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

江敘募地瞪大眼睛,他沒對溫翮雪能好好待在月下庭抱希望,卻也沒想到這人這麽快就來了,所幸不止一人。

他沒空去關注褚衛淩,抓著沉雪,兩三步跑過去,有些生氣,“師尊,你為何來了?”。

“怎麽不能來?”,風朝閑先溫翮雪一步出聲,他抱著雙臂看他,在這種情況下看起來也如同往常一樣瀟灑,他抽出佩劍,看了眼江敘,複而笑著對溫翮雪道,“我先去一步”。

紫蘇未曾說話,卻在他飛身而出之際緊跟其後,其餘峰主也很快投入亂鬥中,江敘張了張嘴,這麽一會兒.竟然是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完。

手中的沉雪在主人來後便不再躁動不安,江敘將它收入劍鞘,餘光瞥見溫翮雪露出來在外的蒼白雙手,眉頭無意識地皺起,想伸手去抓住,隨即想到自己現在的狀況,還未伸出便將手牢牢禁錮在身側,隻仰起頭來看他,“感覺可好些了?”。

溫翮雪臉色比之初醒之際好了不少,但看起來依舊蒼白,他輕輕搖頭,唇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以作安慰,“我沒什麽大礙,先前一切損傷皆是由那蠱引起,眼下沒了蠱,有靈藥加持,再加以調和,好得很快”。

他這幅蒼白的模樣很難叫江敘立時就相信這話,他抿著唇看著麵前人半晌,最終緊緊蹙起的眉也未曾平和下來,不滿道,“就算是傷的再重,在師尊你這裏總是小傷,說好就好”。

溫翮雪沉默不語,隻是朝他伸出手來,江敘低頭看了朝他伸出的手,沒去接,哼了聲道,“做什麽?”。

“拉你上來”,眼前人淡淡吐出一句。

他便低下頭去看自己腳下,二人之間確實隔了一個石台,隻是眼下這手實在是握不得。

想了想,江敘將手中的沉雪拿出來,放在溫翮雪伸出的掌心,自己則輕輕一躍起,整個人就上來了,他礙著溫翮雪站著,笑意染上眉眼,“這麽矮的台子,上得來”。

溫翮雪這次卻沒笑,低眉握緊了掌心的沉雪,手指漸漸握緊,他抬眼,看著周圍的混亂,輕聲道,“阿敘,在這裏等著”。

江敘臉色一怔,忙伸手要去抓人,剛一伸手,身側人便突然如劍般飛出,眼睛忙追過去,看見這人竟然是徑直朝著白流所在之地去了,一下子心急如焚。

師尊這是準備擒賊先擒王?可他眼下連傷也沒有來得及養,若是真要與白流打,不知道是哪種結果。

他焦躁地站在原地,一時有些後悔剛剛就那麽把沉雪交還給師尊手裏。

更多的弟子們從山中衝下來加入戰局,江敘目光四處看看,視線落在一藍一青兩個身影上,稍稍一頓。

是晏歡和小師妹,她們手中都持著劍,同他視線相對時略一點頭便與魔族人纏鬥起來,他回過頭,看見本來氣勢洶洶的魔族人已經有敗退之際,凶惡的魔獸嘶吼著後退,六位峰主聚集在一起,手中長劍射出不同的光芒,聚集在原本設置陣法的地方,樣式繁雜的陣法圖在空中逐漸相像。

他們要重新設置結界!江敘咬咬牙,趁著戰鬥暫停的時候,偷偷跑過去,一眼便看見正在半空中打鬥的溫翮雪白流二人,劍光閃閃,長弓帶起的勁風不斷掀起塵土沙石。

二人打的難舍難分,一時竟分不出上下,可溫翮雪到底是帶了傷,比之往常,明顯有些力不從心,他看地著急,可現在自己靈力全無,手中更是連武器也沒有,現在就這麽衝上去,也隻會添麻煩。

可就這麽看著這兩個人這麽打,也不是辦法,這該如何是好?

江敘激的心跳都快起來,卻突然看見一襲白衣的符玉川站在不遠處,雙目沉沉,盯著正前方正在打鬥的二人,手上長劍劍氣四溢,在周身縈繞。

這人不去修補結界,站在這裏做什麽?他心下存了警惕,仔細瞧著這人,卻見符玉川在原地站了許久,似乎是在猶豫什麽。

身後褚衛淩終於擺脫魔獸,迅速趕來站在符玉川身後,江敘忙往旁邊躲了躲,以防這人又發現自己,二話不說就拿劍砍他。

褚衛淩在符玉川耳邊說了些什麽,符玉川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隨之飛身而去,站在幾位峰主中間,出聲喊道,“衛淩,去幫你師尊”。

破碎的結界已再聚雛形,符玉川一加入,進度便更快了,江敘跟著移過視線,盯著他許久,卻見這人隻是專心致誌地修補結界,心中疑惑,卻聽見身後一聲脆響,忙轉頭去看,一眼便瞧見受命去幫溫翮雪的褚衛淩手上的劍擋在白流募然飛來的風刃擋住,轉頭對溫翮雪道,“師尊,這裏且先交給我,若是再不修複結界,魔人定會衝入山門”。

溫翮雪胸膛輕微起伏,沉雪支在地麵,劍尖磨開一點碎石,聽了這話,隻是稍稍停頓一下,便再度揮劍,劍氣越過擋在麵前的褚衛淩,直直朝白流衝去,兩股力量相撞,迅速激起一股刺眼光束。

他收了劍,轉身飛離,褚衛淩看著他離開,神色有一瞬的怔愣,但很快提起佩劍,趁著白流沒反應過來衝上去。

讓褚衛淩一個人來對付白流?

江敘皺起眉頭,師尊的力量對於修複結界確實必不可缺,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心頭縈著一股怪異蹊蹺的感覺。

恢複神智的魔獸再度朝著已經聚起來一半的結界衝撞,龐大身軀每一次碰撞都會激起巨大的浪潮,還未完全修複的結界岌岌可危,眼看著就要再次斷裂破碎。

可他與白流的距離太遠,眼下中間隔著許多人和獸,根本無法很快過去。

江敘咬著牙,忍不住低罵了白流一句,心道這人怎麽這般魯莽,做什麽全憑心情,眼下這幅局麵,該怎麽處理?

他看過去,褚衛淩手裏劍光閃閃,每一劍都直朝著白流的致命處,卻每每都被看看躲過。

並非江敘偏向白流,但白流好歹是魔君,論年年齡也不知比褚衛淩大上多少,更惘論力量厚薄,褚衛淩能拖到現在已是不容易。

隻是……江敘微眯著眼,透過揚起的沙塵,看見白流對付褚衛淩的招數與方才和溫翮雪打時全然不同,一招一式都極其直白鋒利,弓竟是直接被當成了近身的武器,看不見的弦每每撞在褚衛淩的長劍上,便會在劍身上割傳一道細小的口子。

白流雖說脾氣不好,性格經過這麽多年養著也變得陰冷,可對上與自己武力懸殊的人,從未下過這樣淩厲的手。

除非兩人早有罅隙。

還沒等他想到什麽,忽然聞到一股極其濃重的血腥味。

經此大戰,受傷者不計其數,有血氣並不奇怪,可這股突如其來的血氣並不與剛受傷流出的新鮮血味一般,新血也有腥味,卻並不過分濃重,這股血腥卻恍若沉澱了千年,撲麵而來,帶著極重的黃泉味。

江敘下意識捂住口鼻,循著這氣味轉過身,卻並未看見這東西的源頭,他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些,有了師尊協助,山門的結界修複的更快,空中陣法逐漸有消失的跡象。

他蹲下身來,捂緊口鼻,眼前突然有一道紅光閃過,那紅光不知從何處發出,卻是徑直鑽入溫翮雪的體內,原本專注於修補陣法的溫翮雪神色驟然一變,眼中幽暗。

隔著這般遠的距離,跑過去無法,他忙鬆開手,遠遠大聲喊道,“師尊!”。

溫翮雪似乎是聽到了,朝他這邊投來一眼,眼角微彎起,可下一秒卻變了臉色,那點還未來得及放出的笑意消失的幹幹淨淨,江敘驚奇地看見他眼中神色晦暗不明,神情冷如寒冰。

白皙的臉上隱隱約約現出金紅的紋路,若隱若現,本來懸於空中的沉雪重又握回手中,墨色長發一瞬間皆變為白色,江敘一顆心霎時沉入穀底。

那樣銀白的發,隻有紅蓮蠱還在的時候他才在師尊身上見過,可明明蠱已經解了,為何還會如此?

離溫翮雪最近的符玉川最先發現,他驚奇地開口,聲音不大不小,卻足夠身邊人聽到,“翮雪?你的頭發怎會變成這樣!?”。

風朝閑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看著溫翮雪滿頭銀白,臉色大變,沉聲道,“紫蘇,快看看他這是怎麽了?”。

溫翮雪搖搖頭,看起來十分痛苦,臉頰上的紅色暗紋漸漸變得更加顯眼,握著沉雪的手驟然收緊,青色的血管隨著強勁的力道突起,他狠狠按著眉心,對周圍的聲音視若無睹。

江敘抬腳想要衝過去,卻聽見溫翮雪發出痛苦的呻.吟,下一刻猛地睜開眼,手中沉雪猛地朝麵前結界砍去,巨響過後,剛剛修複而成的結界竟再次裂開細紋。

怎麽會這樣……師尊這模樣,明明就像是入魔了一般,可蠱已經除了,怎麽會輕易就被侵擾?

符玉川麵色凝重,手上靈力不斷,對其他幾位峰主道,“不好!看他這模樣,似是入魔之兆!”。

風朝閑咬著牙道,“怎麽可能,我們之中他的心神一向最為寧靜,怎麽會突然入魔?”。

“世事難料”,符玉川丟出這一句,過了一會兒,又意有所指道,“你我怎知翮雪過去發生過什麽事”,他們還需要將結界撐著,不能離手,他低下頭,正好對上江敘的目光,竟是詭異的笑了一下。

溫翮雪一劍擊上結界後,便飛身離開,他浮在半空,銀白長發披散,臉上的暗沉紅紋此刻已經全然顯現出來,自臉側開始延伸,竟是直接擴散到眉心,原來沉靜的眼裏一絲清明也無,空洞地望著地麵。

他丟起沉雪,沉雪周身寒氣淩冽,冷寒之外,還裹挾著絲絲縷縷似有若無的暗紅魔氣,在溫翮雪的操控下,霎時分裂出數支,幻影重重,在空中形成一個小型劍陣,鋒利劍尖直指地麵。

江敘一顆心髒募然懸起來,他聽見符玉川喊了一聲,“果真是入魔!他已經失了神智,下麵還有弟子,我們不能不顧無辜弟子的性命!”。

其餘幾位峰主猶豫片刻,麵麵相覷,不多時,便共同發力,多股靈力衝向結界陣法,強勁的靈息迸裂而出,結界以極快的速度恢複起來。

一旦結界修複好,他們豈不是要共同對付師尊?

江敘咬咬牙,轉身便往後跑,眼下隻有白流可以幫忙,他顧不上還在衝撞結界的魔獸,臉頰被劃過去的魔氣靈氣劃破,徑直朝著白流衝過去。

卻在即將到達時被褚衛淩擋住,他胸膛上下起伏著,臉上染著血跡,狼狽不堪,看起來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卻還執著的提劍擋住江敘。

江敘看到劍身上已有很多磨損的痕跡,鋒利劍刃滿是缺口,他皺著眉,冷聲道,“讓開”。

褚衛淩一動不動,緊緊盯著他。

他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難道你看不到師尊變成什麽樣子了嗎?”,想到剛剛看到的符玉川臉上露出的得意一笑,他狠聲道,“這都是因為你和你的好師父”。

話音剛落,擋在眼前的劍發出清脆的哢嚓聲響,接著便在眼前斷裂,江敘感覺自己被一股力道抓過去,穩好心神,卻已在按半空中,白流一臉不耐,冷聲道,“同他有什麽好說的”。

褚衛淩一怔,握劍的手還停留在半空中,他呆滯一瞬,看著擋在自己與江敘麵前,四周魔獸的吼叫和短兵相接的聲響不斷響起,激烈異常,可他腦中一時隻剩下江敘的那兩句話。

見白流來了,江敘鬆了口氣,他看一眼不遠處的溫翮雪,急道,“我們快去救師尊!”。

白流換了動作,原本揪著他領子的手放在他腰間,牢牢攬著他,“且慢”,他低下頭,看著站在原地呆愣著看地上斷劍的褚衛淩,忍不住皺起眉,抬起手來,指尖輕輕彈開一點暗紅光點,沒入褚衛淩眉心。

做完這些,他才收回手,江敘看著突然跪倒在地的褚衛淩,訝異道,“你這是把他怎麽了?”。

白流語氣平淡,“好意而已,總得叫他看清楚誰才該殺吧”。

他低下頭看了江敘一眼,冷哼一聲,“不然總要提著劍來打你”。

“……”,好吧,倒是該感謝一下他為自己著想。

江敘扭過頭,看見溫翮雪渾身竟都漫上黑氣,懸在空中的劍陣蠢蠢欲動,他一眼便認出中央的沉雪,正微微顫動,仿佛下一秒就能飛射而出。

結界再次豎立起來,符玉川同幾位峰主飛身離開陣前,正欲將溫翮雪圍起來。

他忙扯了扯白流的頭發,“快些,師尊快要控製不住了!”。

白流眉頭皺了皺,卻沒說什麽,隻是抓緊了他,向溫翮雪飛過去,快到的時候稍稍減緩速度,將江敘放下來,長弓再次在手中顯現,他勾起弓弦,便有強風聚攏。

江敘表情一變,扯住他的衣袖,“等等!這樣會傷到他的!”。

“嘖”,白流麵上不耐煩,嘴上卻耐心道,“射的不是他”。

言畢,他拉起弓弦,弦上風箭瞄準劍陣中央的沉雪,他凜起眉眼,鬆開手,破風之聲驟然響起,風刃速度極快,打落了沉雪,溫翮雪回過神來,臉上的暗紋紅的嚇人,突然變得更加豔麗,他一揮手,無數的長劍便朝下落下,鋪天蓋地,巨網一般籠罩下來,鋒利的劍刃劃破空氣,寒光閃閃。

“快!擋住他!”,風朝閑大喊著抽劍,劍氣環繞,聚成透明的氣波,半圓的罩子擋在身後弟子前麵,抵擋住落下來的利劍。

其餘峰主接連擋在弟子麵前,符玉川也飛身離開,擋在一眾弟子麵前,靈力暴漲,可江敘卻發覺他麵上神色鬆動,那靈力與劍氣聚集而成的罩子故意似的,露出一道不明顯的縫隙,從空中落下的劍影即刻衝破那點瑕疵,沒入一名弟子胸口,他發出痛苦的呻.吟,癱倒在地,鮮血流了一地。

果然是他!雖然早有預料,可江敘沒想到符玉川竟是連門中弟子的性命也不顧及。

趁著溫翮雪周身氣息暴動,白流飛身而上,壓著氣息繞到他身後,長弓擊開劍陣,傾身而入,抬手一掌打在溫翮雪後背,伸手將沉雪收回來。

前麵人身形一僵,周身的黑氣緩緩被白流收回掌心,他臉上的紅紋漸漸消退,白發自發尾始褪色,那些在身邊環繞著的劍陣消失不見,落在地上的也隨之消散。

江敘鬆口氣,看著白流把昏厥過去的人攬著落下來,他忙走上前,卻被一把拉住手腕抓起來,白流冷著眉眼把沉雪丟給他,示意他看對麵。

符玉川站在最前,身旁的峰主神色各異,一眾弟子傷的傷死的死,卻都投來警惕的目光。

江敘握緊了拳,緊緊盯著他,白流看著他的側臉,皺起眉,半晌,低聲道,“罷了”。

他抓著江敘手腕,頃刻間黑霧四起,不多時原地便隻剩下團團黑霧被風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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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寫打鬥好難寫,今天是emo的菜菜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