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舟見自己無處可逃,便也不再往前走,隻抬頭看向麵前執劍如火的年輕女劍客。

“你怎麽認出我的?我想,我們應當沒有我們真正見過麵。”

沈柔章抬了抬下巴,隻說:“你這雙眼睛裏麵的妒火,可當真不配你現在這張麵孔,你當真是我小叔叔嗎?”

隨舟接受了這個理由,然後點了點頭:“當然,你姓沈,難道不是因為你母親姓沈嗎?”

“這天底下姓沈的人多去了,你與其在這裏與我攀親,倒不如說說為什麽要嫁禍於我?一條人命,在你們眼裏就如此不值錢嗎?”

隨舟卻笑了笑:“你情我願的事情,談得上值錢二字嗎?這個江湖,誰狠得下心,誰才能混的出名,我這把年紀了,出走半生,可謂是一事無成,若不是別人告訴我,我有一個名聲貫徹江湖的大侄女,我還真不知道你的存在。”

沈柔章抓住了重點:“別人?哪個別人?讓你誣陷我的別人?”

“或許吧,隻是沒想到你運道如此之旺,哪怕人沒來,也有的是男人為你披荊斬棘。”

“你羨慕我啊?”沈柔章眼波一轉,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別說得這麽難聽,我這人不怕被詬病,他之所以這麽為我說話,當然是因為他是我的好友。”

“哎呀,也怪你們太蠢,在哪裏辦這什麽狗屁大會不好,非要在禹歡茶樓辦,這不是找死嗎?”沈柔章笑了笑,眉眼的笑意卻如同一把刀一樣刻在了隨舟扭曲的嫉妒心髒上。

憑什麽呢,憑什麽啊!他舍棄了本來優渥的人生,執意入這江湖,一入二十五年,未成家也沒立業,除了空空的三俠山莊,他這輩子失敗得簡直無顏見祖宗。

年輕時候想得好,他立誌懲奸除惡、要成為當世無雙的大俠,他也結識了兩位同伴,三人漸漸在江湖上闖出了一些名聲,他開始變得沾沾自喜,哪怕他表現出來的態度非常平和,但隨舟知道,自己心裏是非常得意的。

並且因為大哥擅長輕功,二哥擅長尋人,而他作為三俠之中年齡最小的,卻是武功劍術最好的一個,江湖上的目光落在他們三人身上時,大部分會自然地落在他的身上。

玉俠之名,是隱隱比飛俠、蝶俠要響亮的。

他從不將這些言之於口,但心裏一直都是這麽想的,年輕時他心裏多少有些愧疚,於是對二位兄長非常好。

但……好景不長,江南三俠名聲確實不錯,但多是仁義、熱情之名,隨舟嚐試著去挑戰江湖中成名的劍道高手,然後……次次折戟。

一次兩次,他還能夠安慰自己,可沒有一次他翻越過那些劍道高山,甚至有一人直言他沒有什麽習劍的天賦,勸他早早改換門庭。

隨舟氣憤難當,也正是那一日,他心灰意冷,生出了回歸家族的心思。

可叫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早已被家族排除開外,他那位好兄長為了獨得家中資產,竟連同父母和族老將他的名字從族譜上劃去,隨舟之名,再也不是雲嶺隨家的兒子了。

從前是他選擇江湖,現在他卻是不得不留在江湖,這些年他一直都在江湖中浮沉,卻隻是一葉小扁舟,可偏偏,他那個不受寵愛、被拋棄在荒郊野外的侄女,竟有了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江湖地位!

這如何叫他不嫉妒!他心裏的蟲子簡直在時時刻刻啃食他那顆快要發狂的心!

於是,當有人告訴他沈柔章的真實身份,並且承諾他隻要設計成功陷害沈柔章,就可以幫他回歸家族,討回本來屬於他的那部分家產時,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隨舟早已不年輕了,他武功確實不錯,但江湖上稱得上武功不錯的人一抓一大把,他想要的是頂尖,可如今他也早已明白,他的武功沒有什麽可能觸碰到頂尖二字。

所以倒不如詐死離開江湖,至於這位令他嫉妒到發狂的大侄女,他可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在意。

同為家族被拋棄的存在,憑什麽對方能夠成為一流的劍客,他卻隻能年華老去,成為一個默默無聞的江湖人!

他心裏甚至有些快意,哪怕這份陷害並不能要了沈柔章的命,但能阻礙對方繼續成長,也很是不錯了。

至於如何說服大哥,這實在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大哥陳陽鍾這人說是仁義,但其實更重信義,凡是他答應的事情,他才會去拚盡全力完成,且隻論親疏遠近,所以他隻要懇求大哥,適時露出一些為難和苦衷,大哥就一定會幫助他完成這一計劃。

而二哥歐陽許,隨舟幹脆將他排除在計劃外,這人有點小聰明且虛榮做作,但膽子非常小,若是殺人的事情,他不一定會願意參與,而且這個計劃兩個人就行了,沒必要多添是非。

“成王敗寇,今日是我技不如人,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沈柔章卻收了劍:“你可別擺出這幅從容赴死的模樣,就衝你我這點血脈關係,我今日若真一劍殺了你,明日我屠親的名聲就會傳遍大江南北,你心裏似乎已經篤定,我不會真的殺你。”

隨舟搖頭:“你誤會了。”

“誤會?不,我覺得我說的是事實。”沈柔章說完,出手如電直接點住了隨舟的穴道,隨後提著人,迅速進了廳堂。

周恕之剛要緊跟著進去,就被譚昭一手給拉了回來。

“你拉我做什麽!”

“唔,有人剛才拜托我,讓你暫時不要接近沈柔章,她有正事要辦。”

事實上,是係統剛剛直接在他這裏刷屏,不停地跳腳說男妲己不懷好意!男色害人!男人就該有男德等等,譚昭看不下去了,這才答應暫時管住周恕之,讓人不要在江湖人麵前泄露與沈柔章的關係。

周恕之不太想放棄五年來的第一次見麵,但……他心裏也知道好賴,於是繼續當“望妻石”。

譚昭:……朋友你這顆戀愛腦,確實是挺上頭的。

但小青蛙係統見他這幅樣子,卻是相當地上火啊,如果不是小青蛙成精犯法,它說不定已經跳出來直接用棒槌敲打戀愛腦了。

係統:可惡啊!千算萬算,還是被他給逮到了機會!你說他怎麽就這麽堅持不懈呢,明明沈柔章都拒絕他了,他怎麽還……(以下省略三千字吐槽)

[你知道的,我是個戀愛絕緣體。]

係統滄桑:哎,突然覺得你這一點還不錯了。

[沒的誇,可以不用硬誇,一個燙知識,這不算在係統年終考勤裏麵的。]

係統:嘖,誇你你還不樂意了,不過這回……多謝你哈。

[我聽著,怎麽這麽不情願呢?]

係統:謝謝你!!!這夠響亮了叭?

[不錯,再說幾聲唄,我愛聽。]

……垃圾宿主,溜了溜了。

主統倆說了幾句話的功夫,裏麵的三俠麵色已經灰敗了倆,反倒是剛剛一臉維護的蝶俠歐陽許,臉上全是怒容。

“好啊,原來如此啊!你們倆,根本從來沒有將我當過真正的兄弟!”歐陽許氣得直接拔出了腰間的佩劍,“今日,我們割袍斷義!三俠山莊,不住也罷!”

“說得好聽,你不過就是看我們失勢了,與我們撇清關係罷了。”

歐陽許卻氣得麵色漲紅:“你想這麽覺得,我也沒辦法,今日之後,我會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從此我們不再是一路人。”

說著,他朝門外的諸多江湖同道鞠了一躬,然後提著劍決絕地離開。歐陽許承認,自己是三俠之中武功最低微的,心性也算不上多好,但他對兄弟是掏了真感情的,卻沒想到……會如此收場。

或許當年,他就不應該踏足江湖,可轉念一想,他心裏又非常留戀這個江湖,隻是沒辦法,現在的他除了離開,已經沒有任何途徑了。

陳陽鍾和隨舟的算計,哪怕與他無關,江南三俠的名聲也完全臭了,他一個人是不可能獨善其身的。

今日的熱鬧看得實在有些費腦,沈柔章不殺人,但她最近從盛春芝那邊學到了新的惡心江湖人的法子,於是她幹脆廢了兩人的武功,直接丟進了禹州城的大牢裏,罪名就是合謀殺人,目擊證人一大堆,知州立刻就將兩人收監了。

沈柔章從衙門裏走出來,還沒等她準備好,就對上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她腳下一滯,心想現在她施展輕功離開,會不會被江湖同道恥笑呢?

係統:不會!我支持你!

沈柔章卻並沒有這麽做,怎麽說呢,男人雖然麻煩,但……

“柔章,你怎麽樣?餓不餓?趕路累不累?飯菜已經準備好了,有你最愛吃的鹵燒雞,我讓大廚一直熱著的,還有……”

沈柔章:……係統啊,不是我意誌力不夠堅定,而是這人用美食計啊!

但答應歸答應,她腦子還是很清醒的,並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表現出自己與周恕之關係親密,隻對譚昭開口:“多謝譚兄替我洗清冤屈,若不是你,今日恐怕難以善終。”

“小事,你若是能叫周少東家分半隻燒雞給我,我就收下這份謝意。”

周恕之的眼刀立刻飛了過來,譚昭摸了摸鼻子,隻當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