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本講述有史以來最不可思議、離奇古怪和著名的反主流理論的書。在接下來的篇章裏,我們將探究諸如此類的新奇問題:我們是生活在電腦虛擬世界中的嗎?疾病會不會來自外太空?行星如果偶爾爆炸將會怎樣?恐龍有沒有可能死於一場核戰爭?人類會是水猿猴的後代嗎?另外,耶穌其實是愷撒大帝嗎?
這些念頭或許聽起來過於離譜,以至於沒人能把它們當真,但是它們並非玩笑。長久以來,學者們以絕對認真的態度提出這些古怪的猜測,他們聲稱:不論這些猜測對普遍觀念的挑戰有多大,實際上它們都有可能是真的。對於這一觀點,主流科學家自然強烈反對。他們堅持這些想法都是胡說八道。有人提出這些想法已經使一些主流科學家怒火中燒了,更別提去相信這些“胡言亂語”了。雖然如此,奇怪的理論仍然在科學史中長久地存在著。它們就像古怪而奇異的植物一樣,持續不斷地從知識文化的土壤中湧現。
作為對非正統觀念的探索,本書的題材屬於一種非常古老的類別—關於錯誤的曆史。在傳統上,這一題材的目的在於描述和批評愚蠢或錯誤的信念,所以才列舉這些有缺陷的思想作為案例,以便在未來避免此類情況的出現。然而,我在本書中並無此意。另一方麵,我並不想為這些奇怪的理論辯護或代言。我與它們的關係更加複雜。我承認這些主張都十分離譜,也願意承認其中的大多數,抑或全部可能都是徹頭徹尾的錯誤。然而,我對這些理論並不反感。事實上,它們還令我著迷,這也正是我寫下這本書的原因。
在某個層麵上,我被這些“錯誤”所吸引是緣於我個性中的一種怪癖。一直以來,曆史中的怪人怪事都令我頗為著迷,尤其是那些涉及局外人和古怪者的內容。從這個角度來說,這些理論的吸引力就很明顯了,因為它們都是奇特想象的產物。其創建者大多都是傳說中的怪咖,由於他們堅持主張反常的觀念,最終被科學界排斥。
對於我受這些理論吸引的原因,還有一點是它們提供了一窺科學文化的獨特窗口,科學文化本身就十分迷人。具體來說,它們展現了科學文化核心中的叛逆主義和建立共識兩者之間的緊張關係。
科學是一種獨特的知識形式,其獨特之處在於:它鼓勵對其主張持懷疑的態度,反對所謂完全確定的理念,總是承認存疑是有可能的,並且積極地將他們的主張付諸檢驗。為此,它給叛逆主義—正如著名的蘋果公司廣告語所說的那樣—“不同凡想”賦予了巨大的價值。想想那些科學天才,如哥白尼、達爾文和愛因斯坦,他們正是因為以全新的方式看待自然世界,變革了我們對世界的理解而聞名於世。
但同時,科學也要求建立共識。如果研究者們永遠相互反對,無休止地創造出新的相違背的解釋,一切也就毫無用處了。在某一刻,他們必須聚到一起,並且認同對證據的其中一種解讀比其他所有的解讀更有說服力。換句話說,盡管科學有時會將最高榮譽賦予那些思維獨特的人,但大多數科學家在大部分的時間裏,需要思維一致。正如曆史學家托馬斯·庫恩在他1962年出版的書《科學革命的結構》(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s)中所寫的那樣,他們共享的解讀或者範式,指導著日常的研究,同時催生了他們提出的問題和他們認為正確的答案。
因此,叛逆者和共識建立者都在科學中扮演著必要的角色。但正如我們即將看到的,他們之間經常會發生衝突—盡管這種說法或許太輕描淡寫了。其實,說他們經常在最後落得徹底厭恨彼此也不為過。
就共識建立者看來,其問題在於,盡管叛逆主義有其存在的意義,但它很容易被用過火。他們宣稱,如果支持一種範式的證據是壓倒性的,那麽堅持拒絕接受它,選擇宣揚自己激進的理論去替代它的做法,會很快變成愚蠢和瘋狂,而這就等同於拒絕科學本身。
另一方麵,叛逆者強調,解讀證據的不同方式一向存在,而且證據甚至可能還是不完整的,或許是因為拚圖缺失了一塊最關鍵的拚板。他們警告說,僵化的依從對科學構成的威脅或許要嚴重得多,因為它令研究者無法看到可能的新解釋。
在這場辯論中,我對兩方皆懷有同情和同感。我承認,現實地說,傳統科學智慧幾乎一定是正確的。畢竟科學家們在評估證據方麵受過高度訓練。如果證據是說服了他們大多數人偏好一種解釋,那很可能因為這真的就是最佳解釋。但我身體裏住著叛逆者,令我樂於見到那些反傳統者在攪動局麵,詢問著棘手的問題。即使有時他們會被徹底當成瘋子。偶爾—也許沒到經常的程度,但時不時地—那些看起來違背常識、瘋狂、非正統的理論最終被證明是正確的。
這由此引出了我著迷於奇怪理論的主要原因—純粹的好奇。當有人想出完全有悖於正統觀念、真正離譜的點子時,我就克製不住想知道他們的論點是什麽。而且,有時會好奇,他們有沒有可能是對的?他們另類的觀點是一種瘋狂的念頭,還是天才的想法呢?
這就是這些理論的好玩之處。它們提供了放肆而激動人心的猜想。它們應對的是科學中最大的一些問題—關於世界萬物、宇宙的本質、生命的起源和我們的物種、意識的出現以及文明的誕生—同時,給這些問題提供看似荒謬的答案。考慮到圍繞這些話題的有多少是未知的事物,我們應該思考:這些答案真的顯得那麽瘋狂嗎?不確定性恰恰就是這些理論的吸引力所在,令它們得以贏得擁護者。
通過了解這些異見,你可以造訪知識國度的塞外邊疆,可以看看(有沒有可能)其中哪個理論能**你改旗易幟。也許它們會使你對原本毋庸置疑的主題產生疑惑,抑或這些理論對你完全構不成問題。
我確實有意給這些理論一個說服你的機會。因此,我嚐試清晰地重現論證它們的過程,甘冒有時看似過分讚同它們的風險。盡管每一例我都必定會附上解釋,說明為何這些理論被一些行業的專業人士所否定,但我並不會告訴你,我本人對任何一條正確與否的判斷。因此,判斷其價值的決定權在你自己。
如果你最終的確得出結論,認為普遍觀念是對的,這些理論真的很瘋狂,那我仍然要說,思索它們所花去的時間不會白費。古典學者瑪麗·比爾德曾在探討“荷馬是一位女性”的理論(我們會在本書的最後一章談到它)時主張:有一個想法有可能是“錯而有用”的。我完全同意她的觀點。我相信一個具有煽動性的想法,即使完全錯誤,也能引導我們跳出固有思維的框架。那些跳出熟悉的知識領域的練習,能夠撼動我們的思維,引發我們對自己的假設提出質疑,使我們認識到,以全新的方式看待我們原以為理所當然的事物是有可能的。
而且,在更實際一些的層麵,這些奇怪的理論的確提供了一種另類的途徑,幫我們學習不少正統的科學知識,因為它們不斷提及主流科學學派,雖然同時也在駁斥它們。這就像借助哈哈鏡審視科學史一樣。理念參考體係或許極為另類,但你還是會接觸到大量被認為“正確”的科學知識—與不正確的混在一起。這其中的某些理論甚至有望激發你涉獵該主題的更多信息,抑或促使你就某個學科更深入地研讀下去。
“奇怪理論”這一題材的內容廣博而蕪雜。想要全麵涉獵,得花上數卷才寫得完。為了讓一切變得更簡單,我使用了一些過濾手段。
首先,我去掉了所有我認為缺乏真正叛逆精神的理論。這樣就排除掉人們經常拿來與反叛正統科學聯係在一起的理論:神創論和氣候變化否定論。我們將在本書中談及的很多理論都曾被評論家指出與這兩種理論的相似之處,但我認為這種對比是錯誤的。
神創論是人們對於一種古老的宗教傳統僵化地信奉之下出現的理論。這恰恰是叛逆主義的反麵。類似地,氣候變化否定論者也代表著一個強有力的利益群體—化石燃料產業與其所有同盟者。
在我心裏,一名真正的科學叛逆者未曾簡單地接納一種另類、固有的正統觀念。他們並不從屬於某個根深蒂固的派係,並認為自己的派係被科學共識威脅,而與人展開口舌之爭。相反,他們是真正的怪咖,開辟出屬於他們自己的奇怪天地。不管人們對他們作何評價,在他們的立場背後,並沒有隱含憤世嫉俗的觀念或者秘而不宣的動機。他們對尋求他們所理解的真理有著誠摯的熱忱。然而,當他們明顯反對特定科學觀念時,他們也不反對科學;恰恰相反,他們把自己看作科學價值正義的守護者,對抗著日漸抬頭的趨同思維。
由此推論,我相信叛逆主義並不等同於無知。一名真正的叛逆者必須了解他們所否定的科學結論是怎麽回事。世界上有整個一個類別的怪誕科學,人們構想出煩冗的理論,顯然從未閱讀過其所屬主題下任何相關的科學文獻。我把這看作另外一種現象—它自有其趣味,但這並非我想在本書中審視的東西。我認為:本書涉及的理論提出者都為理解他們所否定的範式而付出了一番努力。事實上,他們之中還有很多人,之前在其所在的學科還極受人敬重,後來他們似乎完全脫離了正軌,這令他們的同事感到十分困惑。
就算有了這層過濾,我們的主題仍然相當寬泛。因此,我進一步將範圍縮小到曆史科學學科:宇宙學、地質學、演化生物學、古生物學、人類學、社會科學、考古學和曆史學等。這與實驗科學學科,諸如物理學和化學(我選用了兩個物理學理論,因為它們都與宇宙學相關)相對應。
我選擇這些學科是出於對我錢包的考慮,這些曆史學科可以產出最好的(也是最離譜的)奇怪理論。它們是該類別下一些曆來最經典的奇怪理論的出處。它們天然就比那些實驗科學學科的理論更具猜測性,因此理論的提出者能讓他們的想象力盡情翱翔。
聚焦於曆史學科,也使我能夠為本書構建起一定的結構。雖說每一章都各自獨立,你想以怎樣的順序閱讀都可以,但同時,如果你選擇從頭到尾依序閱讀,各個主題會以大致的邏輯順序展開。我們會從最寬廣的視角開始,探討整個宇宙的話題,隨後我們將不斷拉近視野:來到太陽係,接著是地球—生命的起源,人類的演化,最終探究文明的出現。我以這樣的方式設計本書,讓它為你提供某種宇宙的另類曆史,從其誕生一直聊到現代的開端。
為了豐富全書的多樣性,我順帶還提及了幾個古怪卻正確的理論的例子:這些概念一開始被科學界否定,但最終作為正確(或者至少是可能正確)的理論而被接受。我這樣做是為了向你展示:理論確實有可能從被排斥最終發展成被人們接受。
最後,讓我再加上一些對本書術語的說明。“理論”一詞在科學中有特定的含義。它被定義為得到證據的強有力支持,並且大致被科學界接受的解釋。這與“假說”相對,“假說”更像是在一定知識基礎上,根據有限的證據做出的猜測。
由此,出現了一個問題—因為在大眾用語當中,一個“理論”指任何推測或者觀點—理論一詞與“假說”或者“猜測”是可以互換的。這就產生了一個矛盾的源頭,因為一些科學家會對這些詞語的用法特別挑剔。事實上,他們還曾經發起過長達兩個世紀的運動,試圖讓人們不再將“假說”描述為“理論”。他們擔心如果公眾將一個科學理論當成是任何舊觀念或者猜想,公眾就沒法充分認識到它的分量和重要性了。最終,公眾有可能會認為進化論不過是達爾文坐在馬桶上想象出來的半吊子理念罷了。
我害怕自己會招來用詞挑剔者的憤怒,因為我選擇使用“理論”世俗的而非科學上的含義。我的理由是,本書是為更廣泛的大眾讀者所寫,因此我認為運用公眾所熟識的用法比較合宜。我試著堅持用最普遍使用的詞語來描述每個觀念。如果大多數人把它稱為“理論”(不管這樣是否確切),那我也這麽做;同樣地,如果大多數人把某個特定的理念稱為“假說”,我也照此稱呼它。
說了這麽多繞圈子的話,我還得補充,我可能把接下來書中的一些觀念稱為“理論”,但這並不意味著它嚴格來說就是理論。其中一些倒確實接近了,你會在書中發現不同程度的合理性。我猜想你甚至可能會最終同意其中的一些主張。然而,其他的甚至連假說也算不上,大概僅僅把它們稱為猜想比較確切吧。繼續閱讀時請持適當謹慎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