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亞
莎士比亞(1564—1616),英國劇作家、詩人,主要作品有喜劇《仲夏夜之夢》《威尼斯商人》,曆史劇《理查三世》《亨利四世》、悲劇《羅密歐與朱麗葉》《哈姆萊特》《奧賽羅》《李爾王》《麥克白》等。
自從莎士比亞誕生以來的400年裏,從未有哪些戲劇角色像他創作的那般家喻戶曉、影響深遠。沿著南斯拉夫12世紀洛裏哲納克要塞的蒼茫城垛,哈姆雷特[226]父親的鬼魂催促他的兒子報仇;在遙遠的蘇維埃俄國,在塔什肯特,那個妒忌的摩爾人[227]扼死了無辜的苔絲狄蒙娜[228]。穿黑色牛仔褲的澳大利亞演員繞了半個地球,用一頂王冠和一兩把寶劍作道具,乘公共汽車巡回演出。羅得西亞南部的部落人,用動物的尾巴和羽毛,裝扮得猶如祖魯人[229]鬥士,在演出《麥克白》戲劇。
在每個國家的劇院、帳篷和教室裏,隻要太陽下山,幕啟——就會有莎士比亞的戲劇人物發自內心地對人說話。他們在三個斯特拉特福[230]——英國、加拿大和美國——似乎比任何地方都感到更像在家裏一樣舒適自在。有著84年曆史的莎士比亞舞台,位於英格蘭艾馮河畔斯特拉特福,每年售出將近391000張戲票。始於1953年的加拿大安大略斯特拉特福,吸引了二百萬愛看戲的人,總票房達700萬美元。美國康涅狄格的斯特拉特福,1964年有超過258000名排隊購票者。評論家莫裏斯·摩根寫到1774年的莎士比亞時說:“說我們被莎士比亞擁有,比說我們擁有他更合適。”
我們對莎士比亞生平知識的巨大分歧,已經催生了偽學術成就的奇怪遊戲。偽學術成就企圖表明,莎士比亞沒有真的寫這些劇本,說作者是弗朗西斯·培根[231]爵士,或牛津第17伯爵愛德華·德維爾的掛名負責人;或者是克裏斯陀弗·馬洛[232];或者是沃爾特·羅利[233]爵士;或者是伊麗莎白女王[234];甚至是詩人[235]的妻子安妮·哈瑟維等人的掛名負責人。業餘的密碼專家們曾認為他們在莎士比亞的作品中,找到了暗示真正作者的隱藏的密碼。強調這一切的是一種奇特的勢利觀點——認為出身和教育如此微不足道的人,不可能有這麽偉大的天才。上述這些理論已在許多方麵遭到駁斥,然而反駁它們的最有力的證據,除了曆史記載外,是劇本本身;文如其人——生平和作品的會合是不會弄錯的密碼。
年輕的威爾[236]擁有比反對莎士比亞的理論家們認為的好得多的家庭背景,可以接受很好的教育。莎士比亞家是沃裏克郡的農民,可是威爾的父親——有抱負的約翰遷到斯特拉特福,成為一個手套商。威爾4歲時,父親是鎮上的一位正式的啤酒調味員,披上高級鎮長或市長的鮮紅色長袍。這男孩可能上的是國王公學——毫無疑問,他是不樂意上這類學校的,因為當年這類學校包括拉丁語訓練,學習時間長(早上7時到下午5時,夏季還經常更長時間),還有嚴格的紀律。
巡回演出劇團在斯特拉特福演出。莎士比亞被他們的魅力所吸引,20歲出頭他便動身前往倫敦,參加一個演出劇團。作為演員和劇作家,威爾都成長迅速。他飛快地寫作——他的編輯們注意到他的手稿很少有塗改。對莎士比亞來說,情節猶如魔術師梅林[237]的罐子:從霍林希德[238]的《英格蘭、蘇格蘭、愛爾蘭編年史》到普盧塔克的《希臘羅馬名人比較列傳》,隨便借來個木桶,都能將魔法摻和進去。倫敦人簡直對他著迷。
莎士比亞已感受到這座城市正處在**之中。西班牙無敵艦隊被打敗之後(1588年),英國控製著海洋。伊麗莎白一世時代的英國人,對於莎士比亞的奇跡驚奇得目瞪口呆:“一個人是多麽好的一件作品!在道理上多麽高尚!在才能上多麽無窮無盡!”伊麗莎白一世時代的英國人為生命所傾倒,但仍然對死亡很熟悉。倫敦充斥著瘟疫。伊麗莎白一世時代的英國人生活在危險之中。而當他們活著的時候,他們總是帶著勇敢的微笑。威廉·莎士比亞對著他的時代精神舉起了放大鏡,使世界劇院閃耀著他的火繆斯[239]的光彩。
從那以後,每個時代都試圖把莎士比亞壓進當代的模子。正如T. S.艾略特[240]指出的,改變莎士比亞風尚的曆史,是西方的文明史。奧遜·威爾斯[241]給愷撒穿上像法西斯一樣的製服。莫斯科把《哈姆萊特》演成推翻國王軍隊的陰謀。在紐約,一個劇團演出女性版的《李爾王》。一些騙人的演出是不堪入目的,但是它們未必違背作者的精神。它們的可能存在,隻是因為莎士比亞是亙古永存、永不過時的。莎翁凡事侃侃而談。新教徒、天主教徒和不可知論者都可以引用他的作品。貴族和民主的信徒、樂觀者和悲觀者亦然。
莎士比亞並不放棄世界或者沉迷於自憐。他是這一世俗世界的詩人:他讚美愛情、食物、美酒、音樂、友誼、社交,讚美大自然的變化和不變的美景。莎士比亞作品中的成年人將自己的經曆濃縮進普通常識和不平凡的智慧裏。
然而人類也是“塵土的精髓”,因而“人類必須忍受他們的死亡,正如他們來到這塵世一樣”。莎士比亞悲劇的男主角被要求麵對不能麵對的,懷著無望的報償死去。當男主角死去時,觀眾感覺到,“上帝啊,又有一個比我好的人走了”。觀眾感動地將自己與悲劇男主角聯係起來的東西,就是與他們漸行漸遠的品質——高尚。
在一般的劇作家手中,這種高尚常常停留在語言的華麗上。漂亮的台詞隻能停留在耳朵裏,不可能再進一步。莎士比亞對著靈魂說話。他可以用語言做他想要做的任何事;他談及某件事物的方式,會使人把這件事物呈現在腦海裏。他將世事裝進一個個隻言片語中。“生存還是毀滅[242]”,是用人類最小的、最簡單的語言表達的人類最大的問題。
莎士比亞驚人的變速手法,能把一個人帶到永恒的邊緣,然後又使他複原為普通人。一見到考狄利婭[243]的屍體,悲痛欲絕的李爾王哭道:“為什麽一條狗、一匹馬、一隻老鼠都有生命,而你卻一點氣息也沒有?”在人處於極度絕望中(“你再也回不來了”),他發出激昂的五重的“永不、永不、永不、永不、永不!”接著,他難以忍受的極度痛苦的堤壩破裂了,簡單地請求道:“請幫我解開這紐扣。”隻有威廉·莎士比亞才敢於把這兩句台詞放在一起。
莎士比亞的作品永世長存。他的作品如同生命一樣晦澀難懂;他的角色依然無窮無盡地令人迷惑不解。僅次於耶穌、拿破侖和莎士比亞本人,哈姆萊特是比其他任何人都經常被寫到的話題。然而所有的人都知道,成為哈姆萊特是哈姆萊特的悲劇——正如成為自己是每個人的悲劇一樣。每一個時代,每一個人,都能找到倒映在莎士比亞萬能的鏡子中的影子。在腦海的走廊裏,**和詩意發出回聲,並比“真理的初始階段”更真實,將繼續發出回聲,“直到記錄時間的最後一個音節”。
《時代》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