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陀夫人

哈裏特·比徹·斯陀(1811—1896),美國女作家,其長篇小說《湯姆叔叔的小屋》對反對奴隸製鬥爭起過推動作用。

據說,1862年11月末,亞伯拉罕·林肯在白宮接見了一位身材矮小的中年女士。林肯用他那隻大手緊緊握住她的小手,喊道:“那麽,你就是引起這場戰爭的小個子女士囉!”

這位身材矮小的女士,就是《湯姆叔叔的小屋》的作者哈裏特·比徹·斯陀。10年前出版的這部小說,為林肯當選總統助了一臂之力。當代的政治家和曆史學家們把這部小說,讚頌為對廢除奴隸製度影響巨大的作品。

哈裏特在康涅狄格州誕生和長大,在地下交通網站[244]辛辛那提居住了18年。她在這兒見過反對奴隸製度的暴亂;她幫助過逃跑的奴隸,聽過他們的故事。1850年,斯陀舉家遷到緬因州的布倫斯威克。在那兒,哈裏特的丈夫卡爾文·斯陀成為鮑登學院的教授。但是,即便在緬因州,要逃脫奴隸製度也是不可能的。各種報紙充斥著有關的新聞。美國參議院會議廳回響著馬薩諸塞州查爾斯·薩姆納[245]慷慨激昂的廢除黑奴製度的演講。哈裏特的哥哥是著名的亨利·沃德·比徹牧師,正在從布道壇瘋狂地進行“奴隸拍賣”。

哈裏特寫了許多短篇小說,來彌補丈夫斯陀收入的不足。她有強烈的宗教鬥士精神,渴望為世人提供一幅她所了解的奴隸製度的殘暴的生動畫麵。從人性的方麵,她向人們顯示奴隸製度的罪惡:姑娘們被糟蹋,拍賣者的錘子使母親們喪失親人,家庭破碎,專製的權利使奴隸主道德敗壞。她向人們展示這些畫麵,人們就再也無法忍受奴隸製度了。可是,以政治問題作為寫作題材,違背了她一生所接受的教育。她嫂子的一封來信提供了創作的火花。她嫂子愛德華·比徹太太寫道:“如果我能夠像你一樣使用一支筆,我就會寫出一些東西,讓全國人民都感覺到奴隸製度是多麽可惡。”

哈裏特的孩子們很久以後還一直記得她給他們讀這封信的情形。她站了起來,仿佛在進行莊嚴的獻祭,那封信在她捏緊的小手中弄皺了。“我要寫些東西。”她說。

於是有一天,她在書桌旁坐下來,開始寫道:“二月寒冷一天的傍晚,兩位先生坐在肯塔基P城的一個家具考究的餐廳兼會客室裏喝酒。”

墨水的纖細筆畫開始進入漫長的旅程。哈裏特不知道它會在哪兒結束,但它最終在葛底斯堡和阿波馬托克斯結束。哈裏特事先沒有預料到由《湯姆叔叔的小屋》釋放出的可怕力量。她把她的小說看作是和平的使者。“是上帝自己寫完它的。”她多次說道。

事實上,湯姆叔叔被鞭打的發生地點確實是在一次聖餐儀式期間進入她的幻覺的。她仿佛親臨其境,那麽清楚地看到老黑奴被白人暴徒活活打死。禮拜末尾的祈福結束後,她強忍住淚水走回家,處在恍惚狀態之中。她走進自己的寢室,寫出她好像親眼看見的幻覺。她把這段念給家人聽時,孩子們都止不住地哭了起來。她丈夫對她說:“哈蒂,你應當虛構一個以這個為**的故事。上帝想要它這樣。”

哈裏特計劃這個故事為“三四篇”速寫,並將它賣給華盛頓一家小出版物《國民時代》的貝利編輯。他在未見作品的情況下接受了,開價300美元。可憐的哈裏特!她的“三四篇”速寫變成了四十篇。幾乎一年過去了,她才終於理清了她的小說的一切頭緒。當小說一再繼續下去時,貝利不願提價。在1851年6月5日《國民時代》雜誌的第一頁,出現了小說分期發表的第一期。這部小說將使整整一代的孩子們——哈裏特的兒子弗雷德也在其中——有所準備,在10年之後,他們懷著十字軍參加者的精神,向著加農炮的炮口勇敢前進。

這一切全都出自哈裏特自己的生活經曆。她在南方的唯一一次逗留,是在一個中學同學的肯塔基種植園。因此,湯姆叔叔肯定是那兒的一個奴隸。可是,由於她在肯塔基遇見的僅有的一些人都是好人,她隻好讓湯姆叔叔被和藹的肯塔基奴隸主賣掉。

湯姆叔叔是以喬賽亞·亨森牧師為原型塑造的。他是哈裏特在波士頓遇到的,已獲得自由的黑人傳道士和社會福利工作者。年輕時,亨森“神父”在殘忍的馬裏蘭奴隸主手裏被鞭打得永久致殘。然後,又有她哥哥查爾斯在新奧爾良的一條船上遇到的那個監工。他炫耀他的拳頭像橡樹疤一樣堅硬,吹噓這是“靠敲擊黑鬼練就的”。於是哈裏特就有了小說裏的西蒙·萊格裏這個人物。那個毛茸茸的猴子似的奴隸主邪惡的名字純粹出於靈感。塞萊斯特是一個淘氣的黑人小姑娘,哈裏特徒然地嚐試讓她在辛辛那提主日學校班,使她成為基督教徒,塞萊斯特成了書中的托普西。

美國的南方人比美國北方人更了解黑人,更懂得與黑人相處。她沒有忽略奴隸製令人愉快的一麵,這就是小說難以反駁的一個理由。小說中一些最仁慈、最正直的人物是南方人和奴隸主。她讓美國文學的頭號壞蛋西蒙·萊格裏是個佛蒙特州人。聖克拉雷的新英格蘭表妹奧菲莉亞姨媽,不能容忍粗暴地對待托普西,但小伊娃最喜歡的歇腳處是湯姆叔叔的膝上。一百年前注意到這一點需要一雙慧眼。

小說創造的奇跡之一,是它激起了全國的狂怒,而它像一份不知名的報紙上的連載小說那樣連續不斷。幾乎每個社區都有訂閱《國民時代》雜誌的廢奴主義者,而他的那本雜誌將屢屢轉手,直到它確實破舊不堪。讀者來信開始源源不斷地湧進《國民時代》雜誌社。小說的每一個新人物或事件都受到熱烈歡迎。因此,當秋天哈裏特未能及時地把新一章寄往華盛頓付印時,一陣猛烈的抗議突然降臨到不幸的出版商頭上。

她繼續不斷地寫下去,總是無法結束,小說越來越變成令哈裏特痛苦的事兒。無論她做什麽,無論她去哪裏,下星期的分期連載部分的幽靈永遠近在她手邊。她不得不維持燒飯和家務勞動,而興高采烈的家人迫使她發狂。

另一個人對越來越長的小說也感到驚慌。波士頓一家小出版社的社長約翰·朱厄特,已同意以書的形式出版這些連載小說。他以為書會很薄,可以低價銷售。可到了10月,《湯姆叔叔的小屋》開始看起來像兩卷的小說了,朱厄特被嚇壞了。他懇求哈裏特把小說收尾。他說,她創作的是一個不流行的主題。兩卷本對作品的成功可能是致命的。

朱厄特再也找不到一個比哈裏特更善於接受意見的聽眾了。筋疲力盡的她已準備求饒了。《國民時代》發布建議說,既然小說已寫得很長了,斯陀太太可以用幾段平淡的話,告訴人們一切如何結局而迅速地結尾。讀者們的回答是一聲雷鳴般的“不!”貝利編輯趕緊消除訂戶的疑慮,哈裏特才得以繼續寫下去。

《國民時代》聖誕節出版的那一期連載小說描述小伊娃之死。寫完之後,哈裏特筋疲力盡,累病在床。小說描述小伊娃之死這件事,幾乎成了個人的喪親之痛。她收到多麽悲痛的讀者來信,哀悼美國最聖潔的小孩,被一位無情的作者為了文學的效果謀殺了!但是現在前頭的路已暢通。哈裏特隻要寫到湯姆叔叔之死的場麵,對未了結的零星部分做個了斷就完事了。

2月,朱厄特試圖最後節省他一些微薄的資金:他提議斯陀家應該提供出版該書的一半費用,然後如果有利潤的話,銷售的利潤再與他平分。可是斯陀家根本沒有錢,因此她丈夫卡爾文謝絕,隻同意一切銷售利潤的百分之十的版稅。如果哈裏特擁有《湯姆叔叔的小屋》一半的權益,僅第一年在美國的銷售便可以使她足夠富有。然而,哈裏特對此合同很滿意。“我希望,”她說,“它能掙足夠的錢,以便我可以有一件絲綢衣服。”

由於出版前的新書廣告對它秘而不宣,對於那些書評作者來說,此書的到來完全是無聲無息的。可是1852年3月20日出版當天,這本書就在出版社引起了極大的轟動。第一版6000冊馬上售罄。一周之內,朱厄特開動3台動力印刷機,除了星期天,每天24小時運轉,上百個裝訂工人在工作。還有3家造紙廠運轉著為其提供紙張。哈裏特第一次4個月銷售的版稅支票是10300美元。在該書出版的周年紀念會上,朱厄特宣布這一年共售出305000冊,“需求依然很旺盛”。

《湯姆叔叔的小屋》立即被12個國家的出版商盜印,並被翻譯成11種語言。歐洲受壓迫的階層非常喜愛這本書,他們從書中閱讀到自己的苦難。在倫敦、紐約和波士頓,《湯姆叔叔的小屋》改編的戲劇,觀眾簡直為之瘋狂。美國人哼唱著湯姆叔叔和小伊娃的歌曲。一位羅得島的製造商甚至創作了一種名叫“湯姆叔叔和小伊娃”的紙牌戲。

出人意料的是,對於小說的真實性的第一次攻擊來自美國北方。哈裏特清楚地認識到,她不能把奴隸製度全部歸罪於美國南方,因為有大量北方的金錢投資在棉花生意上,而棉花生意是靠奴隸製度存在的。那筆北方金錢的代言人是紐約《商業雜誌》,它在5月底對《湯姆叔叔的小屋》進行了第一次猛烈的炮轟。遍及全國的編輯們立即開始這場讚成和反對哈裏特的爭論和挑戰,一場報紙的大辯論開始了。

在此之前,《湯姆叔叔的小屋》一直隻是一部有爭議的小說,在美國南方和北方自由發行,並贏得南北兩邊的讀者。突然間在南方開始禁止這部小說的發行,擁有一本這小說變成是件危險的事兒。南方的母親們開始在她們的孩子麵前指責哈裏特,說她是邪惡的女巫。

雙方現在意識到這不僅僅是一本小說,而是埋在共和國地基的、導火索在嘶嘶作響的一枚地雷。哈裏特的宣傳已激起了地方性的仇恨。這些仇恨,隻有等懷著這些仇恨激烈跳動的心歸了土,才會平息。

40年之後,著名的紐約評論家柯克·門羅評價《湯姆叔叔的小屋》在曆史上的地位:“黑奴製度的廢除不是,也不能由任何一個人完成。它是同心協力的結果。……然而,所有這些影響中最偉大的和最深遠的,是《湯姆叔叔的小屋》。”

福雷斯特·威爾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