘴上做了個手拉拉鏈的動作。

宋潯南早已將額頭抵在了冰涼的車窗上,雙眸輕闔,神色倦怠。

玻璃的溫度很好地緩解了酒精帶來的燥熱,宋潯南不願意睜開眼。

他一遍遍回想著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

酒吧,交織的燈光,喧鬧的角落,冰涼的**以及……控製不住感情宣泄。

宋潯南從重生以來便沒有像今天這樣失態過。就連得知自己回到21歲生日宴的當晚,他都能快速地冷靜下來跟宋恒軒周旋。

可是今晚,一切被強行壓下的感情仿若堤壩決堤,卷著滔天洪水渲泄而下。

霍二,孫粟,宋煜清……等等等等,有太多人了。

他們都是在帶著惡意揣測自己,等著看自己的笑話。就連至親都變成了敵人。

而宋潯南要做的,就是挺直腰背,把所有脆弱的情緒掩藏幹淨,掛著最高傲最不屑的笑容將他們一個個踩回去,一個人麵對整個世界的敵意。

有時候也是會累的。

今晚就很累。

要是有人能陪著自己,無論自己有多壞多不可救藥,都一往無前地站在自己身邊,該多好。

車身晃動了下,腦袋輕磕在玻璃上。

宋潯南顫了顫眼睫,沒有睜開眼。

密閉的車廂裏,聞今然正在跟他媽媽講電話,再三保證自己不是故意不接電話的,說話時刻意壓低了嗓音。

車停在了十字路口,聞珩發現後麵沒動靜了,看了眼。正看到宋潯南略帶倦意的側臉,對方安安靜靜蜷縮在車座一角,看上去格外乖巧。寬大的領口滑下,纖瘦的肩膀仿佛一把就能握住。

既不像他們初見時鋒芒畢露,也不像校友會上的優雅清貴,和談合作時的從容不迫。

像淋了雨的布偶貓,靜靜躺在無人的角落,怕人靠近,又渴望人的觸摸。

聞珩收回視線,將車上的冷空氣開得小了點,問剛打完電話的聞今然:“他家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