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演藝經曆麽?”

“沒有。”

“跑龍套呢?沒露過臉,做路人甲,裝屍體的也算哦。”

“也沒有……”

“那……你是學舞蹈的,在學校時總上台表演過吧?”

“……這個也沒有。操場領操算嗎?”

“……”

這就是蘇微微第一次的麵試經曆。

從天樂傳媒所在的大廈出來之後,蘇微微站在大馬路邊,回頭用複雜的眼神看了眼那棟百層大樓,竟無語凝噎。

其實麵試失敗打擊不了自信心從小爆棚,天天扯著一副沒心沒肺臉到處混吃混喝的蘇微微。讓她感到悲痛的原因是,她竟然麵試成功了! 印象中能與這次悲痛相比較的唯有小學上劉胡蘭英勇就義那一課時的心情!

就在蘇微微覺得一切都無可挽回,而自己的演藝天賦唯有埋沒時……麵試她的大美女在問了上述一番問題後,忽然像是吃了樟腦丸一樣吐氣若蘭,思維也來了個360°大轉彎。

大美女翹著蘭花指說:“經過對您的了解,發現您更適合我公司的另外一個職位。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

蘇微微兩眼放著綠光,像幾十天沒吃奶的小狼崽,就差朝對方臉上吼“有話您就說”。

“您說。”蘇微微雙手拘謹地放在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偽裝成島國動漫裏的賣萌少女,心想不會是讓自己去拍類似島國片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吧?!現在隻等對方開口了,隻要她一開口,就立刻堅決地回絕她!然後罵她一個狗血噴頭,最後揚起小包包飛馳而去。

蘇微微想到這裏,嘴角掛上了一抹邪惡的微笑。不過轉念一想,能演亂七八糟的東西的也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就可以,必須得膚白貌美,腰細腿長。想到這裏,她立刻芳心顫動起來,忍不住想要雙手捂著臉頰做嬌羞狀:自己真的有演亂七八糟的東西的潛質麽?

“咳咳,”美女幹咳了兩聲,像是在提醒蘇微微注意集中精神,美女繼續說,“除了演員,我公司其實更缺乏一些文案工作者。如果您有意向,可以先應聘我公司的前台助理。”

“前台助理是幹嗎的?”蘇微微眨巴著眼睛繼續強忍嘔意將賣萌進行到底,心裏想的是尼瑪姐姐我難道連前台都幹不了麽!還助理,助理!

“其實工作很輕鬆的,就是接接電話啊,擦擦電腦啊,整理整理各部門主管的辦公桌什麽的。”

明白了,原來今兒個她是來跟鍾點工大媽搶工作來了。

“除了薪水有點低之外,其實還是個充滿了機會和潛力的職位哦。”大美女微笑著說,“比如像您這樣的,一看臉就知道是實力派演員的後備軍,一聽名字就知道肯定是實力派的接班人。”聽到實力派演員三個字,蘇微微這一刻想抽人,甭管誰的臉,隻要給她抽,神馬條件都是浮雲!浮雲!誰實力派了!明明是偶像派好不好!

大美女繼續說:“您在這出影帝影後的風水寶地待久了,一定會被公司上層星探發掘的。我們公司好多捧出去的演員都是從底層發掘的,比如前段時間特別火的那部諜戰片,男二號以前就是個經常來送外賣的。再比如今年最火的那部穿越劇,知道皇上是誰演的嗎?”

蘇微微心想不會是你二大爺吧?

“不怕告訴你,就是我二大爺。”

蘇微微差點一口茶水噴美女一臉。

“我二大爺給別人換了一輩子水,就是在這兒被發掘的。這不,前幾天去了美國拍戲,今年還琢磨著去奧斯卡拿個小金人回來呢。”

蘇微微以前覺得自己就挺沒心沒肺,挺能瞎扯的,沒想到在這兒栽了跟頭。想著算了算了,我還是回去看我的《演員的自我修養》吧。

就在蘇微微心灰意冷,連抽人的力氣都被對麵的大美女給雷得一點兒也不剩的時候,命運的轉輪卻在此刻轟隆隆地像加滿了93號汽油一樣轉了起來!

美女辦公室的外麵飄過一道人影,蘇微微沒看清楚,隻看了個大概,似乎是個挺高的男生,也沒在意,誰知道美女卻忽然像是中了六合彩一樣兩眼放著綠光,衝了出去,攔住了男生。

在她衝出去之前,美女甩了一下蘭花指,蘇微微急忙低頭躲閃,蘭花指險些掃到自己的臉上……“啊啊!親愛的,是你嗎?”美女誇張地倚在辦公室門口,對那道背影喊道。男生站住腳步回頭對她笑了笑,美女又誇張地笑著說:“剛剛到公司嗎?親愛的,人家好想你,都一個多月沒有看到你了哦,還以為你都忘了人家要你給人家的簽名呢。”

“嗬嗬。”男生訕笑兩聲,扶額說,“不好意思。我先回家休息下。”

“啊?!累了嗎?那我請你吃飯哦!”

蘇微微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也沒有看眼前的這兩位,隻在心裏想著這尼瑪是什麽邏輯呢。

“呃……剛趕完香港的通告,連夜飛回的北京,所以有點累了,改天吧。改天我請客。” 男生明顯不想跟美女糾纏下去,語氣也急促起來。

“好的呀!”美女拍手,“那就等你拍的那部賀歲片上映的時候請客哦。” 此刻的蘇微微正低著頭拿手機回複表姐的短信,質問表姐這裏哪裏是人傻錢多速來,根本就是一個吃人不眨眼的倒黴公司。冷不防聽見美女的聲音又響起在她的耳畔:“對了,親愛的,我記得你那邊工作室是不是缺一個助理?”

男生歪了歪頭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低頭發短信的蘇微微,他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注意到這個人的存在。此刻,蘇微微也滿額黑線地抬頭看向站在門口的男生。她前一秒心裏想的還是這美女還真以為自己是來跟鍾點工大媽搶飯碗的主兒啊……然後下一秒就變了,怎麽會是他?? 正所謂人一倒黴了,就算摔在大理石地麵上也能啃一大口有的沒的,做不成演員的蘇微微本以為自己這樣子已經算是被人裏外給涮了個遍,但直到她抬頭的那一秒,她才發覺,就算她立馬變成哪吒有三個腦袋也絕對意想不到,其實摔大理石地麵啃一大口有的沒的都不算什麽,最杯具的莫過於在這樣一個尷尬萬分,窘迫得想要抽自己大耳刮子的時刻,竟然會遇見初戀男友……其實遇見初戀男友也沒有什麽,放在別人眼裏,頂多是時光老去後再相逢的一聲歎息。但蘇微微知道,對於她和他,永遠沒有那麽簡單。

用所有認識蘇微微的人的話來說就是:“鄭佳辰這輩子最恨的人估計就是蘇微微了。”

而打死蘇微微也想不到,這個恨她入骨的初戀男友,現如今早已是風靡萬千少女,秒殺一切少婦,連男人看他一眼都會虎軀一震的國民偶像,在此刻正踩著風火輪朝她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

那一刻蘇微微在想,是不是因為她剛回國,所以時差還沒有倒過來正在做夢呐?不然的話,這種萬年王八都遇不到的愛的小蝦米,她怎麽偏偏就遇到了?

2

“小鉛筆?”鄭佳辰驚詫地看著坐在沙發上的蘇微微,幾乎是脫口而出。

蘇微微心裏“咯噔”一聲,小鉛筆,小鉛筆……緊接著心裏一陣酸楚翻湧上來,直衝她的大腦門,要不是她努力握緊了手裏的手機,估計直接就以光速掀開天靈蓋跟著神六飛出大氣層了!

她幾乎要忘記自己還有這麽個外號了。

說起這個外號,她離開了多久,就有多久沒有再聽過這個外號了。算起來,也有三年了吧。

大學時期的蘇微微幹幹瘦瘦的,像極了一根鉛筆,再加上她一動腦子就喜歡轉筆,久而久之,小鉛筆就成了她的外號。當然,讓這個外號發揚光大的還是那次辯論賽她對鄭佳辰說出那句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之後。

蘇微微的震驚完全不亞於此刻的鄭佳辰,目瞪口呆地喊了聲他的名字:“鄭佳辰。”她還是像從前那樣,喜歡喊他的時候連帶著姓。她甚至還記得當年花前月下,倆人你情我意,雖然沒有太多的物質可以去浪漫,卻總能因為每一次的在一起而甜蜜一整天。那個時候他就一直抱怨她喊他喊得不夠親切。蘇微微忽然鬼使神差地發散著想到:現在他該慶幸當年她沒有屈服他的**威肉麻兮兮地喊他佳辰了吧?不然現在該有多尷尬。

他愣了愣,上下打量了幾眼麵前的蘇微微,忽然嘴角一扯,冷笑一聲:“世界真是小。”

蘇微微抿了抿嘴,一看這笑容,不摸老虎屁股也知道那屁股不是她的小手能隨便撫摸的。知道鄭佳辰一這樣笑,絕沒有好事兒。於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何況當年還是她沒心沒肺辜負了人家大好青年呢,便急忙跟個狗腿子似的訕笑兩聲,盡量表現出一副剛剛被淩辱過的島國少女的柔弱表情,小心翼翼地回應他:“是啊,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鄭佳辰譏諷地說,雙手插兜,用眼角瞥了一眼拘謹地坐在沙發上的她,一張精致的國民偶像的臉頰迅速蒙上一層冰霜,整個夏天的溫度瞬間下降了幾攝氏度,蘇微微冷不防打了個冷戰,隻聽見他繼續冷笑著,不屑地說:“我還以為是一走了之再也不見呢。”

蘇微微不敢直視他,隻是低著頭,心裏歎了口氣。心想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今天她算是死無葬身之地了。不不!葬身之地都是奢侈的想法!能留給她一個全屍都懸得慌,能給她一個人樣兒就不錯了!

“哎呀,原來你們認識呀。”站在一邊做了半天背景的美女終於找到了插入點,拍手嬉笑著說,“那正好,佳辰,你覺得她怎麽樣?你那邊不是缺一個前台助理麽?”

蘇微微在心裏狠狠捅了自己兩刀,恨不得飛身而起,將美女撕成兩半,然後蘸血在辦公室牆壁上書寫一行大字“殺人者鄭佳辰也”,揚長而去。

“哦?原來蘇大小姐是來應聘的?”鄭佳辰忽然換上一副感興趣的笑容。簡直比網上流傳的一秒鍾變格格還迅速神奇且違反正常人類的正常情緒!

“是呀,她來應聘群眾舞蹈演員。”不用看,也知道美女是翹著蘭花指的。蘇微微有點兒克製不住想要張口咬下去的欲望。

蘇微微想,還是不撕了,也不咬了,直接從窗戶扔出去。腦海裏開始想象甩著美女小細腿扔出去的場景。抬頭卻撞上衰神鄭佳辰帥氣的微笑。是啊,真帥氣。蘇微微不得不承認,就算他對她有再多不恭,她也不得不承認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當然,更不得不承認,這家夥是比從前看起來還要閃瞎可憐群眾的氪金狗眼啊!是不是去韓國思密達整容了?不然怎麽會別人都在被地球引力製服,他卻逆向生長越發嬌嫩?啊呸呸!蘇微微是真不想用“嬌嫩”這個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傲嬌氣質的詞兒,可除了嬌嫩,她還真找不出第二個詞語形容這家夥的美膚。

“我那邊倒不是缺前台助理,是缺一個貼身助理。”鄭佳辰麵視著蘇微微,忽然轉頭意味深長地對美女正色道。

“哦,醬紫呀,那肯定蘇小姐不適合咯。”美女急忙滅掉潛在競爭對手,雖然美女是真的看不上看起來就傻乎乎笨笨的蘇微微,她這個時候想的是自己就算是用腳指頭都可以整死蘇微微。

兩個人一唱一和,蘇微微簡直要崩潰了,心想誰能過來給她一個痛快!

“當然合適。”鄭佳辰提高了聲音,蘇微微也不禁抬頭看向他。隻見鄭佳辰邪魅地一笑,狠狠地盯著蘇微微說:“簡直再合適不過。”

蘇微微皺皺眉頭,看這架勢自己就是案板上褪光了毛的小鴨子,但作為一名有骨氣的小鴨子,好歹也要掙紮一下對不對,於是蘇微微正襟危坐,盡量收斂了下心底對忽然出現的鄭佳辰的無措,說:“其實我不適合……”說這話的時候,蘇微微還在心裏想著舉止表情一定要自然啊自然啊蒼天大老爺,最好是那種都市青春時尚白領麗人的優雅啊!

鄭佳辰打斷她:“就她吧,明天讓她到我工作室報道。待遇什麽的按照之前助理的待遇兩倍開。”說完,冷冷地看她一眼,直接轉身走掉了。於是我們的都市麗人發現自己哭喪著一張臉,倒映在辦公室巨大的玻璃牆上。

那眼神不禁讓蘇微微連打兩個寒戰。

折騰了一天,下午回到表姐柴筱朵那兒時,蘇微微累得一句話也不想說,整個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腦海裏卻一刻也不停地重複著今天遇見鄭佳辰的一幕。

晚上表姐下班,兩個人一起去樓下吃飯。蘇微微心不在焉地用筷子在碗裏戳著,吃一口停頓幾十秒,再扒拉一口,又發一會兒呆。

表姐柴筱朵敲敲她的碗口:“做什麽白日夢呢,再不吃,菜都要涼了。”

蘇微微愣愣地從神遊中回過神來,冷不防說了句:“今天麵試的時候遇見以前認識的一個人。很重要的一個人,算是,我的第一個吧。”

“誰啊?”柴筱朵邊往嘴裏扒拉飯邊問,“不會是初戀男友吧?我印象中你沒談過戀愛啊?”

蘇微微撇撇嘴:“算是吧。”

柴筱朵不敢相信地抬頭看向她:“真是初戀男友?!”

“嗯。”蘇微微老實地點點頭。

“瞧我這烏鴉嘴,你初戀是誰呢?我怎麽一點兒印象都沒有?”柴筱朵急忙問。

“鄭佳辰。”蘇微微說。

“誰?微微你慢點說,姐姐我最近加班加得腦袋都木了。”

蘇微微滿額的黑線,一張臉都快囧成一簾幽夢了,一字一字地說道:“鄭、佳、辰!”

柴筱朵愣怔了幾秒鍾,收拾好一臉的驚愕,耐心地說:“微微你今天是去麵試了還是去追星了?”

“麵試啊。”蘇微微不明就裏地看著她。

好,等的就是這一句!柴筱朵心裏暗爽了一下,立刻語重心長地看著蘇微微,說:“微微啊!你都老大不小了!就不要再學人家00後小姑娘追星了好嗎!房子車子票子,以及未來可能會有的孩子都在等著你撒開歡兒奮鬥呢我的傻姑娘!”

餐廳的目光瞬間全部聚集到了她們這一桌,蘇微微扶額,尷尬而又急切地盡量壓低著聲音說:“當然是去麵試。隻不過是在麵試的過程中看到他了而已。”

“你去哪麵試了?”柴筱朵警惕地看著她。

蘇微微撇撇嘴:“我想著自己也沒啥特長,在國外三年就學了個跳舞,也不知道該去哪麵試,看到有人在網上招聘群眾舞蹈演員,所以就去試了試……”

柴筱朵嘖嘖地咂巴著嘴巴,一副到底該說你什麽好的表情:“然後呢?”

“然後我就做了他的助理。”

柴筱朵皺皺眉說:“助理?我的親妹妹嘞,你知道北京現在生存壓力有多大麽,你知道連菲傭都看不起的職業就是助理麽,你知道助理就是潛在小三的……”

“其實他們工資待遇還挺好的。”蘇微微沒底氣地說。

“多少?!”柴筱朵黑著臉問。

“平時的工作也就是在他的工作室拖拖地板,擦擦桌子,幫他訂訂機票,他出去趕通告的時候,提提行李,提醒他一些事情什麽的。”

“多少?”

“也不累,除了每個月要跟著他到處趕通告休息可能不會正常之外,其餘真的都還挺好的。”

“多少……”柴筱朵扶額。

“沒提成,一個月就8000塊錢,不過有五險一金。”蘇微微低著頭,為自己為五鬥米折腰的骨氣所汗顏。

這下輪到柴筱朵一臉黑線了,憑什麽啊啊啊!憑什麽自己累死累活做設計、搞策劃、做項目,每個月滿打滿算才7000上下!丫就搶個鍾點工大媽的活兒,就直接秒殺她!

“好吧……”柴筱朵兩眼羨慕嫉妒恨地看著她,下一秒,忽然轉變了態度,一副嬌羞狀的模樣說:“鄭佳辰是不是比電視上更帥?嗚嗚,其實姐姐我還挺迷他的。”

蘇微微歎一口氣,完全沒有在意她態度的轉變,隻是自言自語著說了句:“你說我明天要是不去了,他會不會以為我是因為不敢麵對他才不敢去的。”

“他會以為又遇見了一位癡癡的小粉絲。”柴筱朵兩手托腮做癡情狀,完全消失了剛才對蘇微微的義憤填膺,“再說了,幹嗎不去呢?工資高,又能接近國民偶像。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工作啊,親。快點跟姐姐說說,你是怎麽認識他的?我怎麽從來都不知道你跟這種極品貨色談過戀愛?印象中你都是沒心沒肺的獨行俠啊!”

蘇微微環顧著四周異樣的目光,小聲嘀咕了句:“好早的事情了。誰知道這麽巧。”

第一次認識他,是在學校舉辦的那次辯論賽上。她所在的辯論隊因為要和鄭佳辰領導的辯論隊進行一場友誼賽,在賽前的晚上,兩隊人馬在學校小禮堂裏進行演練,一直到淩晨才散去。不知道是誰提議出去吃東西,一行人浩浩****便殺去了外麵的大排檔。

那應該是她第一次距離他這麽近,其實他的大名她早已耳聞,校草級人物鄭佳辰,各種花邊小新聞的主角,女生寢室晚上座談會必談人物,據說追求的人物中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最離譜的是大三的一位英語老師也曾私下給他發過表白的伊妹兒……但鄭佳辰就是死活不開竅,獨善其身簡直都要被人懷疑他是不是身體有問題或者精神傾向不在女人……盡管那年的蘇微微敢愛敢恨,時常像是一頭小野馬一樣橫行在偌大的校園裏。但遇見了這號人物,也難免臉紅脖子粗,更何況那晚他們的確多喝了兩瓶啤酒。

後來迷迷糊糊中散夥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將她送到了家。隔天酒還沒醒,迷迷糊糊聽見寢室裏有姑娘羨慕地跟她說,昨晚是鄭佳辰背她回來的。

她一點兒也不記得了,隻是更加臉紅脖子粗,跟個女關雲長似的對著牆壁努力努力再努力,直到頭都差點把牆給頂出個窟窿了,才回想昨晚的點滴,但就是想不起來那個脊背下麵的麵孔。

友誼賽前,看見他正襟危坐在台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宿醉犯暈,還是因為真心想要謝謝對方,傻乎乎地走過去就問了他一句:“昨天晚上是你嗎?”

“噗!!!”柴筱朵直接噴飯,“然後呢?”

然後,在她天生的大嗓門裏,整個禮堂的學生和老師一致向他們投來異樣的目光,再然後,作為對方一辯的鄭佳辰,在各種辯論大賽中橫掃群雄的鄭佳辰,在那天的那場友誼賽裏,結結巴巴,磕磕絆絆,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然後,她就成了他的眼中釘,心上刺。

蘇微微永遠忘不掉辯論賽結束時鄭佳辰向她投來的目光,簡直恨不得將她生吞。他還以為她是故意用這一招來陰損他的。

蘇微微想不到的是,三年後的今天,她竟然再一次感受到了這種目光。

就在美女問他是不是缺一個助理之後,鄭佳辰才注意到了一直坐在沙發上的蘇微微。在他短暫的震驚之後,立馬換上了一副冷若冰霜的嘴臉。一番挖苦嘲諷之後,又用不屑的目光在目瞪口呆的蘇微微身上遊離了幾秒鍾,扔下一句:“就她吧,明天讓她到我工作室報道。待遇什麽的按照之前助理的待遇兩倍開。”

說完轉身離去,再無丁點多餘的眼神,仿佛從來都隻是陌路之人。

當時蘇微微的心情是:誰能過來給她一個大耳刮子,讓她從這悲催的夢裏醒來。

但是當蘇微微從人事部美女的嘴裏得知待遇的兩倍是八千塊時,心裏的小算盤立馬劈裏啪啦開動了起來。

她缺錢,簡直是太缺錢了。剛回國一個多月,已經欠了表姐一屁股債,她在回來的路上左右猶豫不決,想了半天,最後心一橫,難不成他還吃了她不成?

縱使她再對不起他,但是他就一點兒責任都沒有嗎?

蘇微微自我安慰著想,轉念之間思維又跳躍到了白花花的銀子上,接著跳到了花花綠綠的淘寶,接著又跳到了各種鮮豔的大閘蟹,再接著又跳到了酒店裏鄭佳辰秀色可餐的小屁屁……

3

上班一個月都沒有見到鄭佳辰,這倒是蘇微微沒有想到的。本以為會每天圍著這個小祖宗忙前忙後直至自己變成一個老太婆。事實是,來公司上班的這一個月,蘇微微覺得自己都快閑出病了。

她所在的工作區域位於公司最後方的鄭佳辰的工作室部分,工作室非常寬敞,裝修得很現代風,這倒像極了他的風格,冷冽、鋒芒畢露。 整個公司有二十多位藝人,基本都是腕兒,但是有個人工作室的卻隻有鄭佳辰。

這也難怪,跟蘇微微坐同一個格子間的周莉莉這一個月沒少跟蘇微微爆料,什麽公司百分之三十的利潤都是鄭佳辰創造的啦,這兩年鄭佳辰如何如何火啦,身價如何如何飆升啦,聽得蘇微微一愣一愣的。才短短的三年時間,一切卻早已物是人非。她一個人在國外的生活簡直就像是在外星世界。

快下班的時候,周莉莉一臉痛苦地轉過臉小聲對蘇微微說:“大明星今天晚上回來,唉唉,又要加班了。”

蘇微微心裏“咯噔”一聲,有人走過來敲敲格子間的玻璃,蘇微微抬頭看見貝蒂對她打了個響指,說:“過來一下。”

貝蒂是工作室的負責人,周莉莉背地裏經常喊她妖精貝蒂。這會兒也不忘擠眉弄眼對蘇微微說:“妖精召喚,必有災禍呐,君且喝了這杯再走吧。”說著,舉著剛剛打來的水,對蘇微微舉了舉杯子,一飲而盡。

蘇微微心裏覺得好笑,也象征性地喝了口水,轉身朝貝蒂的辦公室走去。

偌大的辦公室裏,貝蒂開門見山,直接說:“今天晚上佳辰就回來了,從今天晚上開始,你就正式是他的助理了。你懂我的意思嗎?”

蘇微微點點頭,鄭佳辰這一個月之所以都不在公司,是因為他在休假,現在假期過去了,又值九月,還有幾個月就到年底了,也到了藝人最忙的時候。這也同樣意味著,她的閑日子到頭了。

“從現在開始你一切都聽他的派遣,以後也不用再按時上下班,但手機必須24小時開機,一切都要以鄭佳辰的工作為前提。”貝蒂重複著蘇微微剛來時,她遞給蘇微微的助理手冊上的內容。

蘇微微繼續點頭。

“別光點頭,助理手冊上的東西都記清楚了嗎?”

“記清楚了。”蘇微微乖乖地說。

整部手冊雖然有上百條規則,但總結下來就一個意思:一切以鄭佳辰為中心,堅決並且嚴格貫徹將鄭佳辰伺候舒服為止的宗旨。

貝蒂略微沉吟了一下,又說:“我們給助理開出的工資是業界最高的,所以公司希望藝人助理也要全力以赴。”

“我會的,總監。”蘇微微鄭重地說道。對於她的待遇,周莉莉也羨慕不已,說是圈內別的公司的助理也不過才3000元左右。就是本公司的藝人助理,最多也隻是給到5000元左右,唯獨蘇微微的待遇,是刷新了公司藝人助理的紀錄。甚至因為這個工資,導致蘇微微來到公司一個月,就隻跟周莉莉說過話。別的人對她都是若即若離,蘇微微本善於交際,但現在卻發現,無論如何,似乎都跨不過眾人給她劃下的界限。

還是周莉莉無意中解釋了為什麽會是這個狀況。有一次周莉莉對她說:“微微,你是不是認識鄭佳辰?”

蘇微微當時的回答是:“你聽誰說的啊?”

“人事部的阿雅。她說鄭佳辰看見你的時候叫你小鉛筆,說你們認識呢。”

嗬,小鉛筆。那日麵試時,當她抬頭跟他的目光相撞,他是脫口而出喊了她大學時期的外號小鉛筆,但緊接著便是徹骨的冷若冰霜。她沒有想到那個看似大條的阿雅竟然有這樣的洞察力。不過她倒看出了阿雅與生俱來的八卦氣質,怪不得周圍的同事看她的眼神都是一副“此人底細不明暫時不靠近也不能排斥”的神色。

最後貝蒂對蘇微微說:“好了,你先回去準備一下,晚上給佳辰接風洗塵,順便會公布公司年底的一個電影項目。地點選在京都酒店旋轉廳,別遲到。佳辰不喜歡別人遲到,尤其是作為他的助理。”

蘇微微連連點頭,出了貝蒂辦公室,胡亂收拾了下辦公桌,準備關電腦走人。

莉莉在一邊扯著嗓子低吼:“沒天良呐!為什麽我要加班,你卻要去赴宴!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

蘇微微看著她仰天長歎的模樣,知道她喜歡做一些誇張的表情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也不在意,對她擺擺手說:“我先撤了。”

4

表姐柴筱朵看著蘇微微換上黑色的小禮服,坐在沙發上懶洋洋地說:“我怎麽覺著有種赴鴻門宴的感覺呢?”

蘇微微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心想鴻門宴就鴻門宴吧,為了錢,拚了!就她這樣的條件,能找份工資這麽高的工作,簡直是鬼門關裏找活人。

當然,如果擱三年前,蘇微微絕對不會這麽想,那個時候的蘇微微一門心思想的是,鄭佳辰怎麽樣才會對她主動一點,而不用每次都是她約他。就算約出來了,他也是心不在焉地聽著,她嘰嘰喳喳從頭說到尾,他卻隻是點點頭,老半天才能蹦出一個“嗯”。

那時的蘇微微絕對奉行要感情不要麵包,她有疼愛她的爸爸媽媽,她還有一個家底殷實的家,她像是這座古老的北京城裏典型的北京女孩一樣,敢愛敢恨,擁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驕傲感,但為了愛情,她卻可以放下一切,包括麵包和尊嚴。

但現在不一樣了,何止這些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到達的時候,旋轉廳已經有不少人。貝蒂一眼認出了蘇微微,走過來遞給她一杯香檳,微笑著說:“真漂亮。”

蘇微微不好意思地笑笑。

貝蒂在她耳邊叮囑:“等下記得幫佳辰擋酒,他胃不好。”

蘇微微愣怔了片刻,腦海裏鬼使神差地想起大學時的一件事,也是有關喝酒。

那時她因為在辯論會上昏頭昏腦說了那句話得罪了鄭佳辰,再加上各種謠言,她被鄭佳辰視為躲之不及的瘟疫。那時的她也不知道是從哪得來的勇氣,臉皮厚得能跟八達嶺的長城一較高下,整天追著鄭佳辰又是道歉又是扯淡的,其實就是為了多跟他待一會兒。睡在她下鋪的顏惜看著她前仆後繼比排隊買蘋果的人還可怕,歎了口氣說:“其實微微你不錯,隻是誰讓你遇見的是鄭佳辰呢。”

那時他可是有名的冰山美男,身後一大溜兒全是追求者,全是美女,要胸有胸,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直接都能去參加選美,他卻正眼都不瞧一眼,更別說當時姿色勉強算中上的蘇微微了。但蘇微微生性就是不服輸,不信這個邪。就這樣死纏爛打,每天跟在屁股後麵肉麻兮兮地喊:“佳佳,辰辰,佳佳,辰辰……”

喊了一個多月後,鄭佳辰就受不了了。

鄭佳辰說:“我們杯酒釋前嫌吧。”

蘇微微說:“可是我隻想跟你纏纏綿綿到天涯呀。”

然後鄭佳辰就沒招了,蘇微微繼續追,鄭佳辰繼續躲。最後不知道是鄭佳辰寢室裏誰出的餿主意,說是讓鄭佳辰約蘇微微出來喝酒。印象中,那是鄭佳辰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動約她。

蘇微微高興了好幾天,周末一行人按照約定出現在學校外麵的小酒吧裏。

鄭佳辰卻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圍了七個男生。蘇微微一看這架勢腦袋都大了,誰知有人忽然提議說:“傻妞兒,你要是能喝得過我們江南七怪,我們就把佳辰許配給你。”

他們七個人連帶著鄭佳辰都是南方來的,又加上鄭佳辰備受歡迎而他們隻能空守閨閣,便自嘲是江南七怪。

本來他們的提議是出來好好幫著鄭佳辰勸勸這個一不怕罵二不怕嫌棄的蘇微微的,用鄭佳辰另外一個室友的話說就是:“就算勸不住她,咱哥幾個也能把她給嚇回去吧。”鄭佳辰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在腦海裏出現蘇微微窮追猛堵的畫麵時妥協了。

誰知道江南七怪臨時出賣隊友,鄭佳辰一聽要喝酒,還是七個人喝一個女生,頓時慌了手腳,但為時已晚。

蘇微微當時就愣了,心裏拔涼拔涼的,眼睛盯著鄭佳辰不放,誰知道鄭佳辰隻是低了頭,一言不發。蘇微微心想好吧,事已至此,雖然你丫無情,但我好歹不能無義,喝就喝!但絕對不是為了你這個沒良心的小兔崽子,喝完姐姐就再也不搭理你了。你可以不接受姐姐的真心,但是也休想這樣傷害姐姐我。

那天蘇微微愣是喝倒了對方兩個人才讓自己趴下。搖搖晃晃走出酒吧的時候,聽見追出來的鄭佳辰站在她身後說:“我送你回去吧。”

酒吧外麵就是北京的夜空,蘇微微回頭看見鄭佳辰歉意的眼眸,她隻覺得冷,抱緊了自己的雙臂,剛走出一步,眼淚“唰”的一下就洶湧了。

貝蒂推了推愣怔的蘇微微,說:“發什麽呆呢。”

蘇微微回過神來,眼睛酸酸的,貝蒂匪夷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不明白蘇微微剛剛又神遊去哪了,連鄭佳辰從她麵前走過,她都沒有反應。

“趕緊的去包廂。記著我的話,你是他的助理,你可以用各種理由幫他擋酒的,甭管那幫侃爺怎麽說,總之別讓他喝。”貝蒂最後叮囑了一遍,輕輕接過蘇微微手裏的杯子,“去吧。”

蘇微微隻覺得恍惚,沒想到晃晃悠悠一千多個日夜後,她似乎又回到了一切的起點。終究還是辭別天涯兩渺茫,陪君醉笑三千場,痛飲從來別離腸。

5

包廂裏一張大圓桌,坐了幾十號人物,有一個導演非常眼熟,似乎是在電視上還是雜誌上見到過。大家都在寒暄,蘇微微一眼看見了鄭佳辰,朝他走了過去。

他今天穿著一件黑色的襯衫,越發襯得他的臉頰精致如笨重時尚雜誌上走下來的衣架子,他原來就穿什麽都好看。蘇微微麵紅耳赤地站在他身後,他回頭看她一眼,撇嘴冷笑一聲說:“我還以為你隻會發呆呢。”

“對不起哦,剛剛走神了……”蘇微微沒底氣地說。

鄭佳辰皺了皺眉,沒再看她,說:“隨便找個地方坐吧。”

蘇微微更加覺得不知所措,低頭看了一眼他身邊空著的位置,不知道該坐下來還是走開重新找個離他遠一點的位置……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想著她是有任務在身的,怎麽能坐得遠遠的,便鼓起勇氣低聲說:“貝蒂怕別人讓你喝太多酒,說我是你的助理,讓我來幫你擋酒。”

他自然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看了一眼身邊空著的座位,終於冷冷地對身邊空著的座位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坐下。

蘇微微誠惶誠恐地坐下了,渾身不自在。心想果然是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發工資的就是爺呐!

最後大家入座,蘇微微覺得眼熟的那位導演忽然朝她這邊瞄了兩眼,對鄭佳辰說:“佳辰,不打算介紹下身邊這位漂亮姑娘麽?”

鄭佳辰微笑一下,起身說:“這是我的新任助理蘇……”

桌子上忽然有個女人的聲音驚呼出口,打斷了鄭佳辰的聲音:“微微?”

蘇微微來不及對導演做出水汪汪的無辜眼神,隨即看向聲音的發源處,頓時呆滯。

顏惜?

好巧!

蘇微微在心裏大喊一聲。

坐在她對麵的顏惜站起來,問:“你怎麽在這裏?”

“是啊,”蘇微微答得牛頭不對馬嘴,末了又補充一句,“我剛回國。”

顏惜笑起來,故作責備地看著鄭佳辰,說:“微微都回國了,佳辰你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

鄭佳辰臉色非常不好看,麵對顏惜開玩笑的責備,勉強笑了笑。

一桌子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仨人,當然也有人在使勁猜測著顏惜不經意間說出口的那句故作責備鄭佳辰的話,琢磨著一個小助理,還犯得上大明星鄭佳辰對顏惜報道一番?

不愧都是娛樂圈混出來的,一句話惹得眾人笑而不語,紛紛沉吟地望著鄭佳辰。蘇微微也感覺到了桌子周圍的氣場似乎有些不對勁兒。顏惜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不經意間說漏了嘴,此刻正一臉歉意地看著鄭佳辰。鄭佳辰看了顏惜一眼,眼神中滑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尷尬,隻不過這個時候眾人的注意力都在蘇微微身上,自然是沒有注意到其實鄭佳辰的尷尬並不全是因為顏惜的那句玩笑話,而是多了一份難以名狀的羞澀。倒像是跟他撇不清關係的不是這個剛被顏惜開玩笑的蘇微微,而是坐在他對麵的漂漂亮亮的顏惜。

蘇微微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恨不得馬上鑽到桌子底下,心中默念:你們看不見我,你們看不見我……最後還是鄭佳辰打圓場,得體地微笑著環視了一圈眾人說:“我們,以前是大學同學。”

哦……眾人發出滿意的聲音。

蘇微微窘迫得一張臉都快成猴子屁股了,扔大馬路上直接就能指揮交通,還是純天然無汙染的。

“就隻是大學同學嗎?”另外一個西裝革履的家夥忽然開口笑起來,鬼鬼的眼神在鄭佳辰和蘇微微身上迅速掃描,那眼神分明是在說,打死他也不相信一個大學同學能讓在娛樂圈風生水起的鄭佳辰這樣窘迫。

“王總,”顏惜咧嘴對開口說話的大叔笑了笑,可能也是覺得自己剛剛脫口而出有些不妥,急忙替他們打圓場,“聽說王總和夫人不僅是大學同學,還是青梅竹馬哦。一個大院兒長大的呢!”

一桌子人頓時興致勃勃地將注意力全轉移到大叔身上,幾個知情的人立刻開始調侃起來。大叔的臉瞬間變成一隻大猩猩的屁股,訕笑著擺擺手說怎麽又說到我這兒了呢!

鄭佳辰抓住機會,轉臉看了眼不知所措正在發愣的蘇微微,冷冷地說:“這邊暫時不需要你了,你先出去吧,有事情我再叫你。”

……好吧,你發工資你是爺,你說出去就出去。

蘇微微在心裏歎一口氣,想著自己已經夠糗的了,被趕出去其實也是一種解脫。

蘇微微最後依依不舍地看了顏惜一眼,尷尬萬分地對她擺擺手,示意自己先出去了,眾人的目光頓時又集中在起身的蘇微微身上。

在眾人的目光裏,蘇微微低著頭踩著小碎步就往門口走,一不留神撞在門口一人高的大花瓶上,嘴上“唉喲!”一聲,隨即身後發出眾人的哄堂大笑。蘇微微扶額,瞄準了門把手,想著趕緊撤退,再待下去臉皮可都一點兒也不剩了。

可是天殺的,這是誰關的門。她使勁拽,怎麽也拽不開,無奈用上雙手,還是拽不開。蘇微微於是乎手腳並用,就差把牙齒也啃上去了,無奈門就是紋絲不動……蘇微微叉腰仔細研究著,想著這破門是要跟自己死磕到底麽!

然後一雙手忽然出現在自己麵前,抬頭一看是鄭佳辰,他的眉頭緊鎖,似乎在無聲地告訴她:你這個蠢貨!沒看見門把手旁邊貼著的“推”字麽!

蘇微微在包廂外沒事做,又晃**到旋轉廳裏,站在桌子邊,剛剛一陣緊張,現在倒有點兒餓了,拿著小木棍紮著草莓吃,貝蒂的聲音冷不防出現在她的身後:“你怎麽在這?”

“他讓我出來等……”蘇微微說,險些說出是他趕她出來的。

貝蒂一副糟糕的表情,丟下蘇微微朝包廂的方向走去。蘇微微心想,貝蒂姐是不是太敏感了,鄭佳辰雖然是不能喝酒,但也不是脆弱到一瓶兩瓶就倒的主兒啊。至於胃病?他什麽時候得的胃病?她記得他以前胃挺好的呀,吃一大堆香蕉,再來倆蘋果,然後一個奶油蛋糕下肚,最後再涮火鍋也沒有問題啊。

事實證明,她錯了。

她吃了一會兒草莓,覺得沒趣,就又去包廂門口候著了。半小時後,瞧見一個人影走出來,卻是鄭佳辰,隻看了她一眼,便急急地跑向包廂的盡頭。

洗手間裏,蘇微微手忙腳亂地給他扯著紙巾,一個勁兒地問:“你沒事吧?”

他奪過她手裏的紙巾擦了擦嘴角,還沒擦完,又吐出來,這次竟然連血都吐了出來。蘇微微嚇傻了,眼淚都快出來了,急忙給他扯紙巾,急急地說:“你這樣吐下去可不是事兒,要不上醫院吧?我來的時候看見酒店下麵就有一家小診所,雖然小,但是……”話還沒說完,就撞上了鄭佳辰射向她的犀利眼神,那眼神兒似乎在說:再這樣囉唆信不信我吐你嘴裏啊蠢貨!

他趴在洗手台上,略微抬頭,緊緊地盯著鏡子裏的蘇微微,久久的,嘴角忽然浮現出一抹微笑,但卻是自嘲的。

蘇微微隻怕他這樣吐下去身體會吃不消,就差點出餿主意說,要不你就忍著,想吐的時候再咽下去……沒辦法,她就是這樣控製不住地,隨時隨地各種情況都能發散她那詭異的思維。

蘇微微被他看得心裏發毛,皺了皺眉說:“旋轉餐廳裏有茶,要不……要不我給你拿過來漱漱口……”

這次話沒說完就不單單是被他瞪視了,蘇微微隻感覺到一股強大氣息將她壓製在牆上,動彈不得,大腦迅速地開動起來,推算著現在這個情況到底是個什麽狀況……就在她想著是不是這就是所謂的“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見”的標準場景時,一股濃烈的酒氣頓時侵入了她的雙唇之間,那樣強硬的吻,像是一團火,風吹不滅,雨澆不濕,連帶著最厲害的歲月這把殺豬刀,也殺不死,強行占據了她戰栗的身體的所有製高點,在這一刻,她發現自己除了繳械投降似乎也沒有別的什麽餿主意……蘇微微隻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再加上適才他猛地撞過來的力道,她的小後腦勺在牆上可被撞得不輕,現下正滿眼飛星星,模模糊糊中看到他猛地睜開眼,定定地看著她。蘇微微正琢磨著到了這個時候她是該一巴掌掄上去呢還是惡狠狠地吐他一臉唾液!但是在下一秒,他忽然鬆開她,將她圈在他的臂彎和牆壁形成的圈裏,緩緩地低了頭,喃喃地說:“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一走了之了嗎,為什麽又回來,有本事你到死都別回來啊。”

蘇微微呆滯地看著他,他微微頷首,她隻能看見他光潔的額。她心裏被他說得難受,想要伸手去撫摸他尖尖的下巴,卻終於是忍住了,隻是在心裏偷偷歎了口氣。

她想,他們終於還是又見麵了。這一刻,她比回國後再見到他的任何時候都清醒地意識到,他們終於還是逃不過有生之年狹路相逢。就算她再怎麽假裝無所謂,就算他再偽裝出一副漠然的姿態,終究還是逃不過此間的醉生夢死。

6

表姐柴筱朵聽蘇微微怔怔地說到這裏,表情誇張地說:“咿!真惡心!你們小年輕久別重逢都是這麽重口味麽!”

蘇微微使勁地刷著牙,這還不算最悲劇的,最悲劇的是,就在蘇微微使勁推開他的瞬間,轉臉看見貝蒂目瞪口呆地站在洗手間門口盯著他們。那表情分明是說,你們這對狗男女,一個不履行職責擋酒,一個不能喝還使勁喝,最後還躲在這裏交換口腔細菌,到底有沒有把她放在眼裏!

這下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別說黃河了,就是跳進黃海也洗不清了。

“什麽洗不洗得清,你們本來就不清不楚的好咩!”柴筱朵幸災樂禍地說,“再說了,誰吃虧還不一定呢,人家國民偶像,你丫就一小助理,親你那就是恩賜,吐你一嘴巴那是關心你營養不足。你不謝恩就是罪孽,就是你玷汙了人家的清白,辜負了人家的好意!懂?”

蘇微微不禁發呆,說:“姐,你變了!”

柴筱朵見她一臉愁容,又安慰她說:“好啦好啦,男男女女就那麽點兒事情,其實照我說,你們就是重新複合也沒有什麽不好,你說說,人家鄭佳辰哪點不是配得你都不知道該怎麽糟踐自己。”

蘇微微繼續發呆。

晚上臨睡前收到貝蒂發來的短信:你明天不用來了。

蘇微微當時就傻眼了,神馬意思?

弱弱地回了過去:為什麽?

貝蒂:佳辰喝多了,現在正在醫院,醫生說要休息一天,所以明天你就不用來了,後天直接到他家去報道就可以。好了,不早了,睡吧,晚安。

蘇微微心裏更加擔心,他住院了?嚴不嚴重?要不要去看看他?就算是作為助理的身份去看看也不為過吧?但是貝蒂已經說了明天不讓她再去上班了,難道是貝蒂介懷在洗手間看到的那一幕?也有可能,作為負責鄭佳辰工作室的總監,有權利幹涉和監督藝人的感情生活。

就這樣胡思亂想了一個晚上,她一會兒擔心他的身體,一會兒又情不自禁回想起那個吻……翌日醒來洗刷完畢,去外麵吃了早餐,回來也沒事做,打開電視看無聊的綜藝節目。

不知道顏惜是怎麽弄到她的號碼的,忽然打過來電話問她方便出來坐坐麽。

蘇微微這才想起昨天晚上自己還撞見了顏惜那一幕。

倆人約在茶樓見麵。

顏惜開門見山地說:“我們有多久沒見了?至少有三年了吧?”

蘇微微說:“得有三年吧。”

顏惜端起精致的小茶杯,抿了口茶。

老實說,顏惜比在學校那個時候出落得更加漂亮,蘇微微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那個時候顏惜就是她們舞蹈係的美女,想想舞蹈係,本來就是聚集美女的地方,可是顏惜還是可以拔尖,原因無他,她總是那麽不急不緩,最重要的是,永遠的素顏。惹得一大幫男生天天站在寢室樓下又是送玫瑰又是送醬豬手的。

顏惜說:“真沒想到,還可以再見。”

“是啊。”蘇微微打著哈哈。

兩個人隨即陷入沉默。也許是都想到了不愉快的那些事情吧。蘇微微在心裏歎了口氣。也難為顏惜了。

她們那時關係不錯,整個大學裏,和蘇微微關係最好的,就屬顏惜了。隻不過,那是在蘇微微撞見顏惜和鄭佳辰相擁之前——那是完全沒有一點兒預兆的撞見。

“微微。”顏惜忽然認真地看著她。

蘇微微將目光從麵前的茶杯上移開,也看向她。

“對不起。”顏惜眉頭輕鎖說,“好久之前就一直想要跟你說聲對不起的,可惜沒有機會。”

蘇微微愣愣地看著她:“其實都過去了。而且,我那時候走掉,真的不是因為你的原因。是我和他的問題。”

顏惜微笑了下,似乎並不在乎蘇微微會說什麽,自言自語似的繼續說:“謝謝你,微微,謝謝你能出來見我。”

“沒關係的,真的。”

顏惜如釋重負地笑起來,說:“能再見到你真好。”

“我也是。”蘇微微也笑起來。

後來兩個人又隨意地聊了很多話,隻是不再涉及他。最後分開的時候,顏惜才對蘇微微說:“其實他一直在等你回來。微微,其實有很多事情是我們自己想複雜了,就像我今天還沒見你之前,我一直想著你會不會原諒我。所以微微,你懂我的意思嗎?”

蘇微微對她笑笑,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麵前的顏惜。

在國外的時候,她也曾想過是不是自己太自私,將所有的心灰意冷都強加給他,然後以為生活到此為止,為了心裏那道過不去的坎兒,她可以自暴自棄,甚至狠心離他遠遠的。隻因為她覺得那個時候一無所有的她不配再擁有愛情,而不管不顧他的感受。

三年,一千多個日夜。她不是沒有想過是不是該回去看看他,哪怕是躲在暗處就看他一眼。現在,她終於如願,看到他過得很好,她心裏的愧疚才稍微少一點兒。

隻是,她也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和他的過往,又怎麽會是一句對不起就能換來的沒關係。