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市長（4）
王清華犯了一個十分低級的錯誤。轎車四個座位，除了駕駛座外，另外三個座位，一個副駕位，兩個後座位。按禮儀來講，副駕位一般是引路的或者陪侍坐的位置，兩個後座位，司機後麵的是主座位，另外一個是次座位。道理很簡單，在汽車行進過程中，隻有司機後麵的座位最安全。王清華也不懂這些。在他們縣城裏，一般副駕老坐著重要人物，像他們街道辦主任、小學校長，到他父親的門店中收費的收費員之屬就是這樣。所以王清華被讓到後麵，覺得是那人看不起自己。開車司機哪裏知道這些，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王清華大搖大擺走到副駕座旁邊，拉門上車，以為自己耍了一個天大的威風，仿佛比街道辦主任還要威風。因為街道主任坐的車他經常見，是一輛普桑，舊的已經不成樣子了，好像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的產品，跑起來跟拖拉機差不多，希拉嘩啦響。
X市本來也不是很大，汽車很快到了市郊的一個高級別墅區。這裏北麵環山，南麵臨水，灌木楊柳綠化的一塵不染，建築一律是歐式別墅，還沒進去就能感覺出一種富麗堂皇的氣息。王清華不禁看的有些呆了。這裏的別墅一棟得花多少錢啊？以前總以為家鄉的超級豪富三悶家的房子是最闊氣的，跟這裏的別墅一比，三悶的房子簡直連狗屋都不如。
“王先生，到了。”那人在一棟別墅前緩緩停車，很客氣地對王清華道。“廢話，你都停車了，老子還不知道到了？開門！”王清華現在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有備而來的蠻橫樣子。那人愣了一下，還是給王清華開了車門。
下車，開門，一個年齡大約五十多歲的老頭迎了出來，很禮貌地道：“是王先生吧，裏麵請。李市長正在客廳等你呢？”什麽？李市長？王清華幾乎驚叫起來。王清華激動的幾乎要哭了，想不到市長沒有忘了自己，還要請自己吃飯，害自己虛驚一場，要知道是市長請自己，那自己還不得好好收拾打扮一番，最好能拿張簡曆表讓市長大人過過目，畢業的時候再找找市長，或許市長一高興隨便給自己一個公務員編製，自己這輩子的飯碗就算保住了。
現在社會不都流行這一套嗎？真是的……突然想起腰間還有一把前幾天從走街串巷的蒙古人手中買的鋒利匕首，又開始有些後怕，高中時候好像學過，持刀見皇帝按刺王殺架罪論處，是要滅門九族的。揣把匕首見市長不是一樣的道理嘛，就算是現在是民主法製社會，罪過也不小啊……
正在王清華胡思亂想著，市長已經從屋裏出來了。
“是王清華同學嗎。快點進來吧。”李市長這次比上次客氣多了，一臉的和藹，身上很隨便地穿著一件白色背心和一件淺灰色的大褲衩，腳上拖著涼鞋，手裏拿一把芭蕉扇，看樣子不像是市長，倒像是一個瓜農。
王清華不敢怠慢，急忙上前道：“李市長好！”
李市長突然做了個立正姿勢道：“首長好！——為人民服務！”說完哈哈大笑。王清華也知道這是李市長用上次在火車站的事情和自己打趣，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傻笑了起來。
氣氛馬上緩和了下來。
進了屋子，王清華不由在屋裏四處打量。李市長好像看穿了王清華的心思似的，朗聲笑道：“小兄弟，別看了，這不是我的房子，這是我大學同學的房子，我是專門借來接待你的。我要是有這樣的房子，我不成了大貪、巨貪了嘛。”
王清華急忙道：“其實李市長住這樣的房子也是完全應該的，隻是……”欲言又止，用眼睛直看李市長。在摸不清李市長的脾氣的情況下，王清華感覺自己還是少說話為好。李市長道：“有什麽話你就直接說。我不見怪！”
王清華道：“那我就說了。”李市長道：“但說無妨！”王清華道：“隻是如果當官的住這麽高級的房子，老百姓卻住著……破房子……那要當官的有什麽用啊？有句老話說：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當官的官做不成了，還能回家賣紅薯，老百姓的日子要是過不成了，幹什麽去呢？”這句話也是王清華在火車上見到的那些拾荒者，有感而發，倒是處於真心。
李市長聽完，一拍大腿道：“說的對，說的太對了。當官不為民做主，不是應該回家賣紅薯，就應該法辦，應該槍斃。”
李市長說完，好像情緒很激動，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接著道：“現在X市貪官汙吏、蛇形鼠輩之徒，沆瀣一氣，橫行街市，持槍淩弱，為官不正，不把老百姓當人。某些公檢法人員更是為虎作倀，欺壓良善，搞的民怨四起。在我上任短短兩年時間裏，我那裏積壓的匿名的、不匿名的告狀信就不下萬餘封。看看那些告狀信，從基層鄉鎮到市委市政府，幾乎成了無官不貪。”
王清華見李市長說的氣憤，也想起了家鄉的事情，道：“李市長說的太對了。就連我們家一個街道辦主任，都是這樣，欺軟怕硬，收個計劃生育款都要分出三六九等。那些有錢有關係的就算生三胎也不交罰款，那些沒錢沒關係的，就算合法生育二胎也要罰款。”王清華忽然把街道一個計劃生育的不平事想起，感覺在大市長麵前還算是點事，就說了。畢竟計劃生育是一項基本國策。
李市長和王清華談話的時候，老媽子已經進來看了四五次，隻是每次進來都發現李市長談性正濃，也不敢打擾，做好的飯菜涼了熱，熱了又放涼。老媽子年齡大了，熬不起夜，不由打了幾次盹兒，嚴秘書過來說：“你睡吧，我招呼著。”老媽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這合適嗎？”嚴秘書抿嘴說，李市長很隨和的，沒什麽不合適的，你去吧。老媽子這才如釋重負地走了。
嚴秘書名叫嚴玲，是正派北京大學才女，二十五六歲，無論是氣質還是長相都堪稱一流，唯一的缺憾是長的不是很高，沒有模特一樣的身材。就算如此，也比一般女子略高一些。
老媽子走後，嚴秘書看了一下表，都十一點過五分了，就走進客廳，俯首問李市長，是不是該吃飯了。
李市長談性正濃，抬頭看了一下表，朗聲笑道：“真是不好意思，竟把吃飯的事情忘了。”王清華急忙道：“沒事，聽李市長教導比吃山珍海味都香。”說著話，偷眼瞄了一眼嚴秘書，心口不禁一陣突突亂跳，急忙身手在腿上掐了一把，暗暗懊惱，真是沒出息，女人又不會吃了自己。
李市長道：“整天和一幫貪官汙吏打交道，說話都要謹小慎微，好長時間沒有這麽暢快地和人這麽談話了。”王清華道：“你是市長，他們……”故意將後麵的話留了下來。後麵的話不能說，說出來就沒意思了，就這樣也是感覺李市長為人正直爽快，才能問的話，如果是一般的官員，這樣的話是不能隨便說的。李市長道：“你還年輕，很多事情還不明白。有些人，你說的多了，他們就開始得瑟，開始不知天高地厚，打著我的旗號四處招搖。你要是說的少了，他們又跟個木頭人似的，你說一項他們辦一項。”說完無奈地搖了搖頭。
李市長說完，轉身對嚴秘書道：“你把飯菜端上來吧。”
嚴秘書轉身去端飯菜，王清華的目光尾隨而去，心中暗想，要是能她在一起工作，死也值了。李市長道：“我的秘書小嚴。北京大學才女。我的外甥女。”王清華急忙收回目光道：“不愧是李市長的外甥女，像李市長，氣質非凡！”
不一時嚴秘書將飯菜端上來，三菜一湯，一涼兩熱，一盤饅頭，一小盆雞蛋羹。王清華暗暗感歎，李市長吃飯如此簡單，要是老子做了市長，吃這麽簡單可是萬萬做不到。中國有句老話叫：水至清則無魚。李市長如此清心寡欲，在官場不被人排擠都很難。這恐怕也是李市長這樣的人永遠衝不破的籬笆。但話又說回來，隻有這樣的人才，才能推動曆史的車輪往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