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某人還是如願吃到了周家酒樓的特製鹵燒雞,但並不是半隻,而是一整隻。

剛剛難得提劍熱了熱身,這會兒他胃口特別好:“別不開心嘛,來吃燒雞,大不了我的劍,借你摸摸。”

賀蘭固憋著嘴,他剛剛可都聽掌櫃的說了,譚哥在江南精英節上大展身手、力挫群雄,今日之後,他譚哥就要在江湖揚帆起航了。

可偏偏,他這個頭號迷弟居然沒有在現場,這如何叫人不扼腕痛惜呢。

但摸一摸寶劍哎,這……實在叫人有些心動不已:“真的嗎?不是都說,劍客的劍從不過第二人之手嗎?”

“沒那麽講究,我這劍名為不給,喏,自己看吧。”

不給劍?!這名字取得可真潦草又狂妄啊,賀蘭固心裏默念了幾遍,居然意外得好聽又好記。他見譚哥臉上確實沒有勉強的神色,便大著膽子摸上靠在桌邊的不給劍,劍入手一沉,但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麽地沉。

賀蘭固出身放劍山莊,哪怕他從沒有接觸過山莊的核心事務,但劍他從小到大見的很多,這把劍的劍鞘實在很普通,普通到它並沒有任何的特殊花紋,就像是江湖上最普通的劍客手裏會拿的劍。

劍柄的製式也是很普通的樣式,可當他輕輕提起劍,一瞬間劍光流瀉出來,那種寶劍才有的光芒瞬間占滿了他的眼眶。

賀蘭固驚得“啊”了一聲,甚至都沒握住劍柄,劍光就瞬間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譚哥,這劍——”

“嗯?”

“這劍好厲害!我從沒有見過劍光這麽盛卻如此平和的劍,這把劍是出自哪位鑄劍大師的手?”

譚昭:……那你可就是問對人了。

“你真想知道?”

賀蘭固點頭:“當然!”

“我自己打的。”

賀蘭固:!!!!!!

“你不信?”

少年郎搖了搖頭:“不是,我隻是覺得,相較於譚哥的優秀,我好像就是個來人間湊數的家夥。”幹啥啥不行,討人厭第一名。

“那就讓自己優秀起來,當你會的多了,就會成為別人羨慕的人,你以為我天生就會劍術武功的嗎?”

賀蘭固將手裏的不給劍珍重地放在了桌上,這麽好的劍放在地上,他的心肝會痛的:“嗯,我會努力的!”

“不再看看?”

賀蘭固搖了搖頭:“不看了,一眼足矣。”

再說了,他現在還在泡藥浴塑筋骨,寶劍在他手裏有什麽好看的,下次他爭取到前排,看譚哥用劍那才是真家夥,他嘛,還是先吃口燒雞,再不吃就要被譚哥吃完了。

“不能給我留個腿嗎?孩子還在長身體呢。”賀蘭固可憐巴巴地開口。

譚昭:……給給給。

兩人分吃完一隻燒雞,賀蘭固有些好奇地開口:“沈姐姐她和周少東家離開好久了,譚哥你知道……”

“我不知道。”譚昭直接將這個話題殺死在了搖籃裏,見少年郎一副我還想繼續聊聊的表情,他當機立斷將人拉起來,“走,出去消消食,今晚聽說有燈會,宵禁推遲到子時,你還沒逛過江南的燈會吧?”

“沒有,我要去!”

禹城的燈會是每逢十二開的,這個月的算是小燈會節,雖然規模不算太大,但對於賀蘭固這樣的“鄉下小子”,已經是綽綽有餘了。

他手裏也有錢,沒一會兒就買了一大堆,多是些小玩意,但新鮮又好玩,他實在難以控製住。

太罪惡了,明天早上就吃白麵湯吧,最多臥一個荷包蛋。

“譚哥,那邊的燈籠更好看,還有猜燈謎的,我……”賀蘭固興致勃勃地拉著譚哥擠過去,然後就看到周少東家跟個開屏孔雀似得在破燈謎博沈姐姐開心。沈姐姐還披了個鬥篷,戴了麵紗,但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譚哥,咱們要不走吧?”

譚昭:……好家夥,不愧是小青蛙口中的男妲己啊。

“走吧,人家暫時顧不上咱們,那邊我看到有賣金桔的,陪我去買一些釀酒吧。”

等走近了攤子,譚昭才發現不僅有金桔,還有些山楂、板栗、鴨梨、荸薺之類,這會兒金桔才剛剛上市,味道有些酸澀,看得出賣得不是很好,倒是其他的剩的不多了,他幹脆就直接包圓了,還給了送貨錢,叫人送去客棧。

燈會一直持續到上半夜,賀蘭固卻是半分睡意都沒有,回到客棧還在說著江南真好啊,等洗漱完躺在**,直接秒睡。

第二天起來,還以為又要喊譚哥起床,沒想到譚哥今天居然起得意外得早。

“愣著幹什麽?去吃早飯,然後來幫忙。”

“哦?哦!”

沈柔章帶著小阿辭過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了,但譚昭來了釀酒的興致,主要是囊中羞澀來著,所以他準備把昨晚買的材料都處理了,剛好也回贈周恕之一瓶酒,總不好他真的免費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吧。

“大哥哥,你在玩什麽呀?阿辭也可以玩嗎?”阿辭今天穿了身俏皮的綠色衣衫,聲音甜甜的,實在叫人很難拒絕。

“當然可以,不過你得把手洗幹淨,再把袖子束起來。”

阿辭當即點了點頭,衝著娘親甜甜一笑:“娘,束袖子,阿辭不會!”

沈柔章一個鐵血劍客,開始生疏地替兒子綁袖子,等手洗幹淨,小阿辭高興地投入了幫忙,反正大哥哥誇他比小哥哥幹得好,他好開心哎。

不過小孩子畢竟精力有限,吃過中飯,就困得在沈柔章身上睡過去了。

“你把阿辭帶過來,是準備讓他見見周少東家?”

沈柔章點了點頭,她是個敞亮的人,本就做不來隱瞞的事情:“不妥嗎?其實我來之前,芝芝姐勸我不要讓他們見麵。”

“你問我,可算是問錯人了,我這人對男女之情一竅不通,但你是懸水劍,如果你心裏不開心,應該沒有男人能夠讓你委屈自己。”

沈柔章卻很會抓重點:“你居然不懂男女之情?你看著,明明很討女孩子喜歡。”

係統:……

“謝謝誇獎。”譚昭非常迅速地接受了這一誇獎。

“不過仔細想想,譚兄你確實很難給女孩子安全感,你太自如了,在感情裏,太過運籌帷幄的男人,會讓女孩子覺得你不重視她們。”

係統:……這才對嘛:)。

“所以,周少東家就是靠這個打動你的?”譚昭反問了回去。

沈柔章:……

“我和他的事情,說來有些複雜,但他家門庭高大,我曾經跟他回去過一次,那時候我就知道,我肯定不會嫁給他。”沈柔章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響起。

“江南周家,巨富之家,且還有皇商之名,家裏是不是很豪奢?”

“豪奢稱不上,但處處精致,五步一景,十步一閣,就連傳菜的侍女都步伐優美,談吐得宜,我在他家,頂天了就是個燒火丫頭。”

“……過了哦,燒火丫頭哪有你這般劍術和風姿的。”

“一點比喻,我並不畏懼他的家世,但……我有我自己的顧慮。”沈柔章歎了一口氣,“隨舟,應該確實與我有血緣關係,我被隨家丟棄時,已經記事了。”

“他說得不錯,我的父親隨庭並不是一個好人,他對親生弟弟隨舟都可以算計,更何況是不得他喜愛的母親。我母親出身高門,談吐詩書乃至於女紅管家,樣樣做得都很好。但就因為她的長相偏穠麗,他就覺得我母親必然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男人多可笑啊,一點事實根據都沒有,就隨意給別人下了判決書,他不僅厭惡我母親,更厭惡我,他甚至認為長相類母的我,長大後也必然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

譚昭:……

“但因為我母親出身高門,哪怕沒有生下嫡子,他也沒辦法休妻。但後來我外祖家因為一些事情落魄了,他立刻就休妻另娶,哪是什麽外室扶正啊,他老早就相中了一位聽說是宜家宜室的女子,後來給他生了個兒子,他就看我愈發不順眼了。”

“那位宜家宜室的女子,就很會揣摩他的心意,沒過多久,出去燒香的路上,我就被丟棄了,若不是師父撿到了我,我或許已經成為了一個乞兒,或者被不懷好意的人賣進青樓,都是有可能的。”

“……你回去過?”譚昭敏銳地察覺到。

沈柔章點了點頭:“年少的時候,剛學了點劍,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便想回去替自己替我母親討個公道,可是我記憶中的家,早就沒有了。”

“沒有了?”

“隨庭做了點小官,好久之前就離開了那裏,我找人打聽過,但沒有任何消息。”沈柔章笑了笑,“說起來,這還是自那之後第一次聽到隨家的消息,說不定再過不久我就可以實現年少時的夙願了。”

譚昭是習劍的,他很明白一個劍客的心路曆程:“它阻礙你的劍道。”

“果然瞞不過你,我原本以為我早已放下,但時隔這麽久,舊事重提,我依舊難以忘懷,或許……我確實不是一個心胸開闊的人。”

譚昭卻言:“沈柔章,你是習劍的,又不是修佛,記仇怎麽了!劍是傷人的兵器,心有怒火,隻會將你的劍打磨得更加鋒利,別給自己設太多的桎梏。”

沈柔章驚得抬起頭,眼裏卻有自己都未察覺到的光亮。

自從師父死後,她就一直都是一個人悟劍,後來有了係統,係統的定位也不是當她劍道上的引領者,更多的,還是她一個執著地走在前進的路上。

她一直認為,習劍是個人的事情,但現在,她或許應該改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