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風起(2)
吃完飯,王清華沒有去宿舍,直接回了辦公室。燕妮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王清華道:“你回去休息吧,下午按時來上班就是了。”燕妮不說回也不說不回,一直跟在王清華後麵。王清華就開玩笑道:“是不是吃了一頓請,覺得虧欠我。要是你不想回去的話,就和我一起去辦公室,幫我把那一堆東西收拾收拾。”
那一堆東西都是這些天下麵的人送來的,王清華也無心整理,堆在套間的床邊,堆得跟小山一樣,除了各式各樣的煙酒之外,就是五花八門的禮品。送錢的可以拒絕,但人家拿來兩條煙、一瓶酒,你就沒辦法拒絕了。如果拒絕了,人家會說你假清高。反正也不值幾個錢,最好的軟中華也就是七八百元一條。王清華一直抽上海產的紅雙喜,那些煙放在那裏也沒有用。
燕妮好像還為剛才說錯話後悔,低著頭一直不說話。進了辦公室,王清華正要倒水,燕妮急忙搶過茶杯給王清華泡了一杯薰衣草,放在王清華麵前。
“你進去整理吧,都在床邊堆放著。”王清華坐在沙發裏點了一根煙,想把這段時間的事情在腦子裏擼一擼。這段時間的事情實在有些太複雜了,別的不說,就蘭滄海的事情就夠王清華頭疼的了。蘭滄海後麵牽著蘭英。上次見到蘭英時候,王清華已經從蘭英的眼睛中讀出了幾分哀怨。她在哀怨什麽呢?哀怨自己坐視不管,還是哀怨她的命運多劫。自己跟蘭英是有情誼的。
可情誼到底又是個什麽東西,王清華幾乎有些搞不懂了。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獻身,難道就是情誼嗎?那麽那些小姐不就是對跟自己上床的每個男人都有情誼了嗎?想到這裏,王清華不由笑了一下。暗自自責,自己這是什麽狗屁邏輯嗎。小姐畢竟是小姐,跟一個正常女人是有區別的,她們已經衝破了潔身自好的道德底線,把自己的身體當成了賺錢的機器。跟男人上床當然就不存在情誼不情誼的事情了,已經完全變成了一種交易。
蘭英是愛自己的,愛的願意把自己的身體交付給自己,跟自己享受人間最玄妙的境界。對於一個女人而言,這是需要勇氣的,這種勇氣是需要她們用一生的幸福做賭注的。這或許就是一種情誼。然而這種情誼多少會讓覺得是那麽的沉重。好像一個男人一旦接受了一個女人這份情誼,就必須對這個女人的一生負責到底。
蘭滄海是蘭英的父親,蘭滄海如果進了監獄,起碼可以說把蘭英一生中三分之一的幸福葬送了。無論父親犯了什麽樣的錯和罪,作為女兒都不希望父親遭受命運的折磨。而作為蘭英的男朋友,從道義上講,王清華覺得自己起碼有義務對蘭滄海做一些事情。但是從法律上講,自己又不能對蘭滄海施以援手。
如果蘭滄海僅僅是收受了唐範海那一百萬賄賂的話還好說一些,問題是關鳳鳴一直抓住蘭滄海和藍菊集團的事情不放,認為蘭滄海肯定跟藍菊集團有某種瓜葛,利用手中的職權為藍菊集團謀取了利益。不過關鳳鳴的這種猜測也不是沒有道理。蘭滄海和吳菊仙的關係明明白白地在那兒擺著呢。無論是誰都不可能不懷疑,這裏麵有貓膩。
讓人不可思議的是蘭滄海在交代問題的時候,沒有交代自己跟藍菊集團的問題,反而供出了自己的老領導現任省委副書記田明軒。蘭滄海也許認為,把田明軒供出來之後,隻要上麵想保田明軒,就不能拿自己怎麽樣。這是變相地在跟省委叫板。這種叫板是BI著省委做出選擇。而且一旦處理起來,蘭滄海自己也隻能算是個脅從犯。
然而蘭滄海錯在錯在過於意氣用事。他一旦把田明軒供出來,就會讓省委陷入非常尷尬的局麵。田明軒在省委這麽多年了,下麵的關係自不必說,就是王大成書記也不會願意看到田明軒身陷囹圄。何況現在要殺出了一個顧梁書記,在力保田明軒。一旦田明軒保下來,省委的目光馬上就會轉移到蘭滄海的身上。說不定為了保田明軒,把他蘭滄海秘密處理了,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想到這裏,王清華感覺後背上不由滲出了一層冷汗。如果自己的推斷成立的話,蘭滄海就隨時麵臨著死亡的考驗。王清華對顧梁的手段是有所耳聞的。
據小道消失說,顧梁在下麵做市委書記的時候,搞了一個農業項目工程,名為“滲水灌溉”,向國家申請了三十多個億的項目資金。資金下來後,卻因為技術、水資源等方麵的原因無法實施,工程隻做了個樣子也就不了了之了。剩餘的項目資金當然也挪作他用了,顧梁的口袋裏自然也裝了不少。可是這件事情被一個著名電視台的記者采風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就開始追蹤報道。不想剛剛報道了一期,就被顧梁發現了,派出各路人馬,封鎖各個交通要道,在全市範圍內拉網式地搜捕這位記者。
這位記者知道後,嚇得聞風逃竄,四處躲藏,後來還是在一個縣裏被穿了便衣的警察發現蹤跡,那些警察一直把記者圍堵在一條深溝的邊緣。那位記者見逃跑無望,就縱身跳進了深溝。由於溝下麵的土質比較鬆軟,再加上在掉下去的過程中被樹枝掛了一下,起到了緩衝作用,跳下去之後竟然毫發無損。就在那位記者暗自慶幸的時候,早就等在溝底的便衣,忽然從樹叢中竄出來,上去把記者摁到在地就是一頓暴打。記者雖然都是走南闖北的主兒,不過也不能逃脫他們文弱書生的體質,沒有幾下就把記者打的昏死了過去。
那位記者被便衣帶回來後,顧梁指示直接扔進了看守所。後來那位記者在看守所企圖逃跑,顧梁盛怒之下竟然親自跑到看守所,一腳把那位記者的腿就給踩斷了。後來雖然在多方協調之下,那個電視台答應不再報道“滲水灌溉”的事情,顧梁才將那位記者放了回去。當然顧梁沒忘記在那位記者離開的時候,冠冕堂皇地送了十萬元醫藥費。
這個小道消息在河西省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兒了,顧梁過去市委書記的那個市的人們幾乎都知道這件事。估計上麵也不可能不知道。隻是時過境遷,沒有人願意再舊事重提罷了。然而這個舊事對蘭滄海造成的卻是直接的威脅。給王清華帶來的也是一個深沉的包袱。
就在這時,燕妮突然從套間裏出來,手裏拿著一個木質的盒子,好像手裏捧著一個定時炸彈一樣,一臉驚訝地看著王清華。
“怎麽了?”王清華抬頭了看了一下燕妮問道。
“你自己看吧。”燕妮說著把手裏的木質盒子放在王清華麵前的茶幾之上,發出嘣的一聲沉沉的悶響。
王清華隨手打開盒子,一尊金光燦爛的佛像平靜的放在盒子裏。佛像上麵原先好像還蒙了一層布,燕妮在整理的過程中被掀開了。
是一尊彌勒佛像,肥頭大耳的彌勒佛正笑眯眯地看著前方,好像還在說著那句經典名言:笑天下一切可笑之人,笑世間一切可笑之事。王清華把佛像從木盒中拿出來,在手裏掂了掂,雖然是空心的,也足足有一公斤重。這樣一尊彌勒佛,肯定是特製的。佛身還經過了磨砂處理,看上去非常的精致。
“這是什麽材質的?”王清華問燕妮。
燕妮隻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道:“好像是黃金的。”
“什麽?黃金的!”王清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馬上打開電腦,看一下時下的黃金價格。”
燕妮就急忙過去打開電腦,查了一下黃金市價,回到王清華身邊道:“三百二十元一克。”
如果這尊彌勒佛像有一公斤重的話,也就是一千克,就是一千個三百二十元,就是三十二萬元。這還不算加工費,增值稅等等,如果一塊算在裏麵起碼有三十五萬元了。是誰這麽大方,給自己送這麽一尊金佛呢?
王清華把這段時間找自己的人重新在腦子裏擼了一遍,可是擼來擼去,也拿不準到底是誰送的。這些天來的人實在太多了,有些人自己壓根就不認識,進來就把一包東西放下說些讓人聽了很肉麻的奉承話,無外乎說王市長年輕有為、前途無量、以後多多提攜之類的屁話。
如果王清華還是學生的時候,還真有些受不了,可是既然進了官場這個圈子,就必須學會適應,適應那些奉承自己的屁話,而且必須在適應的過程中表現的非常舒服。這就好比讓一個人一邊咀嚼著蒼蠅,一邊還要說真是回味無窮。那份難受的滋味,真是難以言表。不過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他們說他們的,王清華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盡管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也裝著全部聽進去了,不時點點頭,應兩聲。那些小官僚的臉上就不那麽難堪了。有些知趣的,進來後話費很少,隻是說一句,過來拜訪一下,再說三兩句話,放下東西轉身就走。這類人給王清華留下的印象就非常好。偶爾高興了,還會幾下一兩個人的名字。
然而這麽大的一尊金佛卻實在不是鬧著玩的。王清華就想從來的這些人的級別上入手,看一看哪些人的級別能夠送得起這麽貴重的禮物。排除了市裏的幾個副局長之後,就再也排除不下去了。局長、縣長、縣委書記都是有能力送得起這樣的禮物的。據說現在的縣處級幹部,起碼需要三到四百萬。而這尊彌勒佛的價格跟三四百萬相比,無疑就是小巫見大巫了。不過無事就送三四十萬的禮品,足見此人出手之闊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